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小錦鯉 第91節
阮秋色興沖沖地拿著剛磨好的藤椒粉進了門,正巧聽到裴昱這后半句:“表弟要跟誰提親嗎?” 裴昱噎得說不出話來,倒是衛珩一臉淡定地招呼阮秋色:“過來用膳吧?!?/br> 看著阮秋色高高興興地喝了兩碗乳雁湯,他才慢條斯理地說了句:“是本王的聘禮?!?/br> “???”阮秋色瞪大了眼睛,頓時愣住了。 “后悔也晚了?!睂幫醮笕苏Z不驚人死不休,又輕輕巧巧地說了句,“吃了本王的聘禮,就是本王的人了?!?/br> *** 對于衛珩要去提親這回事,阮秋色的反應比裴昱還要茫然。 “去哪里提?”她愣愣地問。 “表嫂這日子過得可真糊涂,”裴昱笑道,“連自家親戚住在青州都不知道?” 看到阮秋色仍是一臉無措的樣子,衛珩輕聲解釋道:“本王讓時青查過,阮公并無兄弟姊妹,族中只余一個叔叔,你要叫一聲叔祖?!?/br> 他這樣一說,阮秋色似乎有了點印象,可面上的神色仍有些遲疑。衛珩給裴昱遞了個眼色,看到后者知情知趣地告辭離開,才捏了捏阮秋色的手道:“怎么?” 聽到他要去提親,好像并沒有很高興的樣子。 “聽說提親的時候要交換庚帖,合算生辰……”阮秋色低著頭,小聲道,“可他們……應該不知道我的生辰?!?/br> “怎么會?!毙l珩搖了搖頭,沉聲道,“阮家的族譜定然在你叔祖手里,你一出生便會登記在冊,如何會不知你的生辰?!?/br> 她這擔憂實在有些沒有道理,衛珩不禁懷疑這是個托詞,于是挑了挑眉道:“莫非你不愿嫁給本王?” “愿意的!”阮秋色急聲道,對上衛珩似笑非笑的視線,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又說了一遍,“我自然愿意的?!?/br> 衛珩松了口氣,好整以暇地等著她說下去。 “只是……”阮秋色猶豫了片刻,吞吞吐吐道,“我不是我爹親生的?!?/br> 這倒讓衛珩有些詫異。 “我是我爹在贛江邊上撿來的?!比钋锷又?,“那時我已經有一兩歲了。我爹以為是哪家大人觀潮的時候,不小心把孩子弄丟了。他陪著我在岸邊等了一日,并沒等到誰來找我。去官府打聽過,也沒有哪家報案說丟了孩子,才知道我的父母應該是不要我了?!?/br> 衛珩聽著她吶吶的語氣,突然有些心疼,便將她拉到腿上坐著,下巴擱在她肩上,輕聲問道:“一兩歲的事,你一定不會記得。這是你爹告訴你的?” “沒有,我爹對我很好的,全當親生女兒一樣養大?!比钋锷珦u了搖頭道,“我九歲那年,我爹帶我回到京城,是同叔祖一家一起過的年。我爹想將我的名字加到族譜里,可叔祖不讓……我偷偷聽到他們講話了?!?/br> 年夜飯后的那場爭執稱得上激烈,阮清池沒能說服固執的長輩,氣沖沖地帶著她離開了。 小人兒還不明白大人的心思,不懂得叔祖是不愿讓阮家書畫一脈的傳承落在她手里——阮家世代傳襲的畫技,向來只傳給子輩最有天分的一人——她只知道爹爹口中唯一的親人,并不承認她是阮家的女兒。 大年三十,盛京街道上空空蕩蕩的。小丫頭被阮清池高高地抱在懷里,越想越不明白,眼淚汪汪地問他:“我真的是來路不明的野孩子嗎?” “別聽他們胡說?!比钋宄匕逯樀?,“爹就只有你這一個女兒,你是野孩子,難道爹是野人嗎?” 后來便再也不跟那家人來往了。 衛珩聽罷,低低地嘆了口氣,又將懷里的小姑娘摟得更緊了些。 “所以說……提親的事,我擔心王爺會白跑一趟?!比钋锷p聲道,“不然……還是等找到了我爹,再……” “……可本王等不及了?!毙l珩悶悶道。 “嗯?”阮秋色眨了眨眼。 “皇家大婚禮節繁瑣,便是議定了婚事,等欽天監選了日子,昭告天下,各種祭典忙活完,怎么也得兩三個月?!?/br> 阮秋色“哦”了一聲,不是很明白衛珩的急切:“可我又不會跑,便是晚些日子也沒什么呀。況且我的人生大事,還是希望能讓我爹……” 衛珩的眼睫顫了顫?,F有的蛛絲馬跡里,并沒有阮清池還活著的確鑿證據。憑著他辦案多年的直覺,已經斷定了阮清池是兇多吉少——這也是他打定了主意,要在青州倉促提親的原因。 阮秋色對父親的看重他是知道的。即便阮清池已然失蹤了十年,她也堅信他還活著。倘若最終真得到了阮清池的噩耗,他也不知道等待著她的會是怎樣的愴痛。 所以他想給她一個以婚書締結了姻緣的親人。無論前路如何迷茫,至少有人會陪她一起走下去。 他輕咳了一聲,低低地開口:“你有沒有想過……” “什么?”阮秋色不明所以地問。 看著她一片澄澈的眸子,衛珩剛到嘴邊的話突然說不下去了。 “……沒什么?!彼钋锷珜σ?,目光里多了些堅定,“提親的事交給本王處理。大婚之前,本王一定找到你爹的下落。說不準,可以讓他為我們主婚?!?/br> 阮秋色臉紅了紅,點點頭,聲音軟軟地說了句:“看不出來……王爺這么著急?!?/br> 她話里有著小小的戲謔,嘴角上揚,看上去說不出的甜。 “是很著急?!毙l珩順勢捏了捏她腰間的軟rou,輕笑一聲道,“有這么磨人的未婚妻,再等下去,本王怕自己憋出病來?!?/br> 第97章 近墨者黑 “都說近墨者黑,你可怪不得…… 衛珩難得將話說得這么露骨, 阮秋色聽得瞪大了眼睛,身子都不由得坐直了。 “你是敵國的細作假扮的吧……”她伸手去捏衛珩的臉,“不近女色的寧王殿下怎么會說這樣的話?” 衛珩微微后仰, 輕笑著捉住了她的手:“都說近墨者黑, 你可怪不得別人?!?/br> 他打量著阮秋色的眼睛, 看到里面充滿了笑意, 方才因為身世涌出的些許失落也一掃而空, 才放心地說了句:“好了。吃罷了午飯,本王也要去處理公務了?!?/br> “王爺今日在忙什么?”阮秋色被他扶著站起身來,隨口問道, “我一個人待著無聊得很,不如陪你去辦公吧?!?/br> “你不適合?!毙l珩起身摸了摸她的發頂, 輕聲道,“今日在牢里審那些朱門里落網的犯人,場面不怎么好看?!?/br> 他回想起牢房中慘烈的情形時,眸中劃過了一絲厲色。阮秋色不由得身上一顫,仿佛才想起面前這人除了是她軟語溫存的戀人,更是手段狠辣, 讓人聞風喪膽的鐵面閻王。 她垂著腦袋, 說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覺,只吶吶地問了句:“是要用刑嗎?” “嗯?!毙l珩低低地應了,又道,“朱門在青州經營多年,余孽未盡。我們不日便要啟程回京,審問須得速戰速決,才好將掃尾的事宜安排下去?!?/br> 阮秋色點了點頭,又揚起了個笑臉道:“我知道了, 那我去瞧瞧表弟都置辦了些什么樣的聘禮回來?!?/br> 她說著就要往門外跑,卻被衛珩拽住了胳膊。 “你以為自己就很清閑?”他垂著眼睫似笑非笑地看她,“燉了本王的聘禮,必須補給本王一雙大雁才是?!?/br> *** 裴昱都遍尋不著的大雁,她要怎么補回來? 阮秋色按照衛珩的吩咐等在房里,百思不得其解。 不多時,衛珩身邊的暗衛攜著一堆材料進了門。阮秋色行上去一看,竹篾,桑皮紙,魚線,還有一小箱油墨畫材—— “原來是做風箏!”阮秋色恍然大悟,輕呼了一聲。 “正是?!蹦前敌l恭謹地笑笑,“王爺說,納彩時的雁禮,是要將一雙大雁放飛到空中。阮畫師繪制兩只大雁,制成風箏放飛,也是一樣的好彩頭?!?/br> 阮秋色還真沒想到這個好法子,于是笑瞇瞇地應了。畫兩只大雁對她來說不費吹灰之力,可一想到這是自己成婚的信物,便不由得靜下心來,畫得無比認真。足足過了一個時辰才完工。 那暗衛找來制風箏的匠人就等在外間,立刻便扎好了骨架。等把畫糊上去,兩只嶄新的大雁風箏挺括逼真,栩栩如生,看得風箏師傅也不由得贊嘆:“小人制風箏這么多年,還從沒見過這般精湛細致的畫技……” 阮秋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手熟,手熟罷了?!?/br> 那師傅又嘖嘖稱贊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問道:“敢問小姐,能否幫小人再畫上一兩張風箏面?拿到店里擺著也長臉啊。小人定然重金酬謝……” 暗衛正想阻攔,卻聽見阮秋色笑嘻嘻地應了:“好呀,反正我也閑著。重金也不必,我多畫幾張,您都制成風箏,再挑兩個帶走,剩下的留給我自己玩就好?!?/br> 一下午的工夫,阮秋色又畫了五張。除了常見的蝴蝶、蜻蜓、燕子、金魚,還有一張美人。 風箏師傅的視線停在那半側著臉的美人面上挪不開,雖覺得驚艷,卻又有些奇怪:尋常的美人風箏畫得都是女子,這姑娘畫得卻更像個男人…… 倒是比他見過的所有女子還要好看得多就是了。 他三下五除二地扎好了風箏,一看阮秋色望著那美人風箏的眼神,也知趣地不敢向她討要這個。于是只帶著蝴蝶和蜻蜓風箏,歡歡喜喜地走了。 *** 天色尚早,阮秋色估摸著離晚飯還有一個時辰,便去了東院,看看裴昱的聘禮準備得如何。 還沒進門便聽到了一陣爭執的聲音。 “……云芍姑娘,真的不必了,你還是先去看看阮畫師吧……” 是時青的聲音,全沒有往日的淡定溫和,聽起來多了一絲窘迫。 “不行,你身上的傷也是因為我才受的,我一定得看看它好得怎么樣了……” 云芍如百靈鳥般明快的聲線落入耳畔,阮秋色心頭一喜,三步兩步地跑進了院門。 “云芍!” 欣喜的呼聲讓院內二人的動作僵在了原地。 一襲水紅色衣衫的美艷女子,正拽著面前高大侍衛的腰帶不撒手。四月里的天氣,急得時青出了一腦門子的汗——若不是他死死地攔著,只怕上衣早就叫云芍扒開了去。 “呃……”阮秋色后知后覺地明白自己來得不是時候,尷尬地擠出一句,“我打擾到什么了嗎?要不你們……” “阮畫師!”時青趁勢掙脫了云芍的手,趕緊沖過來攔住阮秋色,“云芍姑娘趕了許久了路,你快帶她去休息一下吧?!?/br> 裴昱說起過,時青走后,他先是帶著云芍回到了燕州。馬車行得慢,他又急著去青州支援衛珩,便想讓云芍在燕州等著。這原先也是最穩妥的法子,可云芍不肯等,執意要跟來,裴昱便派了幾人護著她,故而會晚到兩日。 阮秋色扭頭看向云芍,她正雙手抱胸,氣定神閑地站著:“我不累。時護衛也不必趕人,只要你讓我看看傷勢,我馬上就走?!?/br> 時青立刻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阮秋色。 他傷在腹部,三寸來長的刀口,昨日又崩裂了一次。他不愿讓云芍看見,一是覺得難為情,二是因為云芍對這傷口執著得很,他們剛被裴昱救下時,她便堅持要親手幫他換藥。若讓云芍看見傷處遲遲未愈,往后恐怕又要日日過來給他換藥了。 阮秋色看見時青目光里真摯的懇求,便走過去扯著云芍的手,親昵地在她耳邊小聲道:“怎么,來了也不先到我院子里,反而先跑來時大哥這邊?” “還不是怕打擾你和你家王爺親熱?”云芍絲毫不怵她的揶揄,杏眼在院子里一掃,似笑非笑道,“聘禮堆了滿院,真是進展神速,好事將近啊?!?/br> 裴昱吃了大雁的教訓,再買回什么,都拿到院子里囤好。眼下東院一角已經堆得滿滿當當,禮盒布匹之間,兩對雉雞被五花大綁著,驚恐地同阮秋色大眼瞪小眼。 “咳咳……”阮秋色干咳幾聲,調侃別人不成,自己鬧了個大紅臉。她灰頭土臉地敗下陣來,只好遞給時青一個自求多福的眼色,默默地退去了云芍身后。 時青萬念俱灰,正焦急著,身后忽然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云芍姑娘?” 裴昱手里提著四大壇酒,大步走進了門。 “世子?!痹粕至⒖淌樟朔讲判埕耵駳獍喊旱臍鈩?,溫婉地同他見禮。 裴昱把東西放下,兩手拍了拍,撣落灰土,這才走到云芍面前,溫聲道:“怎么樣,路上可還順利?” 云芍頷首微笑:“多謝世子關心,一切都好?!?/br> 阮秋色目光在他們二人之間來回打量了一陣,饒是她一向粗枝大葉,也覺察出什么不對來——裴表弟望著自家閨蜜的眼神,好像太熱切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