分卷(65)
聶秋覺得自己沒辦法理解魔教的這一點。 方岐生卻是瞇了瞇眼睛,毫不在意,我下手也狠,他若是下手不狠點,怕是會被我打成廢人。黃盛說他接到消息來白虎門之后,看見的就是我們二人那副血淋淋的樣子。而且我還沒有停手,他以為我是真要讓石荒葬身于白虎門。 我在白虎門昏迷了將近五天,而石荒斷斷續續地昏迷了十天,等到悠悠轉醒,他就將消息傳出去,說白虎門臣服,不久之后他就要親自去魔教總舵獻虎。方岐生說道,我師父和我講過石荒的為人,我曾經也見上過好幾次,他不是會記仇的類型。 他稍微講了講在白虎門所遭遇的事情,聶秋只聽他平淡的描述都能想象有多兇險。 對了。方岐生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你還記得我離開霞雁城,去青龍門的那幾天嗎? 聶秋應了聲:記得。 雖然整個魔教都知道我師父是從青龍門所出,總舵向來與青龍門關系親近,但是新教主上任這件事畢竟不是兒戲,所以門主即使是我師叔,我也得去走個過場。 他說:還有一點,我是去和他商量關于右護法的事情了。 右護法,就是聶秋如今在魔教的位子。 聶秋將心里藏了許久的疑惑問了出來:你當初為什么要選我作為右護法? 方岐生輕輕搖了搖頭,武功底子絕對不差;用的是路子奇特的刀法;聽覺異于常人;對陰氣之類的東西也敏感;得到了步家的認可,拿到了步家家主銅鈴;霞雁城中獲得了覃瑢翀的承諾,有覃家作為后盾;現在又與蕭神醫的女兒關系親近聶秋,你把自己看得太低了,你該問我為什么不選你作為右護法。 還有一點方岐生沒說出口。 如果聶秋在他屢次的試探中,流露出一絲對魔教的抗拒 正邪兩道終究不相容。 或許念著一路上的照拂,方岐生不會對聶秋動手。 不過往后便不用再見面了,再見面也只會是敵人。 以聶秋的身份背景,還有他的刀法,成為正道的表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在正式場合中,你也沒必要叫我教主,你可是右護法。方岐生提醒道,你就按以前那樣喚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聶秋思緒飄忽,下意識想到了霞雁城酒樓里的那句。 刻意又隨意,讓覃瑢翀忍不住誤會他們二人關系的晟生。 他低低地咳嗽了一聲,掩去了面上的尷尬。 幸好此時店小二正好端了熬好的藥上來,聶秋便趕緊去取了。 他特地吩咐了晚些再洗浴,所以用來燙洗的藥液還在煎著,大約半個時辰才拿上來。 方岐生瞧見聶秋放在旁邊的蜜餞,神色微動。 聶秋倒了一碗漆黑的藥,輕輕吹了吹,等到沒那么燙了就端到了方岐生的唇邊。 扎過一遍針灸,身體確實是通暢了許多,但是說不痛是不可能的。 方岐生盡量不動彈,就著聶秋的手喝了下去。 挺苦的,不過他并不怕苦,干脆一鼓作氣,將碗中的藥一飲而盡。 喝完一碗之后聶秋就遞了蜜餞過來。 方岐生原本是覺得將罐中的藥都喝完更省事些,不過既然聶秋都遞到了嘴邊,他也不可能回絕,很理所當然地銜住了蜜餞,甜膩的味道頓時從舌尖蔓延至口中。 苦澀的藥味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水果與蜂蜜的清甜。 就這么一碗藥一個蜜餞,方岐生磨磨蹭蹭地喝完了一罐子的藥。 要是黃盛指不定就往嘴里灌了。 方岐生舔了舔嘴唇,老爺似的卷著被子癱在床上。 幾個店小二把盛滿了藥液的木盆端上來,倒入了浴桶中,順便收走了藥罐。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聶秋用的刀是斬//馬///刀,就那種刀柄很長的,大家有興趣可以搜一下圖。 不知道為什么JJ總是屏蔽這個詞,所以我就改成了長刀,但是我存稿里還是按照原來寫的,每次改就好麻煩啊... 第83章 、藥浴 趁著方岐生的注意力全被那一盤子蜜餞吸引了去, 聶秋繞到了屏風后。 木桶中的淺褐色藥液散發著裊裊的白煙,稍一靠近就能聞到那股苦澀的氣息。 除了藥液之外,他們還準備了一些guntang的熱水, 以供泡完藥浴后擦拭身體。 聶秋將干凈的毛巾和衣物搭在屏風上,靠近木桶,伸出手試了試水溫。 不算太燙, 是能夠接受的溫度。 手指撥開淺褐色的液體,藥液泛起了漣漪,向木桶的兩側涌去, 濺起小小的水花。 縠紋漸漸平息, 在木桶的中心照出一片粼粼的水光。 隨即流光消散又聚攏, 慢慢地在水面上浮動,凝聚成一汪盈盈的圓盤。 近在眼前,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夠將明月攬入懷中。 聶秋幾乎是立刻就回想起了他上一世在祭天大典之前對月飲酒的那一夜。 酒壇被摔碎,醉意上涌, 他恍恍惚惚看見明月云影之間有米粒大小的兔子上下蹦跳,頃刻間又融于了夜色晚風中, 消失不見了。 那一輪明月仿佛有某種致命的吸引力一般,讓聶秋忍不住要伸出手去觸碰。 圓月散開, 化為了三輪交相輝映的弦月。 冒著熱氣的藥液比火焰更危險。 聶秋的手指幾乎要碰到水面的時候, 手腕上的銅鈴沉甸甸地下墜,落進了木桶中。 水面上的明月四散, 碎成了浮動的流光。 三壺月所帶來的灼燒感霎時間席卷了全身。 聶秋清醒過來,下意識地望向了那扇被他親手關上的窗戶。 窗戶不知道什么時候被風吹開了, 露出外頭的朗朗明月。 他若有所思地走過去將窗戶重新關上,用插銷鎖好。 那種灼人的溫度其實很像著涼發高燒時的感覺,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聶秋望著平靜無波的水面, 是一片的淺褐色,暗沉沉的,根本沒有什么月光。 屏風另一端的方岐生見他遲遲沒有動靜,喚道:聶秋? 馬上就好。 他答道,卷起了袖口,站在木凳上將手探進深桶中取出了那枚銅鈴。 紅繩被藥液浸泡過一遍,有股刺鼻的腥氣。 聶秋將它清洗干凈,重新纏在了手腕上。 繞過屏風一看,桌上的盤子果然已經空了,那些蜜餞大抵是全進了方岐生的肚子。 讓方岐生稍稍直起身子,聶秋的雙手從他腋下穿過,去解他后腰處的紗布,邊問道:蕭神醫沒有說過要忌口的東西么? 忌生冷,忌辣方岐生感覺到聶秋的發頂在他下顎處蹭了蹭,不由得仰起了頭,好使他的動作更方便一些,除此之外就沒有了,原本也不是什么身體上的大病。 一縷黑發垂了下來,停在了他額前,有些擋視線。 聶秋正要松開捏住紗布的手,轉而去撥那縷頭發時,方岐生伸手給他捋到了耳后。 于是聶秋便沒有松手,干脆一口氣把他身上的紗布全解了下來,擱在一旁。 方岐生身上的傷口算不上少,前胸到后背,從鎖骨到腳踝全都是,郎中給他包扎傷口的時候也只是包扎了傷口嚴重的地方,幾天下來,他身上的傷口多多少少都結了疤,唯獨手臂上放血時所新添的刀傷需要注意不能碰到水。 兩人的身形都差不多,聶秋費了一番功夫才將方岐生半饞半抱地帶到了浴桶邊上。 將身體完全沉進藥液中的時候,方岐生還是皺了皺眉頭。 蕭神醫講求對癥下藥,若是痛的話就只能忍著,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盡快恢復。 灼燒感,好像被針扎似的刺痛感,鼻息間苦澀難聞的藥味都讓人頭暈。 他忍不住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借此來緩解那股難以消磨的疼痛。 聶秋在身后梳著方岐生的長發,拿了根發帶束在腦后,免得沾染了藥液。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方岐生的眉峰聳起,嘴唇抿成了一條線,再往下,是留著一道豎直爪印的鎖骨,胸前是因為常年鍛煉而隆起的肌rou,上下起伏,肌理分明而不夸張。 面頰上的汗水緩緩滑落,在肌膚上留下一道水痕,最終滴入了浴桶中。 很痛? 聽見聶秋的聲音,方岐生答道:有點,剛剛就不該把那盤蜜餞吃完的。 但凡他剩了一個蜜餞,放進口中嘗著甜味兒,現在就不會痛得這么難過。 現在總不可能再去要上一盤,聶秋想,他之前粗略地數了數,那一盤的數量可不少。 甜的東西吃多了也不行,更何況現在還是晚上。 那你和我說說話,轉移一下注意。聶秋隨意找了個話題,朱雀門究竟是怎樣的? 方岐生的眉頭稍松,說道:魔竦睦芍釁涫刀際侵烊該胖興出,這一門可以說是必不可缺的,但是自從之前的副門主對我下手之后,我師父就冷落了他們。此后,魔褡芏嫻哪切├芍忻且彩譴猶煜賂韉厥章薅來的,就拿你今天見到的這個來說,他名為典丹,是半道加入的魔瘢本來是圣醫閣的人,后來還是想活得隨心所欲一點,就叛逃了。 雖然世人都覺得魔窶锏娜爍齦魴愿窆毆鄭脾氣暴躁,但也不盡然,我們只是想做什么便去做罷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句話來形容朱雀門的人才是最合適不過的。他咳嗽了兩聲,這和門主季望鶴脫不了干系,他一直都瘋瘋癲癲的,成了門主之后將朱雀門上下的人都變成了那副模樣,隱在西南群山中,行蹤詭譎,誰來就殺誰。 賈家的那件事,也是和季望鶴有關吧?聶秋接道。 我略有耳聞,他是對賈家二公子的妻子下手了吧。 方岐生感覺頭疼,揉了揉太陽xue,誰不知道季望鶴睚眥必報,小心眼的很,我估計也就是個小事情,也是她倒霉,正巧碰上了季望鶴。 聶秋沉思半晌,既然你不去朱雀門,又如何讓季望鶴臣服于你? 我不去,他就不能來找我嗎?方岐生笑道,既然朱雀門的長老在魔褡芏嬉惶歟他季望鶴就得受我總舵牽制一天,我要是下令讓他來,他敢不來嗎? 他仰起頭,從下至上,挑著眼睛去看聶秋。 一雙黑如珍珠的眼睛中盡是繁星般明亮的光,自信又高傲。 等周儒把蓋了朱雀門長老印章的信交給我,我就立刻書信給他,讓他趕緊回魔褡芏?。苏f道,然后我隔大半個月再回去,讓他在魔窨嗟茸牛嘗嘗那種憤怒的滋味。 若是季望鶴敢拒絕,那就直接將朱雀門逐出魔瘢打到他門派上下分崩離析。 醉歡門門主段鵲,早就想將醉歡門并入魔窳耍無奈師父一直不同意。 方岐生輕哼了一聲。 他季望鶴再如何不愿意,這次也不會給他留半分退路了。 氣息一泄,身體上的疼痛感就變得明顯起來。 方岐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穩住心神,專心去應付那洪水猛獸般的藥液。 臉色陰沉,十分痛苦,萬分難過。 聶秋最后還是下樓去向后廚討了幾顆蜜餞。 方岐生總算是滿意了,老神在在地靠在浴桶邊上,藥浴所帶來的痛意似乎不復存在。 就像難伺候的矜貴少爺似的,要求多,偏偏又很好哄。 聶秋腦中閃過這個奇怪的想法,忍不住多看了方岐生幾眼。 他總覺得甜的東西不合口味,可是每次看見方岐生吃的時候就有些食指大動。 福至心靈一般,吃著蜜餞的人忽然轉過頭和他對上了視線。 然后聶秋眼見著方岐生手一抬,遞過來了一顆金桔做的蜜餞。 于是站在木桶邊上的人把長發向后撩去,手指按在浴桶的邊緣處,俯下身去,將兩人的距離拉近,張口含住了那顆甜膩的金桔。 溫熱濕潤的舌尖在指腹上輕輕滑過,是不經意的,但是方岐生差點松了手。 幸好他及時穩住了心緒,才沒有使那顆蜜餞葬身于藥浴之中。 在霞雁城時方岐生收回手的時候心情很復雜,覃瑢翀的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 如果聶秋不是這種溫潤而又禮貌疏離性格,而是毫無底線、恃美行兇的人 就算是無意間也會讓人分寸大亂,要是真動了那種念頭,怕是沒有幾個人能拒絕。 小巧光滑的蜜餞在唇舌間攪動,蜂蜜的甜味和金桔的清香同時散發出來。 算不得特別甜,是能接受的范圍。 聶秋隨意地在口中嚼了兩下,喉結滾了滾,咽了下去。 蜜餞上裹了一層糖漿,聶秋就把熱毛巾搭在桶邊,方便方岐生去擦手。 他試了試水溫,見桶中藥液還熱著,估計還要泡上一會兒,便先去換衣服了。 隔著高大的屏風,只能聽見對面傳來的布料摩擦聲,又輕又緩,如同糾纏的細線。 留下方岐生一個人泡在浴桶里陷入了沉思。 等到桶中的水漸漸地涼了,聶秋換上溫熱的凈水,讓方岐生洗凈了身體。 此時剛好明月高懸,繁星如晝,他就開了窗戶透透氣,順便把房內的藥味散一散。 方岐生躺在床上,困意頓起,眼皮子開始打起架來。 看著聶秋一頓忙里忙外地收拾了,他等了半天,終于問道:你多久睡? 你困了的話就先睡吧。 聶秋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記得往內側靠一靠,讓我睡在外面那一側。 方岐生打了個呵欠,依言往里面挪了挪,困意使思維停滯,半晌才緩過神來。 指尖仿佛還有那種溫熱柔軟的觸感,經久不散,難以輕易忘記。 他向來不拘小節,這時候心里反而又生出了點奇怪的感覺。 上回有這種感覺的時候大概還是聶秋起了醉意,半醒半困之間斜斜看過來的那一眼。 嗯?方岐生鼻腔中發出了個音節。 聶秋便停了動作,解釋道:我睡外側也好照顧你,如果你半夜覺得身上痛,熱了或是冷了,又或是想要起夜,我能快點兒下床幫你收整。 他這么一說,反倒顯得光明磊落,襯托得自己想法怪異了。 方岐生摸了摸額上的碎發,沒有再說下去,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815 19:02:44~20200823 11:34: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