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4)
店小二果然變了臉色,也許是覺得聶秋并不咄咄逼人,他就只是緊張兮兮地看了一下周圍,壓低了聲音說道:原來您看見了? 聶秋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換了個話題,你剛來客棧就遇到這種事情,肯定很害怕吧。 不瞞您說,我今早上都快嚇死了。 那個姑娘現在在哪里,你知道嗎? 我不清楚,或許老板知道。 當時你是怎么發現的? 店小二苦著一張臉,有客人要洗浴,我就去抱柴火,想燒水,哪知道剛進去就聞到一股血腥味,我還沒反應過來,那個姑娘就把我的嘴給捂上了。 這個不是重要的地方。 聶秋繼續引導他的話,循循善誘,那具尸體看著很可怕? 是啊,渾身都潰爛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死了好幾天的人呢。 店小二只是回想了一番就打了個冷戰。 渾身發紫,是不是很像中毒了? 沒錯您怎么知道? 果然和蕭雪揚脫不了干系。 聶秋抬起頭的時候已經換上了一副笑臉,他往店小二手里放上了一錠銀子,辛苦了。 謝謝聶公子,那姑娘大概店小二喜上眉梢,收好銀子,正要說什么的時候卻忽然啞了,直愣愣地盯著聶秋身后,很迅速地埋下了頭,心虛得很,溜得比兔子還快。 聶秋轉過身,身后是蕭雪揚。 其實他在店小二說到第一個謝字的時候就感覺到有人過來了,不過打斷他的話太刻意,所以聶秋也沒有提醒他,而是讓他繼續說了下去。 蕭雪揚穿的還是昨天那身衣服,在柴房里滾過一遍之后就變得灰撲撲的。 她手里拄著根粗壯的木棍,扭傷的那條腿夾在兩塊木板中間,還是用紗布裹得嚴嚴實實。 是你呀。 蕭雪揚抬起眼睛看了聶秋一眼,你剛剛在和他說什么呢? 今早上我聽見柴房里有吵鬧的聲音,就問了問。 哦,是這個啊。蕭雪揚嘆了口氣,很是無奈,我都說了,是有人想要刺殺我,我還手應該沒什么過錯吧。結果這個店小二,偏偏說是我故意殺人,抹黑他們客棧的名聲。 很奇怪,為什么我每次遇到你的時候你都在被人追殺呢? 我也覺得很奇怪,我身上也沒什么可搶的東西啊。 聶秋瞇起眼睛,微微偏了偏頭,狀似無意地問道:昨天的人死了,你知道嗎? 知道。 是你下的手? 是,也不是。 蕭雪揚想了想,怪他自己,跑得越快毒發越快,現在估計腫得不成人形了吧。 她如此坦蕩地就回答了,聶秋倒是沒有想到。 于是他干脆直接問道:你既然有自保的能力,為什么還要和他周旋那么久? 蕭雪揚走進柴房,把肩上沉重的箱子放在地上,你不會以為什么毒都是當即發作的吧,就連中了毒性最烈的鶴頂紅都得過上個一個時辰才會死亡。 他既然敢對我下手,那我也不會拿最輕的毒來回報他。 她站起身,一張靈動有生氣的臉上露出了很自然的笑容,一報還一報了。 聶秋看著蕭雪揚的動作,你還要在這里住嗎? 沒辦法,蕭雪揚攤了攤手,我身上沒有銀子了,連藥都得省著用。 因為太窮了,即使住在死過人的柴房里都要賴著不走。 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客棧老板約摸也是很矛盾的,又想趕走,又自知理虧。 他最近怎么總是遇到這種事情,救下的都不是什么真的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聶秋心中微嘆,說道:那我買你的藥,如何? 說到她箱子里的東西,蕭雪揚的表情這才變得嚴肅了一些,你是要買什么藥? 你手上那些最烈的毒藥。 如此,她至少能有好幾天的時間不用愁銀兩不夠了吧。 聶秋是這么想的,但是蕭雪揚的反應卻又打亂了他的計劃。 我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聶家四公子。蕭雪揚上下打量了一下聶秋,發出了輕笑聲,但不是在嘲笑他,似乎只是覺得他看低自己的藥這件事更可笑,但你給不起的。 千金難換,有價無市,鶴頂紅在它們面前只算得上是入門,當初有人想換 她好像意識到自己后面的話不該說,就馬上收了回去。 總之,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蕭雪揚說著,視線移到了聶秋腰間的長刀上,眸光微微一動。 不如這樣,聶公子,你將你的房間借我住上幾天,我就把藥給你。 聶秋沒想到她會提出這種條件,一時間有些茫然,那我住哪里? 當然和我住在一起。 蕭雪揚一臉坦蕩,毫無雜念。 即使如此,聶秋嘴唇動了動,下意識的也想要拒絕。 就當是我請的護衛了,如何?蕭雪揚說道,我感覺那些人還會來的。 你知道是什么人了? 有點頭緒。 蕭雪揚退而求其次,客棧里請的那些人我不放心。我睡榻上,地上也行。 她又重復了一遍。 聶公子,你意下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防止大家誤會,我要強調一遍哦qvq 就像文案里說的那樣,我不會寫太多的感情糾葛。 蕭雪揚不喜歡聶秋,她只是單純的惜命。不過她是很關鍵的人物~ 第69章 、難眠 你要和我住一間房, 可我房里只有一張床。你是認真的嗎? 聶秋再三確認道。 聶公子,我知道你是在顧忌什么,我也不是那種放浪的人。蕭雪揚滿臉的嚴肅認真, 帶著點祈求的意味,但我還是覺得命更重要。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和別人同住一間房了,上一次還是因為方岐生醉酒才睡的一張床。 先不提什么男女有別, 聶秋根本就不習慣自己房間里有陌生人的氣息。 行走江湖多年,那種深入骨髓的警惕性就像道坎兒,明晃晃地擺在那里。 不過, 他確實是好奇蕭雪揚的身份。 不用, 我睡榻上就好。聶秋說道, 就依你說的吧。 蕭雪揚馬上開始收拾起東西來。 她像是松了口氣一樣,把箱子背在肩上的時候神色都舒緩了許多。 回到房間,聶秋把屏風放到了床邊,又把墻邊的軟榻移了過去。 畢竟是護衛, 要是真有人來刺殺蕭雪揚,距離隔得太遠的話他可能一時間還來不及動手。 為什么你一個人在外游蕩, 你家里人不會擔心你嗎? 蕭雪揚正窩在旁邊收拾她箱子中的瓶瓶罐罐,聽到聶秋的話, 答道:我離家出走了。 聶秋嘆了一聲, 你一人在外也太過危險 別勸我,我這時候回去肯定會被我爹打個半死的。 蕭雪揚合上箱子, 似乎在想象那個場面,愁眉不展, 他真的是又古板,脾氣又壞。 說罷,她順勢問道:那你呢, 為什么聶家離得這么近都不回去? 他也算是離家出走了。 不過聶秋是不可能像蕭雪揚那樣全盤托出的,他將拿來糊弄聶遲的說法又重復了一遍。 蕭雪揚聽完,感嘆了句做祭司可真難,大抵是信了。 因為那些刺客,她這幾天里沒睡過好覺,看起來很疲倦,草草地洗漱一番就上床睡了。 沒過多久,屏風的另一端就傳來了均勻平緩的呼吸聲。 淡淡的苦澀藥香氣息繾綣而纏綿,很快便填滿了整個房間。 聶秋躺在軟榻上,枕著手臂去看頂上的房梁,絲毫沒有困意。 他這晚本來也沒有想過自己能睡一個好覺。 上回在霞雁城的客棧,他和方岐生都喝了酒,醉醺醺的,倒頭就睡,也沒注意身邊是不是有什么人更何況互相的氣息也算不上陌生,至少不會讓人心生警惕。 而這次既沒有喝酒,聶秋和蕭雪揚又不熟,自然是難以輕易入睡。 聶秋下意識地將手伸進袖口中,用指腹摩挲著手腕上的燒痕。 意識太清醒了。什么白虎門,朝廷,魔教,他怕是會想上一夜 銅鈴忽然震了震。 你要是擔心方岐生,叫紅或者蓮去瞧上一眼不就行了嗎? 是虛耗的聲音。 千里的距離,對于鬼魂來說不過是幾息時間。 你這么關心他做什么? 聶秋的聲音毫無波瀾。 虛耗忽地笑了一聲,當然是給你找后路啊。戚潛淵那邊是指望不上了,如果皇帝真要對你動手,留著魔教做后路至少還有一線生機,你說是不是,右護法? 我還在考慮。 別考慮了,我看你也沒想拒絕。方岐生要是死了,你還挺難辦的,不是嗎? 聶秋沒有否認,確實。 不過,不用去看了。暫且不提能不能找到人,派出別人看不見的鬼魂在暗中窺視,這種事情無論發生在誰的身上都會生氣吧。 他頓了頓,又說道:更何況他親口說過要來皇城。 方岐生說的,他來皇城之后,聶秋再將劍穗給他也不遲。 那時候自己也沒有拒絕。 聶秋的思緒游離,轉念又想起那顆墨黑色的珠子上還沒有刻字。 現在離半夜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天色算不上晚,即使是刺客應該也還不會出門。 既然睡不著覺,聶秋便翻身下榻,去點了一根紅燭。 虛耗聽完他說的話之后就沒再多勸,隱匿在了銅鈴中。 漆黑的房間內靜悄悄的,只能聽見蕭雪揚睡覺時淺淺的呼吸聲。 點燃紅燭上的短線,驟然升起的小火苗照亮了房間內的一小片天地。 聶秋拿了事先準備好的各類工具,坐在桌前,然后伸手去摸懷里的劍穗。 空空如也。 那條青苔一樣泛著冷意的劍穗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愣了一瞬,顯然沒有料到。 所有東西都擺好了,就等著刻上一個生字,結果最重要的反而不見了。 他本來是放在行囊里的,最近估摸著方岐生是不是要來皇城了,這才把劍穗帶在了身上,免得到時候再回去拿聶秋又去翻一邊的行囊,里面自然是沒有他要找的東西。 整整一盞茶的時間,他翻遍了行囊和衣服,都沒有找到那條深綠色的劍穗。 聶秋重新坐回桌前,仔細思考自己在這幾日中都去過了哪些地方。 集市,茶館,河邊,濉峰腳下濉峰? 他清楚地記得當時的自己拿出了劍穗,端詳了一番后就隨手收了起來。 然后就是遇見蕭雪揚,和盜賊纏斗了一陣子。 難道那時候劍穗就掉了出來嗎? 那之后他就沒有再拿出過劍穗了,自然不知道它已經被遺落。 聶秋捏了捏眉心。 已經過了那么長的時間,昨夜又下了一晚上的雨,這時候再回去找肯定也找不到了。 他對著照出瑩瑩光芒的紅燭,手搭在桌沿處,輕輕地用指腹叩擊著木制的桌面。 心里莫名地涌出了一股煩躁的情緒。 聶秋其實已經很久沒有感覺到過煩躁了。 即使前世被世人抹黑成那副模樣,他最多也只覺得郁悶無奈。 然而此時此刻,這個靜得像無波水面的夜晚,明明沒有蟬鳴鳥叫,沒有其他多余的噪音,隔著一個屏風的另一端只有個熟睡的人,呼吸聲淺得很,微不可察他卻感覺寒涼的夜晚突然變得悶熱起來,無聲的房間反而讓人更加煩躁。 當初在霞雁城的時候,聶秋和方岐生挑挑揀揀選了半天才選出了珠子和流蘇。 即使是在皇城,要找出和那時候一模一樣的,估計也不可能了。 且不說那個深得發亮的綠色,光說樣式就難找。 方岐生身在白虎門,不知生死。 給他做好的劍穗也被弄丟了。 要是方岐生平安歸來,到了皇城,見了他,自己又該說些什么? 他覺得頭疼。 聶秋想出去散散心,可蕭雪揚還在,他必須得顧好她的安危。 心里那股郁氣像張蛛網,嚴嚴實實地覆在上面,讓人呼吸不得,取也取不干凈。 現在懊悔也沒有任何用處,反而會讓他的情緒變得更差。 聶秋深吸一口氣,搖響了袖中的銅鈴。 既然沒辦法自己控制情緒,那就只能借助外力了。 清脆悅耳的銅鈴聲震蕩開來,漸漸地將負面情緒洗滌干凈。 也許是因為銅鈴聲靜心的作用,也許是因為有聶秋守著,蕭雪揚難得地睡了個踏實覺。 她睜開眼睛,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打著呵欠換好了衣服。 繞過遮得嚴嚴實實的屏風,蕭雪揚看到聶秋坐在桌邊,大概是比她醒得更早。 早上好。 蕭雪揚打了個招呼,無意間瞟了一眼他的臉色才嚇了一跳。 你昨晚上是不是沒睡好?刺客來過了? 沒有。 一夜未睡,聶秋的語氣算不上好,卻也不至于到氣若游絲的地步。 畢竟是自己硬要和他住一間的,蕭雪揚覺得很愧疚,從箱子里翻了一陣,拿出個瓶子。 拿去,她把白色的小瓷瓶塞到聶秋手里,解釋道,能助眠的。 如果是因為我,你才沒有睡好覺 蕭雪揚頓了頓,說道:你喝過藥之后就去睡一覺吧。我出去采點草藥,白天里刺客應該不敢對我下手,更何況我也不是沒有還手的余地,所以你不用顧慮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