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小錦鯉 第92節
她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時青,卻見他也恢復了平日里不動如山的溫和神情,只對著裴昱微笑道:“云芍姑娘遠道而來,還請世子給她安排個休憩之所。我身體有些不適,就先回房休息了?!?/br> “時大哥快去歇著吧,”裴昱連連點頭,“我算著日子,知道云芍姑娘將至,已經叫人安排好房間了?!?/br> “可是……”阮秋色想起時青身上云芍心心念念的傷勢,扭頭看她,“云芍不是還要……” “阿秋?!痹粕殖雎曋棺×巳钋锷脑掝^,“我累了,想先休息。晚點再去找你?” 剛才不是還說不累嗎??? 阮秋色一頭霧水地點了點頭,真覺得女人心如同海底針一般難以捉摸。 *** 晚膳時間,衛珩剛走到阮秋色房門口,就見她一臉急切地迎了上來。 “王爺王爺,出大事了?!?/br> 她伸手接過衛珩剛摘下來的面具,像只小鳥一般嘰嘰喳喳地在他身后跟著:“我覺得你表弟對云芍有意思,云芍好像又很關心時大哥,時大哥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對云芍有點冷淡,好像……” 衛珩抬手按了按眉心,徑自在桌邊坐下,看著阮秋色又一臉興奮地湊過來道:“三角戀哎!這種你愛我我愛他他愛她的戲碼,沒想到現實里還真會存在啊……” 她還想說什么,卻被衛珩握著手腕拉到面前,飛快地在唇上輕啄了一記,頓時把剩下的話都忘到九霄云外了。 “難得特意來迎本王,卻是在說別人的事?!毙l珩語氣不滿,眼里卻是含著笑的,“什么時候才知道關心一下你未來夫君?!?/br> 阮秋色臉上一紅,低下了頭吶吶道:“王爺今天……累不累?” “特別累?!毙l珩又將她拉近了些,雙臂圈住她的腰身,將頭靠在她小腹上貼著,“沒一個肯老實交代的,用了一下午的刑?!?/br> 阮秋色抬手輕撫他腦后,聲音輕輕軟軟:“王爺很不喜歡用刑吧?!?/br> “嗯?!毙l珩的頭點在她肚子上,微微有些癢,“不喜歡,可是沒辦法?!?/br> 陰晦潮濕的監牢里,犯人皮rou鮮血淋漓,聲嘶力竭的慘叫聲總是隱隱在他耳邊回響。宮廷伎樂班的絲竹之聲他也沒覺得繞梁三日,倒是每次刑訊之后,犯人的慘叫總能回響好幾天。 可此刻貼著阮秋色泛著淡淡馨香的身子,突然覺得獄中的血腥變得遙遠了些。 阮秋色沒再說什么,只是一下一下地撫在他后頸和背上,就這樣讓他抱了很久。 直到侍從進來上菜,衛珩才將她松開。阮秋色有些不好意思,衛珩卻平靜得很,云淡風輕地問她:“好了,現在說說時青他們的事?!?/br> 阮秋色趕緊添油加醋地又說了一遍,末了總結道:“不知道時大哥是怎么想的,他若是喜歡云芍,倒是美事一樁,只是表弟有些可憐??晌铱粗袷遣幌矚g的樣子,那就……” “未必是不喜歡?!毙l珩低聲道。 阮秋色不解地眨眨眼問他:“那是為何?” 衛珩摸著阮秋色柔軟的發尾,輕嘆一聲道:“圣祖皇帝有令,暗衛為主而活,一生不能嫁娶。時青雖與本王一同長大,是本王的貼身護衛,可亦是……暗衛之首?!?/br> 第98章 千機 “橫豎我有一籮筐撩漢的手腕………… “一生為主人而活……” 阮秋色聽出衛珩話里的凝重, 卻只覺得不解:“可王爺不就是時大哥的主人?只要你允許,時大哥不就可以與人成婚了嗎?” “沒有你想得這么簡單?!毙l珩抬眼望她,眸光深沉, 暗含隱憂。 阮秋色急急問道:“怎么說?” 衛珩靜靜地打量了她片刻, 這才意味不明地說了句:“此事乃皇家密辛, 你若想知道, 除非——” 他本是想用“除非成了皇家媳婦”搪塞過去, 可話沒說完,面前的小姑娘突然一屁股坐在了他大腿上,雙手還環住了他的脖頸, 神神秘秘道:“我準備好了?!?/br> 衛珩退開些許,挑著眉看她:“準備好什么?” “準備好聽秘密了呀?!比钋锷珜⒍滟N近衛珩唇邊, 理直氣壯道。 衛珩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溫熱的呼吸輕噴在阮秋色耳際,帶著些難以名狀的癢。 良久,他才妥協似的嘆了口氣,低聲道:“那便從暗衛們的來歷開始說起吧。本王的暗衛并非平凡的護衛,他們原本該叫影衛?!?/br> 兩百多年前, 圣祖皇帝開國之初, 便將天下兵馬劃歸為四軍十二營,此制一直沿用至今。然而鮮有人知,世間還有一營,名為“千機”,始終隱藏于暗處,只聽命于皇帝一人。 千機營從全國選擢有資質的孩童,訓練成為刺殺,暗探, 護衛的高手。這些孩童多是窮苦人家或是孤兒出身,經過九死一生的訓練,方可成為合格的影衛。 “影衛深得主人信任,亦會知曉無數皇家機密?!毙l珩道,“換做是你,如何避免他們謀私,甚而惑主?” 阮秋色正聽得入神,忽然被問到,不由得愣了愣才道:“要防止他們謀私的話,難道是……讓他們成為閹人?” 她說完自己都被嚇了一跳,正捂著嘴擔心時青的命運,腦門便被衛珩輕敲了一記。 “若真如此,本王何苦跟你廢話?!毙l珩沒好氣道,“閹人固然可以絕了為子孫謀利之患,可古往今來,閹人亂政之事哪里少見?遠的不說,就太后身邊那個……” 阮秋色目光炯炯,正要聚精會神地細聽,衛珩卻突然止住了話頭。 “先不說這個。當年,圣祖皇帝經過種種考量,最終制定了十六道千機營規,諸如不許嫁娶誕育,不許入朝為官……最重要的是有進無出。千機營內設有掌事會,專事監督之責,確保這十六營規無人可違。換句話說,便是影衛們的主人,也不可違抗?!?/br> “違抗了會如何?” “自然是處死。倘若主人回護,那名影衛便觸犯了惑主之規。按照圣祖遺訓,掌事會將之處死,不需任何人的許可,亦不會受到任何人的處罰?!?/br> 阮秋色聽罷,細細思量了一會兒,才喃喃地嘆道:“這可真難辦啊……” 衛珩將下巴擱在她肩上點了點,半晌都沒應聲。 “可是……時大哥這么好的人,不該孤獨終老的?!比钋锷偷刈绷松碜?,雙手托著衛珩的臉道,“王爺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她目光太過熱切,衛珩與之對視良久,才低低地笑了聲道:“倘若三個月前,有人來勸本王違逆圣祖營規,讓手下最得力的影衛去與人談情,本王定會覺得那人瘋了?!?/br> 阮秋色心下惴惴:“那現在呢?” 衛珩沒答,而是話鋒一轉道:“影衛自幼便受教嚴苛,重視營規更甚于本王。時青身為影衛之首,斷然不會允許自己壞了規矩?!?/br> “可是……”阮秋色遲疑道。 衛珩不緊不慢地打斷了她:“便要本王相助,也得當事人有這個意思。倘若時青過不了這個坎,你那位朋友怕也是不會愿意的。作為旁觀者,我們還是靜觀其變吧?!?/br> 阮秋色沒話說了。衛珩所言在理,她雖為朋友著急,但也不可能鼓動衛珩公然去破壞規矩。思來想去,只覺得圣祖皇帝實在太不通人情,半點也不為出生入死的影衛們考慮。 等等…… “王爺方才說,千機營只聽命于一人,又是從圣祖皇帝開始一代一代傳下來的,可為什么……” 為什么千機營沒落到當今圣上手里,反而聽命于衛珩呢? “總算問到了點子上?!毙l珩目光含笑,捏了捏她的臉,“影衛的存在算不得秘密,真正的秘密是,他們屬于本王?!?/br> 阮秋色點點頭:“對呀,這是為什么呢?” “這個嘛……” 衛珩垂下眼睫,斂住了眸中復雜的神色。 良久,他忽然勾著唇角,吐出一句:“真正的皇家密辛,當然只能告訴真正的皇家人了?!?/br> *** 衛珩不說,阮秋色也不著急,反而興沖沖地拿著那兩只大雁風箏跟他獻寶。 她對自己身邊的事物總懷抱著萬分興趣,可一旦涉及皇家,背后又像是有什么大陰謀,她就隱隱感到不安,索性等衛珩覺得合適的時候再告訴她也不遲。 衛珩沒說什么,只是對著風箏細細端詳,倒有些愛不釋手的意思。 又與衛珩聊了些今日的見聞,吃罷晚飯,阮秋色想起自打云芍到了這里,還沒同她好好說過話,便提著燈籠去尋。 云芍房里的燈亮著,隱隱還能聽見一兩聲笑語。 阮秋色行至門邊,便看見裴昱正坐在桌邊與云芍說著什么。見她來了,裴昱臉上露出個明朗的笑來,熱情地同她打招呼:“表嫂!” 畢竟云芍也在場,阮秋色被他叫得有些不好意思,訕笑了聲道:“你們在聊什么?” “世子跟我講些軍中的見聞?!痹粕侄饲f地坐著,雙手交疊放在膝頭,微笑著回應道。 裴昱撓撓頭,站起身來道:“既然表嫂來了,你們說些體己話,我就先回去了?!?/br> 阮秋色點點頭,看著他走出房門,還體貼地把門帶上,這才回過頭看云芍。 果不其然,她挺得筆直的腰背一下子垮了下來,整個人趴在桌上,全無半分方才的儀態萬方。 “跟男人說話真是好累……”云芍苦著臉,朝阮秋色招招手道,“快過來讓我抱抱,聽裴昱說,你們昨天驚險得很?!?/br> 阮秋色走過去讓她摟著腰,又摸了摸云芍的背,這才笑著回她:“多虧裴昱及時趕到,不然……” “真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痹粕譀]好氣道,“跟了那鐵面閻王,遇上的都是腥風血雨?!?/br> 阮秋色忍不住笑出了聲,這才試探著問道:“我總感覺……裴昱對你有點想法?” “對我有想法的人多了去了好嗎?”云芍眼皮一掀,懶洋洋地泄出點嫵媚,“裴世子倒還好說,他只是對我這張臉感興趣?!?/br> 這話倒讓阮秋色有些吃驚:“對你有想法的人,不都是對你的臉感興趣嗎?” “屁!”云芍柳眉倒豎,輕輕擰了她一把,“還有我的腰,我的腿,我的氣質和有趣的靈魂,你說我渾身上下哪里不勾人了?” “是是是,”阮秋色忍著笑點頭,“那裴昱為什么只對你的臉感興趣?” 云芍擺弄著阮秋色腰間的掛飾,意興闌珊道:“說是以前喜歡的姑娘跟我長得像唄?!?/br> “什么?”阮秋色睜大了雙眼,感慨于這世間因緣的奇妙,“你長得像青鸞公主?” “什么我長得像她,是她長得像我好不好?”云芍指著自己夸張道,“裴世子跟我道歉來著,先前將我卷進那起投毒案,就是因為我長得跟那公主有幾分相似??丛谒斫o我捧場,又送了我幾本難得的舞譜的份上,我便不跟他計較了?!?/br> “原來是這樣?!比钋锷粲兴嫉?,“那時大哥又是怎么回事?” 云芍立刻翻了個白眼道:“你別跟我提這個不識好歹的人。我不過是看他替我擋了一刀,所以多關心了他一點,哪成想他對我避如蛇蝎,仿佛我要逼·jian良家婦男似的!” 不知為何,阮秋色有點想笑。 “他也不看看我圖他什么?長相只是尚可,又沒什么顯赫的家世,也就是武功高一點,身材好一點……”云芍憤憤不平地說著,“你說說看,我是那種貪圖腹肌的人么?就算有八塊又怎么樣,還不是讓刀劃開了一半……” 看她說得慷慨激昂,阮秋色忍著笑給她倒了杯茶:“不不不,我們云芍見多識廣,達官顯貴都不在乎,自然不會被小小腹肌迷了眼……” “不是小小,”云芍抿了口茶小聲道,“很大塊的?!?/br> 阮秋色真忍不住笑了。 “哎呀,反正你是不知道那個人有多討厭!”云芍泄露了小心思,窘得擺擺手道,“他知道裴世子喜歡我的臉,還跟我講裴世子與那青鸞公主悲慘的愛情故事,話里話外就是讓我對裴世子好唄??扇思遗崾雷右矝]這個意思,只是偶爾來找我聊一聊,懷念懷念故人罷了?!?/br> “這倒真是……”阮秋色不知道該說什么。 裴昱現在看起來雖然是明朗活潑的樣子,可是一月之前他在懸崖之上,準備殺死賀蘭舒時,恨到極處的神情仍然歷歷在目。他的人生原本光芒萬丈,全讓青鸞公主一案蒙上了揮之不去的暗影。 哪怕作為一個旁觀者,阮秋色也隱隱希望他能得到幸福,更何況是陪著他與衛珩一起長大的時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