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5)
她洗漱完之后,果真提著箱子出門了。 聶秋開窗看了一眼,蕭雪揚是朝著濉峰那條山脈的方向走去的。 除了山上之外,確實也沒有別的地方能無條件地采到草藥了。 聶秋盯著手里的瓷瓶看了一會兒。 他昨晚上還是心存僥幸,就讓紅鬼去濉峰下找了一圈,結果連劍穗的影子都沒見著。 雖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但還是挺讓人失望的。 房內的藥香味被微風吹得極淡,不仔細聞幾乎聞不到的時候聶秋才把窗戶關上。 昨夜蕭雪揚睡熟之后他試探了一下,她果然是沒什么防備的。 或許身上還藏了什么東西,不過聶秋沒有湊得太近。 蕭雪揚既不擔心他會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下手,往后又需要他守夜,沒理由會下毒不過聶秋還是先試了試,確定瓶子里的液體沒有任何毒素的成分,這才喝了下去。 他躺回軟榻,把眼睛閉上了。 這一覺睡得不長,大概是因為蕭雪揚給他的這瓶藥效并不強烈。 不過聶秋醒過來的時候明顯是比之前要有精神得多。 睡得很安穩,也沒有做什么亂七八糟的夢,算是一場好覺了。 聶秋醒后沒多久,蕭雪揚就回來了。 她身上沾著點泥土,臟兮兮的手里攥著幾根不知名的藥草。 進屋之后,蕭雪揚趕緊去洗了個手,順便用清水把藥草上的淤泥也沖干凈了。 那幾座山上稍微好點的藥草都被我采得精光,下回我得走到更遠的地方去找了。她把藥草放進搗藥的罐子里,用杵臼細細地碾磨,現在我身上半點銀子都沒有,連藥房里的那些草藥都買不起,只能自己去采。 我身上還有些銀子。聶秋說道。 聶公子,不必了。用銀子買那些草藥太虧了,都是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下等草藥,做出來的藥效也差上一截,好點的又太貴了,還不如我自己去找,這樣還省點銀子。 她說著,又問:剛剛睡得怎么樣? 睡得很好,多謝了。 那藥是中性的,對人體沒有任何害處,甚至還有點滋補元氣的作用。蕭雪揚比了個算是比較大的數字,說道,要是去藥房里買,至少是這個數。 言下之意是往后都別去藥房里買藥了,找她就行。 說到這個,聶秋就好奇起另一件事情來,你為什么不將藥賣出去? 嗯藥效好的他們買不起。蕭雪揚邊思索邊回答,藥效差的太便宜了,那些碎銀子我半天就能花得一干二凈,還不如不要。 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不過蕭雪揚沒有說出口。 能看得出,她家底應該很殷實,不然也不會對銀子沒什么執念了。 這是奢侈慣了,要是真的窮,就該連一點碎銀子都不會放過。 所以說,蕭雪揚到底是什么人,他以往怎么從來沒有聽過? 聶秋再次思考起了這個問題。 第70章 、藥箱 自從蕭雪揚搬進聶秋的房間住, 往后的幾天都沒有出現什么異常情況。 大概是刺客也心生警惕,將聶秋的底子都查了一遍。 不過也查不出什么多余的東西他就是個沒什么武功的富家子弟罷了。 那些追殺蕭雪揚的刺客大約是這么想的。 入夜,蕭雪揚照舊早早地就睡下了。 她習慣睡得很早, 白天里勞累,晚上就睡得沉。腳傷好之后,她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每天翻山越嶺地去找草藥,有時候臨近傍晚了才回來,身上沾滿了污泥塵土, 不過好歹在回來的路上把臉洗干凈了要不然別人還以為她是提著箱子沿路乞討的。 蕭雪揚雖然帶著換洗的衣物, 每天晚上還要去仔細地洗上一遍, 但是穿得久了,又經常在山間被樹枝巖石劃破布料,久而久之,也變得破破爛爛了。 聶秋實在看不過眼, 拿了些銀子給她置辦了幾身新衣服。 穿著新衣服,蕭雪揚的手腳顯然施展不開, 迫不得已,只好在采藥的時候多注意些。 幾天下來, 他們二人算是混得半生不熟的程度。 聶秋也漸漸習慣了下來, 至少不像第一天那樣連覺也睡不著了。 他一向睡得不沉,稍有動靜就能立刻醒過來。 所以當窗外傳來兩三聲不尋常的動靜時, 聶秋馬上就睜開了眼睛。 思索片刻,他沒有貿然行事, 而是將手搭在軟榻旁的長刀上,重新閉上了眼睛,靜靜等著外面那人下一步的動作。 要等那個刺客走近了再行動。 守株待兔了好幾天, 終于又出現了一個,總不能讓他被嚇跑了。 雖然不知道蕭雪揚會不會因為驚慌而露出馬腳,但是聶秋還是準備先告訴她一聲。 他的手指微動,隔著屏風敲擊了兩下,聲音很輕,連他自己都聽不大清楚。 蕭雪揚立刻醒了過來。 她原本還有點茫然,沒過多久意識就清醒了,也輕輕敲了兩下屏風,示意自己醒了。 按理說這聲音這么小,蕭雪揚這種沒有武功底子的人是不可能聽見的。 但是她事先想了個方法,只要屏風震動的時候她就能感覺到。 至于具體是什么方法,聶秋就不清楚了。 窗外的刺客極力將動作放輕,很小心謹慎地等了片刻,先隔著捅出來的小洞看了看,確定里面沒有光,兩人也都睡下了,這才慢慢將窗戶撬開。 一身黑衣的男子小心翼翼地用手臂撐著身子,翻了過來。 他腳尖著地的時候幾乎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漆黑一片的房內很安靜,所以他的動作得更加小心。 不能發出一點聲音。 正準備把另一條腿也放過來的時候,房內忽然傳出一聲巨響。 別說是刺客嚇得半死,連聶秋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震了震,睜開了眼睛。 那面屏風應聲而倒。 蕭雪揚還是顧忌著另一端的聶秋,動作就收了力,是往旁邊踢的。 屏風是實木做的,重得很,倒在地上的動靜也不小。 樓下的人估計都會被這聲音吵醒。 刺客見兩人都醒了,一條腿還沒邁過來就收了回去,動作比之前快上許多倍。 你站??! 蕭雪揚一捋袖子,大步向窗口跑去。 動作之快,連聶秋都難以望其項背。 刺客哪能真的站住,趕緊一翻身,順著屋檐的磚瓦滑了下去。 慌慌忙忙,毫不雅觀,大概當刺客這么多年了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 蕭雪揚也不是真的想追,跑到窗邊,虛張聲勢地喊了兩句,看見人沒了影就停下來了。 身后,聶秋坐了起來,正支著一條腿,另一只手撫著含霜的刀柄,看著她嘆了一口氣。 蕭雪揚? 語氣里是實打實的質問。 這叫恐嚇式退敵法。蕭雪揚說完,自己也覺得理虧,縮了縮脖子,解釋道,他跑的時候急急忙忙,就算是瓦片在他身上留下個小口子,估計也不會注意到吧。 聶秋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 這種刺客但凡有一點責任心,都不會招出背后主使者的。蕭雪揚晃了晃手指,他要是回去復命,那就最好,要是不回去,我也有辦法逼得他回去。 是毒蝎? 蕭雪揚靦腆地笑了笑。 毒蝎太過兇猛了,我還是留了一手,只是用的特殊的蜈蚣罷了。 她伸手去把屏風扶起來,上面簌簌地掉下幾條手指長度的小蛇。 上回我是全然沒有準備,這次多虧了有你提醒,我才沒有在情急之下痛下殺手。 碧綠的,血紅的,各種五彩斑斕的顏色在地上扭動,聶秋覺得眼睛有些花。 什么時候放上去的,他完全不知道。 就算是蛇也該發出點動靜,聶秋耳朵又靈,按理說是能察覺到的。 它們乖的很,又不會鬧,平時很安靜的,白天就會游出去自己捕食。 蕭雪揚蹲下身子,幾條小蛇立刻沿著她的手腕爬進了袖口。 聶秋頓了頓,還是有些不贊成,要是他剛剛想要鬧得魚死網破,你湊近就太危險了。 不,派他來的人應該不是想要殺我,不然上次就會直接下殺手了。蕭雪揚說道,我猜測是要搶我箱子里的藥,或者是想抓我去替他們做藥雖說我現在還沒想出到底是誰。 雖說如此,你還是該以自身安危為重,不要以身犯險聶秋話說到一半,就看見蕭雪揚眼淚汪汪地把他盯著,不由得停了話頭,怎么? 蕭雪揚悶悶地嗚咽了一聲。 聶秋接下來本來是想說,以后讓他出手就好,他上一世做正道表率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對刺客動過邢,就算是刺客想要服毒自殺,或者是閉口不言,他也有方法讓他們張口。 結果就看見蕭雪揚哭喪著一張臉,眼睛里泛著明顯的淚花。 她情緒一下子激動了起來,倒是把聶秋驚了驚。 我想家里人了。蕭雪揚坐在床沿,抹著不斷流出來的眼淚,我是遭了什么罪,才要在外面過這種生活??!又是強盜又是刺客的,身上的銀子也用完了,連草藥都要去山里頭自己采,我家的藥園大得很,要什么草藥都有,我這是何苦呢? 她邊說話邊打嗝,還在掉眼淚,看著可憐得很。 可是我真的怕我爹打我一頓,你別不信,他真的干得出來 蕭雪揚斷斷續續地說著,前言不搭后語。 你這話,我兄長們也曾向我說過,我要真是回去了,估計他們也少不了挨一頓打。 聶秋遞了手帕過去,接話道:你有兄長? 我是年紀最小的,頭上還有五個哥哥。 說到這里,蕭雪揚又忽然破涕而笑,我娘想再要個女兒,可惜生出來都是兒子,到后面她實在是受不了了,也覺得可能生不出女兒,就干脆給我五哥取了個女孩兒的名字,結果隔了一年我就出生了。要是我娘還在,我爹怎么敢動手打我。 她回憶著那一天。 大哥引走了爹,二哥收拾的衣物,三哥整理好了藥箱,四哥從小金庫里摸出了不少銀兩,五哥搭的梯子,自己簡直就像逃離囚籠的金絲雀一樣逃也似的離開了。 雖說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 不過出來了這么久,想必后果會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嚴重得多。 想起上一次被抓回去之后,五個兄長哭天搶地基本是干嚎,爭著承認錯誤,她在后頭老老實實地跪著,結果還是被藤條打得皮開rou綻,在床上臥了好幾天才能下地。 蕭雪揚打了個激靈。 她知道她爹現在不在家,但是也不敢回去。 我五哥其實就在皇城里頭,可我根本不敢去找他。蕭雪揚漸漸止住了眼淚,就是氣兒還沒捋順,他和我爹一起來的,我連看上一眼都不敢。 所以她也不敢把手頭好一點的藥賣出去,萬一被她爹發現就慘了。 我覺得你可以和你爹好好談一談,或許他只是擔心你。 聶秋也沒有應付家里人的經驗,無奈蕭雪揚的情緒不好,他只能這么安慰。 聶哥,我和你講。 聶秋抿了抿嘴唇,沒有糾正她的叫法。 我爹實在是太古板了,他壓根就不準我離開家,他就是覺得我什么也做不到,什么都不如我兄長們。什么燈會,什么詩宴,我都不知道大家是怎么過的。蕭雪揚的嘴唇發抖,縮在床邊說道,就算是我第一次出門就差點被拐跑了,他也不該這么不放心我。我已經長大了,我不能連朋友都沒有,不能做個足不出戶的大小姐。 這種事情連我兄長們都明白,所以他們才愿意幫我離開家。 她的聲音漸低,幾乎聽不清楚,可他就是不明白啊。 就像聶遲一樣,明明是好心好意的,卻連兒女真正想要的東西都不知道。 蕭雪揚緩了半天才將情緒穩定了下來。 她慢慢地呼吸著,免得又像之前那樣哭到打嗝。 不過我不會回去的,他越是覺得我做不到,我就越是要做給他看。蕭雪揚惡狠狠地說道,再想家我也不會回去看的,我一定得在外面闖出個名堂。 可惜她現在所做的事情和她想要做的相差甚遠。 畢竟涉世不深,還是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感到茫然無措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算是現在,他偶爾也會產生這種情緒。 累了就先睡下吧,刺客今晚上肯定是不會來了。 聶秋寬慰道。 蕭雪揚吸了吸鼻子,謝謝聶哥,我感覺我哭過之后好多了。 壓抑了那么久的情緒一下子爆發出來,她現在就感覺精神和身體都很疲倦。 不止是毒藥,其他藥也行,你想要的話直接問我要就好。蕭雪揚摸了摸床邊的藥箱,上面曾畫著顏色華麗的圖案,也在時間的流逝中褪色了,我現在覺得有點累,等到明天,我再仔仔細細地向你講一遍我這藥箱里的藥,你喜歡哪個拿走就是。 她說完之后,確實是困得不行,倒頭就睡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 聶秋,又當媽又當哥。 第71章 、來信 昨夜蕭雪揚哭過后, 因為太累,直接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她腫著兩顆雞蛋大的眼睛坐在床邊發呆, 不敢去拿鏡子。 聶秋打來冷水讓她用濕毛巾敷著眼睛。 蕭雪揚一只手捂住覆在眼皮上的毛巾,另一只手去摸旁邊的藥箱。 這藥箱原先是我娘的。我聽說,她一開始是被我爹救下的, 為了報恩就跟在了我爹身邊,找木匠做了這么個箱子,親手畫的圖案。起初我爹還不愿意有人跟著, 后來就習慣我娘在他身邊打下手了, 這藥箱也就一直這么用了好多年。蕭雪揚說道, 后來我娘過世了,就把藥箱留給了我。我想她的意思應該是希望我懸壺濟世,繼承我爹的衣缽吧。 帶著陳舊氣息的藥箱被打開,聶秋頭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見里面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