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小錦鯉 第38節
阮秋色想起那日他渾身抽搐的慘狀,胸腔里有隱隱的窒悶:“可他身為大理寺卿,免不了要與尸體打交道吧?” 時青點點頭,沉聲道:“所以說阮畫師的存在,實在是解了王爺的燃眉之急?!?/br> 阮秋色不知道該說什么。被喜歡的人需要,是一件高興的事??墒且幌氲叫l珩看到尸體時那樣絕望無力的模樣,她又覺得心里一片酸澀。 “他是為什么怕尸體???”她喃喃地問。 時青猶豫了許久,才輕聲道:“聽說……是與王爺母妃之死有關?!?/br> 阮秋色想起那日他昏迷時,口中不斷念著的“母妃”,便了然地點了點頭:“他那日一直在說‘母妃’,‘開門’之類的話?!?/br> “王爺的母妃,是自戕而死?!睍r青眸色深沉,直視著阮秋色道,“屋子從內上鎖,里面只有王爺與先皇妃兩人。早上禁軍將門破開時,王爺已經失了神智,抱著先皇妃,兩個大人也拉不開?!?/br> 阮秋色想象著那樣的畫面,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在那之后王爺病了一個月有余?;叔糟弈耸侵刈?,先皇震怒,連帶著對王爺也極是不喜。等他病愈之后,就送到鎮北將軍那里戍邊了?!?/br> 時青看著阮秋色眼底晶亮的濕意,輕嘆了一聲:“所以說,我們王爺真的很可憐的。阮畫師今后,可以再多喜歡他一點?!?/br> 第39章 成全(新增1700 ) “畢竟是喜歡…… 阮秋色站在議事廳門口, 隔著窗子偷瞧里面那人的身影,一時有些猶豫要不要進去。 方才與時青的一番對談,讓她著實松了一口氣, 也對自己的情路多了幾分信心。還有就是…… 突然很想看看他。 手中的木匣里, 裝著他送的禮物。阮秋色方才正是用了過來謝謝他這個理由, 才在時青了然的目光中, 一路走到了這里。 察覺到窗外有人, 衛珩下巴微揚,視線仍在桌面的卷宗上停駐了一瞬,才輕飄飄地落在她身上。他目光很淡, 里面藏著阮秋色看不分明的情緒,就這樣一眨不眨地與她對視著。 阮秋色突然就覺得, 與他的距離像是遠了許多。 “王、王爺?!彼龜D出個笑臉,走進了議事廳里,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里的木匣,“謝謝您送我這個?!?/br> 她頓了頓,又小聲道:“我很喜歡?!?/br> “嗯?!毙l珩點了點頭,聲音平靜無波, “這是你應得的報酬?!?/br> 不知為何, 阮秋色覺得他的神態語氣,都與往常大不相同。這些日子相處時積攢的那一點熟稔與放松像是憑空消失了,仿佛回到了初見時的公事公辦。 “其實,”阮秋色不明所以地解釋道,“沒有這個,我也可以幫王爺畫畫的?!?/br> 她話剛出口,才覺得自己好像過分殷勤了些,連忙補充道:“協助王爺破案, 也是我作為正義百姓應該做的?!?/br> “那你喜歡嗎?”衛珩眸色沉沉,盯著阮秋色的眼睛道。 他這話問得突如其來,阮秋色以為被他看出了心思,臉上頓時有些發熱,結結巴巴道:“喜歡、喜歡什么???” 衛珩聲音一板一眼:“喜歡去案發現場,喜歡將可怖的尸體記在腦中,再仔細畫出來?!?/br> 阮秋色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搖搖頭道:“那當然不喜歡。但是……” 能為他做點什么的感覺,她是喜歡的。 這話阮秋色沒好意思立刻說出口,衛珩也沒有給她說出口的機會,只是平靜地打斷了她:“但是,你知道了本王的秘密,在本王不需要你之前,你只能留在大理寺替本王做事?!?/br> 他面無表情地對上了阮秋色的眼睛:“無論你有多么不喜歡?!?/br> 阮秋色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太對勁。能留在他身邊正是她所希望的,但此刻她一點也不高興。衛珩用公事公辦的口氣界定了他們之間的關系,讓她覺得有什么東西被刻意忽略了,錯待了,也辜負了。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么。 衛珩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匣子上,淡淡道:“這便是本王給你的補償。你想要別的,盡管提出來,不需考慮花費?!?/br> 阮秋色覺得鼻頭有些發酸,卻又不知道自己在別扭什么,只悶悶地說:“我……我又不是要這些?!?/br> “可本王只能給你這些?!毙l珩平靜道。 見阮秋色抱著木匣無措地站著,他別開了視線:“讓時青找人送你回去吧,這幾日不必來大理寺了?!?/br> 時青在花園里轉了轉,正估摸著時間,就看見阮秋色失魂落魄地經過了花園的角門。 “阮畫師?”時青詫異地叫住了她,“這是要回去了嗎?” 阮秋色原本正想著心事,怔怔地點了點頭。 “那我派車送你?”時青關切道。 阮秋色搖了搖頭:“不用了時大哥,我想自己走走?!?/br> 她說完也沒等時青回答,只抱著木匣慢慢地走了。 時青滿心疑惑地進了議事廳,就見自家王爺也正對著桌上的卷宗,目光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爺?”他試探著叫了一聲,“您剛才同阮畫師說什么了嗎?我看她……” 衛珩抬眼看他,眸中罕見地泄露出一絲悵然。 “沒什么,”他緩緩道,“只是說清了些事情?!?/br> 時青直覺他們不是不是說清了什么,而是把話題岔得越來越遠了。 他低低地嘆了口氣道:“王爺,您對阮畫師方才所言,有什么想法嗎?” 因為可憐而喜歡上某個人,聽起來著實無稽了些,可也并不是什么難于登天的要求。便是王爺真的認為阮畫師喜歡那宿月,也不該因為這個理由就覺得氣餒啊。 “她比本王想象的更喜歡那人?!毙l珩垂下眼睫,掩住了眸中的情緒。 時青急得想撓頭,又承諾了阮秋色不能說出來,只好勸了一句:“左右男未婚女未嫁,王爺爭取爭取也未嘗不可啊?!?/br> 他以為衛珩是缺乏信心,又加上一句:“王爺各方各面都不比那人差,便是真去爭取,也未必就爭不過……” “正是知道爭得過,才不能去爭?!毙l珩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我母妃是為什么死,你知道的?!?/br> 記憶中的母妃很少露出笑容,每每父皇乘興而來,只得到一張冷臉相待,都是敗興而歸的。這樣年復一年,父皇竟然也未感到厭倦,每逢年節,還是會賞賜給母妃一抬一抬的珍寶綢緞。 那些賞賜大多都被封存在了偏殿,母妃看也不會多看一眼。 他幼時只以為母妃天性冷淡,不喜與人接觸往來。只是偶爾在一人發呆時,臉上會浮現出一點笑意。 他也曾問過父皇,為何母妃這樣冷淡,他還是總喜歡來母妃的寢宮。 父皇沒責怪他的童言無忌,只是看著他的臉,像是有些出神:“讓人欲罷不能的事物,要么是極美極好的,要么,就是人得不到的。而你母妃,恰好兩者兼具?!?/br> 他那時不過四五歲,聽得似懂非懂。父皇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道:“母妃對朕冷淡,可阿珩熱情啊。況且父皇相信,總有一天,你母妃也會想通的?!?/br> 父皇那時有多自信,得知母妃的死因后,就有多憤怒。他砸爛了母妃寢殿中每一樣器物,燒光了母妃生前的每一件衣飾,甚至在年幼的他大病初愈之時,也只是過來匆匆看了一眼。 昔日讓父皇最喜歡的這張面孔,如今卻成了他心底插得最深的荊棘。沒過多久,父皇就不顧皇祖母的苦勸,硬是將他送去了遙遠的西關。 他其實不怪父皇,只覺得他可憐。這個九五之尊的男人,終其一生也得不到他最想要的。彌留之際,父皇摸著他與母妃酷肖的那張臉,已經模糊了神智。他眼中老淚縱橫,只不住地說著:“你還是怪朕,你還是怪朕……” 母妃怪父皇什么呢?他想起幼時興沖沖地給母親背新學的詩句,背到那句“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時,母妃手中的茶盞摔在了地上。 那時他恍然無覺,但母妃死后的許多年里,那些稚子看不分明的畫面反復回放在眼前。面對父皇的橫眉冷對,望著天邊飛鳥的悵然若失,還有獨自對著妝鏡的喟然長嘆,都揭示著同一個答案。 “王爺……”時青看著衛珩欲言又止。 “畢竟是喜歡的女子,”衛珩緩緩睜開眼,露出了一個難得的微笑,“本王怎么能不成全?!?/br> *** “愛情真是使人頭禿啊……” 蒔花閣里,阮秋色喝得滿臉醺紅,愁眉苦臉地將側臉貼在桌上,發出一聲由衷的長嘆。 “你那不叫愛情,”云芍學著她的樣子,也將側臉擱在桌面上,與她大眼瞪小眼,“頂天了也就是個單相思?!?/br> “怎么不算,”阮秋色猛地直起身子,用力地晃了晃腦袋,“好不容易弄清楚他不喜歡男人,萬里長城就差最后一塊磚了,你猜怎么著……” 她喝了兩壇燒刀子,此刻已經有些半醉,便隨心所欲地抓著云芍的肩膀拼命搖晃,口中賣力地干嚎:“他要跟我劃清界限啊……” 云芍被她晃得頭暈,偏生醉鬼的力氣大得很,她一時也掙不脫,只好無奈地用手去戳阮秋色的腦門:“你再晃下去,我也要跟你劃清界限了!” 阮秋色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子,乖乖把手背在身后,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你說他為什么就不喜歡我呢……” “瞧你那點出息,”云芍翻了個白眼道,“那他要是喜歡你,你豈不是上趕著往人家身上撲?” 阮秋色想了想,突然用手捂住了臉,嘿嘿地笑了,半晌才聲如蚊訥地說:“第一次親親總要他主動的……” 瞧這傻樣。云芍氣得冷笑一聲:“八字還沒一撇,你怎么不給你們未來的孩子取好名字???” 阮秋色搖了搖頭,認真地說:“名字可以到時候再想嘛……我目前只想著,最好能生一男一女,女孩一定要長得像他,以后就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男孩……男孩也要長得像他?!?/br> 她兩只手托著臉,自己在美好的幻想中徜徉了片刻,突然回憶起冰冷的現實,小臉頓時又垮了下來:“可是他說他只能給我錢……”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痹粕秩滩蛔“櫰鹆嗣碱^,深切懷疑阮秋色口中這句臺詞,她在某本失足少女與霸道金主的狗血話本子里看過。 “他是不是討厭我了?”阮秋色趴回了桌上,意識有些渙散,嘴里還有一搭沒一搭地念叨著,“他是嫌我多管閑事,嫌我笨,還是嫌我自不量力啊……” 云芍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背:“以那鐵面閻王的性子,若真是討厭你,多半連看一眼都覺得費事,更別提容你在他面前晃蕩了?!?/br> 阮秋色閉了閉眼,小聲哼出一句:“那他為什么要那樣冷冰冰地跟我說話啊……” “想吊著你,讓你先按捺不住唄?!痹粕謴膩砭筒幌嘈艜r青的那套說辭,“你一定要穩住,先晾他十天半個月再說?!?/br> 阮秋色沒回應,她委委屈屈地扁著嘴,呼吸變得粗重綿長,已經睡著了。 *** 自那日在蒔花閣里喝醉了酒,又是兩日過去,阮秋色果然沒有再去見衛珩。 她不是會一直傷春悲秋的性子,喝過一場,睡過一覺,最初的傷心也消退了些,索性細細梳理了與她與衛珩之間的關系。 算起來她與衛珩相識,也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只是因著這兩起案子,他們朝夕相對足有二十多天,也一同經歷了驚心動魄的險情,甚至還有過極為親密的肌膚之親,所以她總覺得好像與衛珩相識已久,一切都已經水到渠成了似的。 然而衛珩也許并不這么想。他現在不討厭她,可也沒到喜歡的程度,充其量只是多了些耐心,少罵她兩句。 這種時候察覺到她對他的心思,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所以想要劃清界限,也是很自然的。 阮秋色覺得,或許自己應該退后一步,不讓他覺得自己喜歡他,興許也就不會那么戒備了。 就像獵人誘捕野獸,總要想辦法將獵網偽飾一番,不引起獵物的警覺。像她之前那樣藏不住喜歡,就像是敲鑼打鼓沖進樹林,獵物早就嚇得無影無蹤了。 她的撩漢大計,還是要徐徐圖之。 第三日她又睡到接近午時,正揉著眼睛下樓,就看見大堂里坐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賀蘭?”阮秋色有些驚詫,還沒問出那句“你怎么在這兒”,突然想起來自己那日庭審后,答應了與他同去賞花。 賀蘭舒著一身雪白的錦袍,更襯得他面如冠玉,清逸倜儻。他的目光落在阮秋色身上,揚起了嘴角:“哪有女孩子去賞花,不穿好看的裙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