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阿旺,你可識字?季翎嵐果斷岔開話題。 識字,我讀過私塾,不過腦子愚笨,不是讀書那塊料,爹娘就沒再勉強我,讓我跟在主人身邊伺候,也能長長見識。你問這個作甚? 我也想識字,你有書嗎?可否借我看看? 有,不過在我家中,你若是想識字,可以跟主人說,以你和表少爺的關系,主人定會給你請個先生,到時就能教你識字。 那就算了,我在別院養傷,吃、穿、住全仰賴你家主人,已經多有勞煩,還是不給他添麻煩了。 李旺雖然心智單純,但也明白事理,分得清好壞,他最喜歡的就是季翎嵐知分寸,一點都不貪心。 阿嵐,你可知我家表少爺的身份?為何你從未問起過? 不知,也不想知,所以你也別告訴我。季翎嵐笑了笑,道:我只想好好養傷,待傷愈便離開這里。 離開這里?為何?這里不好嗎?李旺頗為不解。 這里雖好,到底是寄人籬下,不如自家自在。況且,我傷愈,便與你家表少爺再無瓜葛,不好留下招人口舌。 你是表少爺留下的,誰敢多嘴!李旺走上前,拉了拉季翎嵐的衣袖,道:阿嵐,你就安心住下,我保證沒人敢亂嚼舌根。 到底還是個孩子,表情全寫在臉上,季翎嵐好笑地說道:怎的,這般舍不得我??? 李旺忙不迭地點頭,說道:其實我也伺候過幾個主子,雖然他們看在主人的面上,對我還算客氣,但總歸把我當成下人。但你不同,我在你眼中從未看過那種眼神,我知你是真心待我。 傻阿旺,那是因為我也是窮苦人家的孩子,有這次的機緣,也是碰運氣,我總歸要回歸自己的生活。季翎嵐摸摸李旺的腦袋,才發現自己居然和他差不多高,心里不禁一陣苦笑,說道:若你想我,可以去家里找我,總歸不會太遠。不過要自帶吃食,我怕我沒有東西款待。 真的不能留下?雖然不是很懂季翎嵐的話,但李旺總覺得他說的對,可心里還是會不舍。 人貴在自知。季翎嵐看看天色,摸摸肚子,笑著說道:阿旺,我餓了,今日有何吃食? 李旺收拾心情,道:你想吃什么,我吩咐廚房去做。 今日你家主人是否會來別院? 主人昨日沒來,今日應該會來,阿嵐找主人有事? 在別院叨擾多日,我身無長物,也沒什么報答你家主人的,就是會做幾道菜,想著若是你家主人過來,便為他做上一桌,聊表心意。 阿嵐會做菜?李旺眼睛一亮,笑著說道:成,那我幫你去看看,你等著。 看著李旺奔跑的背影,季翎嵐一陣好笑,說道:還真是個孩子。 季翎嵐走向墻邊,看著墻上開的尚好的薔薇,湊上前聞了聞,沁人心脾的香味,讓人忍不住心情愉悅,心里想著等他有了錢,也要將院子好好裝扮裝扮,即便不能花團錦簇,也至少郁郁蔥蔥。 季翎嵐突然轉頭,看向院子的角落,卻什么都沒看到,這幾天他總覺得有人在窺視,可他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沒找到人,他一度以為自己是神經錯亂,產生了幻覺,可剛剛那種被窺視的感覺那么強烈,他敢肯定那絕對不是錯覺。 我一個小乞丐,能惹來什么人窺視?除非是與他救的那個少年有關。想到這兒,季翎嵐不禁一陣苦笑,小聲嘀咕道:看來是時候離開了。 躲在暗處的零九不禁微微挑眉,剛才若不是他躲得快,恐怕現下已被發現,一個小小的乞丐居然能有這般敏銳,再結合這幾天對他的觀察。讓零九不得不重新去看待季翎嵐,重新審視他的身世,一個自小無父無母的孤兒,怎會有這樣的教養,這般的心智。 阿嵐,阿嵐。李旺小跑著進了門,氣喘吁吁地說道:阿嵐,主主人回來了,我已經把你的心愿告訴主人,他同意了。 季翎嵐上前拍了拍他的背,幫他順氣,道:你還真是毛躁,這般孩子氣的性子,當真伺候得了別人? 李旺訕訕地摸了摸頭,道:我這不是沒把你當主子嘛。阿嵐可別小看人,被我伺候過的主子可都念我的好呢。 行行行,阿旺最棒。走吧,帶我去廚房,再和我說說你家主人都愛吃些什么,可有忌口。 李旺笑的得意,滿口答道:阿嵐,你可是問對人了,主人的喜好,沒人比我清楚。主子愛清淡,不愛油膩,喜甜不喜酸,吃不得鴨子,吃不得腥,嘴巴那可是刁得很。 季翎嵐聞言不禁苦笑,道:你家主人一聽就是自幼生在富貴人家,吃慣了山珍海味,從不知饑不擇食的苦。唉,但愿我做得飯菜,能入得了他的口。 阿嵐,今日你要做兩人份。李旺伸出兩根手指。 季翎嵐有些好奇,道:哦,為何?你家主人的飯量這般大? 李旺連忙搖頭,解釋道:自然不是,是今日表少爺來了別院,聽說阿嵐要做菜,特意囑咐要做兩份。 表少爺?季翎嵐下意識的皺起了眉,心里暗自嘀咕:剛才那人該不會是他吧。 阿嵐?見季翎嵐頓住腳步,李旺不解的叫了一聲。 季翎嵐回神,問道:哦,那表少爺可有忌口?阿旺了解嗎? 哦,表 阿嵐若想知,可以直接問我。李旺剛要回答,就被人打住了話頭。 第6章 遠遠走來的傅南陵臉色略顯蒼白,狹而長的丹鳳眼微微上挑,雙唇薄而唇色淡,看上去有些病態,卻絲毫不影響其容貌,反而增添一股羸弱之美,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身上穿著一身淺藍色的圓領長袍,上繡著祥云狀的暗紋,陽光的映照下猶如行云流水。長發用白玉冠束起,腰間掛著塊龍形玉佩。雖然裝扮簡單,卻每一件都價值連城,完美的詮釋了什么叫低調的奢華。 傅南陵嘴角含笑,道:阿嵐,你若想知曉,可直接問我。 李旺見狀連忙行禮,道:阿旺見過表少爺。 季翎嵐目光微垂,學著李旺躬身說道:阿嵐見過公子。 阿旺,你先下去,我有話與阿嵐說。 李旺有些擔心的看了看季翎嵐,道:是,阿旺告退。 見李旺離開,傅南陵靠近季翎嵐,看著他的丹鳳眼里閃閃發光,道:阿嵐,我叫南陵,你叫我阿陵便好,那日你舍身救我,卻昏死過去,未能通報姓名。你的身子現在可大好? 多謝公子關心,我的身子已無大礙。季翎嵐始終垂著頭,他不想與傅南陵有太多的瓜葛。 阿嵐,為何你與我這般疏離,明明那日我們我們已有肌膚之親。傅南陵的語氣里帶著委屈。 季翎嵐一怔,連忙解釋道:公子,那日所行所為皆是為了救你,并無他意,公子莫要誤會。 娘親說那般那般所為只有夫妻之間方可,你我已有夫妻之實 公子! 季翎嵐連忙打斷傅南陵的話,好家伙,這夫妻之實都出來了,他要再不打斷,這孩子指不定說出什么驚人之語,那他豈不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公子,那日所行之舉,確實只為救人,且我們皆為男子,又怎會有夫妻一說?夫人所說,是指男女之間,并非我等。公子若是不信,可問一問李公子。 阿嵐,此等私密之事,我如何問的出口? 那你還問你媽?季翎嵐忍不住在心里腹誹。 公子,一切皆是誤會,那日之事我與公子已然兩清,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公子若無其他吩咐,那阿嵐便去忙了。 季翎嵐邊走,邊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果然封建思想害死人,這都怎么教育的孩子。 傅南陵心里一揪,呢喃道:兩清?怎么可能兩清? 季翎嵐往前走了一陣,才想起沒有李旺,自己根本不認路,剛想往回走,就見傅南陵一直跟在身后,眼睛看著季翎嵐,眼底滿是失落,一副想要靠近又不敢的模樣,就像被遺棄的寵物狗。 季翎嵐愣了愣,心里有些不忍,但想到傅南陵的身份,他又生生頓住了步子,狠狠心繼續往前走,想著這么大的別院,總會遇到個下人,可走了半天,也不見半個人影。 季翎嵐身上有傷,本就虛弱,這里的路又是彎彎繞繞,走了這么久,已經累出了汗,他拿出帕子擦了擦,打算去旁邊的游廊歇一歇。 季翎嵐剛坐下,傅南陵便跟了上去,在距離他不遠的位置坐了下來。季翎嵐看他額角帶汗,臉色更顯蒼白,呼吸急促,唇色有些發紫,不禁皺緊了眉頭,連忙走上前,問道:公子可是有心疾? 傅南陵眼中閃過詫異,道:阿嵐怎知我有心疾? 季翎嵐不答反問:公子可有帶藥? 帶了。傅南陵從衣袖里掏出一個白色瓷瓶,倒出一顆褐色的藥丸。 季翎嵐看了看藥丸,應是草藥煉制而成,單看看不出成分,但他心里清楚,這種病人隨身帶的藥,應該是長期服用的,倒是不用擔心,道:公子快吃了吧,以免心疾發作。 阿嵐關心我。傅南陵狹長的丹鳳眼瞇起,笑的很開心。 想什么都寫在臉上,季翎嵐有些好奇,傅南陵是怎么在大戶人家生存的,除非他在家里很受寵,養成了這天真的性子。 這里沒有水,公子可是吃不下? 吃得下。傅南陵說著便吞下了藥丸,那么難聞的藥丸,他臉上甚至連個表情都沒變過。 季翎嵐見狀心里不禁生出憐憫,只有常年泡在藥罐子里的人,才能做到吃藥如喝水,完全面不改色。 公子可知廚房在哪個方向? 傅南陵搖搖頭,道:我從未去過。 季翎嵐看了看天色,微微皺眉,道:那公子可知為何這院中連個侍從也沒有? 這別院本是表哥為了躲清閑建的,平時侍從本就不多,或許都在忙吧。傅南陵有些慚愧地說道:都怪我,剛才便不該將阿旺趕走,阿嵐對不住,耽誤你正事。 躲在暗處的侍衛、被敢走的侍從、提心吊膽的李旺、還在等飯菜上桌的李向晚 公子言重,怎能怪你?是我平日里懶惰,沒出過院子,對這里不熟悉。只是按說我們方才也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就算再大的院子也該走出去了,為何這附近除了游廊還是游廊,連個院子都沒見到?季翎嵐問出心中疑惑。 阿嵐,我們應是走進了迷陣,表哥平日最喜研究奇門八卦之術,這別院的花園也是按照奇門八卦所建,若是不懂之人進入,很難走出去。傅南陵有些赧然地說道:表哥教過我,只是我對這個一竅不通,所以 迷陣?季翎嵐看看四周的花草樹木,頓時恍然大悟,他還奇怪為什么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原來是走進了迷宮,這周圍的花草樹木,以及迂回婉轉的游廊,都是迷宮的一部分。 那我們該如何是好?面對奇門八卦這種玄學,季翎嵐這個知識分子也只能自認是文盲。 只能等他們來尋。似是生怕季翎嵐不耐煩,傅南陵馬上加了句,道:應不會太久。 季翎嵐一陣無奈,只得重新坐了下來,道:也只能如此了。 聽表哥說阿嵐父母早亡,家中可還有親人? 應是沒了,即便有,我也識不得。在原身的記憶里,他從小就被定了娃娃親,女方似在宛城,是他父親的故交。 阿嵐不必傷懷,以后我們便是至親。 眼看著傅南陵蒼白的臉上浮現紅暈,季翎嵐一怔,隨即無奈地說道:公子,阿嵐與公子云泥之別,以后這話可說不得。 季翎嵐心里無奈腹誹:這孩子怎么這么死心眼,小古板! 阿嵐,娘親說 公子,你誤解夫人的意思了,也誤解當時我之所行,若是當時換成旁人,或幼童,或女子,或老人,我亦會如此之做,并無輕薄之意。季翎嵐怎么說怎么別扭,他怎么也不會想到,有一天會和一個十四五歲的熊孩子說這些。 阿嵐,你曾那般救過別人?季翎嵐似是沒聽明白季翎嵐這番話的重點。 季翎嵐一怔,隨即說道:那倒是沒有,只是以后或許會有,畢竟性命大過天。 傅南陵勾唇一笑,道:阿嵐,聽阿旺說你想讀書識字,我來教你可好? 公子事忙,不敢勞煩,況且我也只是說說而已,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季翎嵐現在只想離傅南陵遠點,他發現這孩子腦袋一根筋。 不忙,最近正好有幾日的空閑,想在這別院住下,正好可以教阿嵐讀書識字。 如果不是不合時宜,季翎嵐真的很想翻白眼,可他深知兩人身份懸殊,只能硬著頭皮說道:那倒是不巧,我正打算今日和李公子辭行,打算明日便離開別院。 傅南陵微微蹙眉,道:離開?阿嵐的傷還沒好,為何著急離開,是這里的下人伺候的不好,還是阿嵐在這里住不習慣? 我已在別院叨擾多日,現下傷好的差不多了,也該離開了。雖然內傷還沒徹底恢復,到底是好轉了不少,未免惹上麻煩,季翎嵐還是盡早抽身的好。 傅南陵眼底浮現難過的神色,站起身說道:阿嵐若是這般討厭我,那我現在便離開,阿嵐還是等傷好了再走吧。 傅南陵小狗般可憐兮兮的神情,讓季翎嵐心里一軟,道:公子,我并無他意,只是不敢過多麻煩公子,正所謂無功不受祿。我救公子一命,公子也救我一命,我們算是扯平。我雖出生貧賤,卻也知分寸,懂進退,還請公子莫要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