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小錦鯉 第6節
“那畫是不可能給你的?!绷季?,衛珩慢條斯理地開口。 看著阮秋色一臉失望的神色,他又道:“不過念在你是為大理寺辦差受了驚嚇,于情于理本王是應該給你些好處?!?/br> 他右手覆上面具,把它摘了下來,動作行云流水。 燭火被夜風吹得左右搖曳,衛珩好看的臉在光線里明明暗暗,又多了幾分朦朧韻致。 “看吧,你不是過目不忘嗎?” 時青駕著馬車把阮秋色送回了書肆,店里的眾人都已經歇下,阮秋色也輕手輕腳地回到自己獨居的閣樓,困得眼睛都睜不開。 但她仍然堅持著點了一根蠟燭,抱著膝回味美人好看的模樣。 怪不得那些酸溜溜的文人說要燈下看美人,影影綽綽果然更有一番風情。那動人的畫面在她腦海中栩栩如生,只差落在紙面上。 可惜美人實在不好惹,若非他心甘情愿讓她作畫,阮秋色還真的不敢下筆。 罷了罷了,來日方長,以后她好好表現,美人說不準就答應了呢。 阮秋色吹熄了蠟燭,樂觀地進入了夢鄉。 第7章 查案 她斷案生涯的第一件事,便是與林…… 清早,時青來接阮秋色的時候發現她面色青黃,眼下大大的黑眼圈十分醒目。 “阮畫師可是沒睡好?” 阮秋色雙目無神,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嗯啊。昨晚有你家王爺美貌護體,雖說是睡著了,但是凌晨時分夢到懸尸殺人魔正在拿繩子捆我的腳,嚇了個半死……” 跟著她出來的俞川聽見這話,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怪不得天還沒亮你就鬼吼鬼叫,整個書肆都被你吵醒了?!?/br> 阮秋色無奈地扶額:“串串,我那是被噩夢嚇醒了,你有點同情心好不好?” 俞川卻不理她,只打量著牽著馬的時青:“這位官爺是?” 時青早交代過她,有關兇案的事情一概不可告訴外人知曉,阮秋色雖然只是大理寺的臨時工,又是被趕鴨子上架,卻也有幾分使命感。 她連忙上前牽了另一匹馬,沖著俞川擺擺手:“這是我在酒樓新認識的朋友,今日約好了去郊外春游的?!?/br> 說罷翻身上馬,招呼時青跟上,動作頗有幾分熟練。 “阮畫師,想不到你騎術這么好?!币蛑诔抢?,兩人騎得慢,時青看著阮秋色穩穩地坐在馬上,語帶贊賞。 阮秋色回頭沖他一樂,得意都寫在了臉上:“我從小跟著我爹走南闖北,騎馬算不得什么?!?/br> 她停了停又道:“我這個人一向隨便,老是喚你時統領也覺得怪生疏的,以后怕是還要打上一陣子交道,不如我叫你一聲時大哥,你愿不愿意?” 時青也甚少與市井之人有來往,聽她這么提議,新鮮之余倒也沒什么不情愿:“阮畫師叫著方便就好?!?/br> 阮秋色聽了卻不樂意:“我都叫你時大哥了,你還‘阮畫師’的叫,聽著怪別扭。熟人都叫我阿秋,時大哥你隨意些,叫我阿秋,阿阮都可以的?!?/br> 時青禮貌地笑笑,卻沒應聲,似乎是覺得有些叫不出口。 阮秋色也不再為難他,只暗暗想,這人真是古板得緊。 她轉念又想,也只有這樣古板的人,才能應付那挑剔的美人王爺吧。 阮秋色有一搭沒一搭地同時青聊天,說話間就到了青云村。京兆府的林捕頭已經等在村口,時青帶阮秋色過去,對林捕頭一拱手道:“這位阮畫師是王爺新招來的助手,王爺命她協助您辦這懸尸案,就拜托您多照應了?!?/br> 林捕頭忙拱手回禮,時青轉身對阮秋色道:“把你送到,我也得回去幫王爺辦事,你跟著林捕頭,凡事多小心些?!?/br> 阮秋色沒想到時青還要走,不禁有些惴惴不安。但他有公務在身,她也不好攔著,只好揮手與他作別,跟著林捕頭往村子里走。 這樁案子本以為是“吊死鬼”連環作案,故而接到報案的京兆府直接將案子轉給了大理寺。而昨日時青帶阮秋色來查驗案發現場,因為趕著回去復命,也就沒有立刻盤問相關證人。 所以今日她斷案生涯的第一件事,便是與林捕頭一起查問死者陳平的妻子,辛四娘。 案發當晚,辛四娘就住在村口吳寡婦家里。命案發生后,因著衛珩下令要保護現場,她便依然宿在吳寡婦家。 那辛四娘看起來二十出頭,身材纖細。眼下她身披縞素,淚眼盈盈,更顯得溫婉嬌弱,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意。 “案發當晚你不在家中,原因為何?” 林捕頭聲如洪鐘地一開口,就嚇得辛四娘身子顫了一顫。 “夫君平日在運河上做工,一連兩三日不回也是常有的事。奴家一人在家害怕得很,晚上常去村口吳嬸那里與她同住,前個晚上也是如此。哪知道一早回家,就看到夫君……” 她想起那可怖的場景,眼淚止不住,哭得抽噎了起來。 阮秋色一向憐香惜玉,不忍見姑娘流眼淚,正想上前遞個帕子,就聽見林捕頭重重咳嗽一聲,極有威嚴。辛四娘聽了也強忍住哭聲,等著他繼續問話。 “也就是說,你丈夫原本說了前日晚上不會歸家,卻不知為何又回到家里,還被懸上了房梁,橫死家中?” “不是我夫君說的,是和他一起做工的尤二,前……前日下午放工回來告訴我的?!毙了哪锘貞浿侨瞻l生的事,卻微微有些遲疑。 林捕頭對尤二這名字有點印象:“這尤二,就是那日前來報官的人?” “正是的。尤二是我家鄰居,那天奴家駭得大叫一聲,身子便嚇軟了,癱在地上足有個一時半刻。醒來時已經有村里人圍在身邊,他們說尤二聽見喊聲過來看過,已經去報官了?!?/br> 她猶豫了片刻,又怯怯地說:“夫君離家前說過,尤二去年年關欠了我家幾貫錢,已經拖了一年多,這幾日他便要找個時間討回錢財的,卻不知造化弄人……” 阮秋色和林捕頭對視一眼,心里暗想:美人說這案子容易,果不其然,才審問幾句便出現了一個可疑的嫌疑人。林捕頭招呼門口的小捕快進來,讓他去提那尤二過來。 又問了辛四娘幾句,她那日下午便去了吳寡婦家幫著納鞋底子,直到次日早上才回到家中。剛一開門便嚇得暈了過去,說不出什么其他的線索。這一番盤問勾起了她的傷心事,說著說著又嚶嚶地哭了起來。 吳寡婦原本等在門外,聽到哭聲,便端了熱茶上來,為林捕頭和阮秋色各盛了一杯,又給辛四娘遞了一杯在手里。 林捕頭擺擺手,正要謝絕吳寡婦的好意,就見阮秋色已經捧起了茶碗,吹吹熱氣,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口。 “吳嬸子,您是個講究人?!比钋锷珴M意地咂咂嘴,“這茶葉看著像是蜀地的秀芽,嘗起來氣性溫平,應當是寒露之后的晚秋茶,正適合這寒冷冬日?!?/br> 吳寡婦被她夸得一愣一愣:“我們鄉里人哪懂這個,這茶是年前我兒子的同鄉托人捎回來的,本來都舍不得喝,今天正好用來招待貴客?!?/br> 林捕頭咳嗽一聲,對阮秋色在查案過程中還不忘風花雪月表達了不滿。這一咳嗽也打斷了她們的寒暄,讓盤查進入了正題。 吳寡婦的說法同尤四娘沒什么兩樣,案發那日傍晚,尤四姐來她家里與她作伴,兩人納了半晌鞋底,拉了拉家常就睡下了。她家里同辛四娘家隔了半個村子,是鄰里喊著死人了她才一起過去,正看到辛四娘昏迷不醒,于是就照顧了她一陣。 說話間,那尤二已經被帶到了吳寡婦家門前。他似乎是被人從床上剛揪起來,一臉惺忪的睡意還沒褪去,衣服也穿得歪七扭八,此刻松松垮垮地走過來,沒個正經。 “青天大老爺,昨日報官的時候,我知道的都說了,你們再要問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兩手揣在袖籠里,聲音油腔滑調的,聽得阮秋色不太舒服。 林捕頭瞪起眼睛呵斥道:“官府辦案,問你就問你,你啰嗦個什么?” 尤二被他的威嚴鎮住,方才收起了流里流氣的樣子,老老實實地立在一邊候他問話。 “前日是你告訴陳夫人,陳平在運河做工,當晚不回家了?” 尤二愣了一下,才趕忙答道:“哎呀……草民那天走得早,聽見工頭吩咐陳平再去挑幾擔石料填一填河堤,料想他干到天黑就會在工地住下了……要說是草民說的,那也算是的……” 林捕頭眉毛一橫,重重拍了下桌子:“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吞吞吐吐做什么!” 尤二身子一震,忙不迭地應聲:“草民倒不是說陳平今日指定不回家,只是看見陳娘子一人在家,便……便開了一兩句玩笑話?!?/br> 辛四娘面色通紅,滿臉羞憤道:“是你說我夫君今晚回不來了,還說……還說……我晚上一個人寂寞,你要過來……”那尤二定是說了些污言穢語,辛四娘說不出口,只恨恨地瞪著他。 尤二斜著眼小聲嘟囔著:“裝什么正經,晚上還不是被陳平弄得那么浪,你叫的時候倒是不怕人聽見……” 看著辛四娘羞憤欲死的模樣,阮秋色才算明白她說自己一個人不敢在家,非要去與吳寡婦作伴是為了什么緣故。 阮秋色最看不起滿嘴渾話,輕薄女人的混混,便也學著林捕頭重重一拍桌子:“你嘴里不干不凈地說什么呢!” 尤二撓撓頭,站在一邊也不敢再說什么。只聽林捕頭又問:“你住在陳平家隔壁,昨晚可有聽見什么聲音?” 尤二想了一想:“那晚我回家之后,吃了點剩飯,喝了幾口酒,早早便睡下了,什么也沒聽到啊?!?/br> “那你家可還有別人?你早早睡下可有人作證?” 尤二訕訕地笑了一下:“十里八村誰不知道草民是個混日子的,哪個肯把女兒嫁給我喲……我爹媽也死得早,一直是一個人住的。作證嘛……自然是沒人作證的?!?/br> 他說到這里才回過神來:“大人難道是疑心草民殺了陳平?大人明鑒??!我與陳平一起長大,感情好得穿一條褲子,我就算再不是東西也不會殺他呀!” 林捕頭聽他在那里干嚎,也不多說什么:“陳夫人說你欠了他們家不少銀兩未還,陳平正打算向你討債。你又說不清楚前晚到底發生了何事,我們只能去你家里搜一搜了?!?/br> 尤二一聽要搜他家里,頓時變了臉色:“不是說是那‘吊死鬼’干的嗎?怎么疑心到我頭上?” 林捕頭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你還知道那懸尸殺人魔的事跡,不光有殺人動機,更有偽裝現場的嫌疑?!?/br> 尤二郎嚇得軟倒在地,跪著膝行到林捕頭和阮秋色面前,連連磕頭:“大人明察??!真不是草民殺的人??!” 林捕頭見多了這樣的場面,臉色都沒變一下。他令左右的捕快架起尤二郎,帶著阮秋色直奔尤家去了。 第8章 唐突美人 “王爺你放心,我在蒔花閣好…… “哈哈!我果然是有點斷案的天分,初次登場就旗開得勝,把案子給破了!” 阮秋色說得眉飛色舞,手里的茶都忘了喝,“我一眼就看出那尤二郎有問題,果然在他炕頭翻出了他給陳平打的欠條。人要不是他殺的,那欠條是自己跑到他手里的不成?” 雖然查案都是靠林捕頭審問,但她也在后頭瞧得明明白白?,F在把功勞攬在自己頭上吹一吹牛,也沒覺得不好意思。 大理寺后堂的梅花廳里,衛珩正端坐在桌案后批著公文。桌前橫陳著一展屏風,將他的身影擋了個嚴嚴實實。 任阮秋色在屏風外面說得唾沫橫飛,他也只是垂首看著眼前的卷帙,不予置評。 倒是時青立在一旁,一邊替他將公文分類,一邊問上阮秋色幾句和青云村案有關的細節,就像說書先生身邊總有個捧場的,一來二去兩人才能將故事說圓了。 阮秋色說完,見美人一點反應都沒有,覺得有幾分沒意思,便悻悻地說了句:“王爺,好歹我頭一次幫大理寺辦案,就順順利利地把案子給破了,您就沒什么想說的?” 衛珩的視線仍然膠著在公文上,只是抬起了一邊眉毛,聲音淡淡的:“要是真把案子破了,我自然要嘉賞你。但你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就來邀功,我還能說什么?” 阮秋色被他兜頭潑來一盆冷水,也顧不上他許多規矩,繞過屏風便沖到了案前:“王爺是說那尤二不是兇手?” 沒料到阮秋色會直沖過來,衛珩怔忡了一秒。 阮秋色也沒想到他竟然沒有戴著面具。此刻他挑著一邊眉毛,微微睜大了的眼里帶著點方才的嘲弄戲謔,又分明有一絲惶然。他嘴唇微張,連著下頜優美的弧線,輕而易舉就將人的目光勾了去。 于是她也站在原地,愣了好幾秒的神。 “我讓你進來了嗎?”衛珩飛快地斂住表情,聲音里是明明白白的不悅,冷得阮秋色渾身一顫。 可她膽大皮厚慣了,也不怕衛珩生氣,立馬換上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湊上前:“王爺你放心,我在蒔花閣好歹也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您的美色我承受的??!” 衛珩的目光要是能化作刀劍,指定能將阮秋色戳出幾個窟窿。 “我看你是沒把本王的話放在眼里,”他冷笑一聲,“時青,點了她的啞xue,讓她安靜思過?!?/br> 時青神色雖有幾分為難,也只好抱歉地笑笑,走向阮秋色:“阮姑娘,得罪了?!?/br> “等等等一下!”阮秋色沒想到衛珩真要整治她,趕緊跳出一丈遠,“您要懲罰我可以,但是咱倆的私人恩怨也不能耽擱公務??!您先告訴我尤二為什么就不是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