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范二站在路中間緊盯著車轅上這個唇紅齒白的小車夫,兩只眼睛都快瞇到一處去,一圈雜亂的胡子包圍著泛著油光的厚唇,右邊臉頰上還有一顆帶毛的黑痣,一說話就跟著臉上的肥rou顫動。 小子,這路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隨便過的,識相的就趕緊滾下車,別讓爺爺動手! 宣景沒吩咐,影五只好繼續裝害怕。 范二只當這小車夫嚇傻了,哈哈大笑兩聲就要沖到車前,旁邊齊海連忙抓住了范二的袖子,低聲勸道:二哥等一下,這車里的人還沒露面,再等等。 范二猶豫了下,見齊海態度堅定,到底止住了腳步。 宣景正窩在喬墨懷里,打算等人沖過來就秀一把恩愛,不成想居然被攔住了,不免有些失望,嘆了口氣從喬墨懷里鉆出來,興致缺缺道:算了,居然還有狗頭軍師,小五,解決了吧。 是。 影五精神一振,他剛剛還以為真的要假裝被山匪綁,好在王爺也不是那么的不靠譜。 影五沒離開馬車,重新拉緊韁繩往前走,對付這群人根本就不用他下馬車。 齊海仔細的盯著影五的動作,想分辨出馬車上的人是要孤注一擲還是真的不把他們放在眼里,范二卻不管那么多,他看這小車夫剛剛還嚇的面如土色,轉眼就敢駕車沖過來,不免產生了更大的興趣。 他奶奶的,還挺辣!范二用拇指抹了下嘴唇,揚起肩上的長刀要給這小辣椒一點教訓。 齊海卻再次拉住了范二。 齊先生你這是做什么?為何一再阻我?范二有些不高興,他是尊敬這姓齊的,可也不會對他言聽計從。 齊海在心里罵了一句蠢貨,耐下心解釋:二哥不可,我觀這車夫雖然面上害怕,但駕車的架勢十分平穩嫻熟,速度也正常,若是真的那普通過路的,只怕得嚇的沖過來才對,不會這么穩穩當當的駕過來。 范二雖然莽撞,卻也不是聽不進去勸的人,他聞言細細觀察了一番,發現果然小車夫雖然看上去慌張,拿韁繩的手卻一點也不抖,不禁在心中暗罵這些只會拿筆的花架子果然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齊先生,那你說咱們該怎么辦?范二誠心問道,眼睛卻斜著看向影五。 齊海摸了摸他并不光滑的下巴,沉思了片刻說道:公子那邊正好缺人手,我們試一試,這個人若是可用就交給公子,若是不可用,二哥 范二明白他的意思,若是不可用,那就隨便自己處置了。 他巴不得這馬車里一直未露面的主人是個慫蛋,這樣的話等把人截下后,該殺的殺,該丟去貍市的丟去貍市,剩下這個唇紅齒白的小車夫給他玩一玩就再好不過了。 反而攥了攥自己手上的長刀,稍一發力將刀擲了出去,方向還特意偏了一點,免得把小車夫也給扎沒了。 影五離得遠遠的就看這伙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好不容易講完了就向自己丟過來一把刀,還給打偏了,不由得勾起嘴角嘲諷的笑了笑,揚起馬鞭將那把刀打在了地上。 范二的眼睛登時瞪大了,兩顆眼珠子渾圓,奶奶的,這小車夫看著白白凈凈柔柔弱弱的,力氣恁的這么大,要知道他那把大月長刀得有二十斤重,平常寨子里的兄弟拎著都嫌沉,這小車夫居然沒被震得手疼? 其實疼不疼范二也不知道,但他看小車夫姿勢都沒變一個,心想大概這小車夫是真的是個其貌不揚的大力士。 不知道能不能也招進寨子里來。 齊海一直看著馬車上的動靜,見狀不由得大喜,他難掩興奮激動道:二哥,快,快將人攔下,前陣子公子還說貍市里還缺一個管事兒的能鎮得住人的,這不正好? 他既過了這條道,定是要去豐州的,他單槍匹馬,縱然厲害恐也打不過咱們這么多人,要是能把此人招到麾下,公子定然有大賞。 范二也覺得有理,任是小車夫再厲害,也打不過他們這么多人。 范二是這寨子里的二當家,沒別的,就因為齊慬救過他,他就奉齊慬為大哥,齊慬看重齊海,他就認齊海是先生, 只要對他大哥有好處的,他都聽齊海的。 眼看著小車夫駕著車要沖到跟前了,范二朝后面跟著的兄弟做了個手勢,一群蠢蠢欲動的小弟馬上沖上來將馬車圍住了。 影五面色不變,直接駕著車沖了過去,還撞倒了一個只留著兩撮胡子的小瘦個。 范二當場就急了,敢欺負他的人?手里的長刀剛才揮過去的時候就被影五打在了地上,可他身負蠻力,便想著直接伸手將車攔住。 豈料還沒碰到車,手就被一條鞭子纏上了,正是那條剛剛打掉他長刀的鞭子,正被小車夫拽著。 范二像是不知道疼似的,死死的揪著那條鞭子,本是用來甩他的,卻被他拽住了脫身不得。 影五又拽了幾下沒拽動,便知道這是個硬茬,小指一動彈出來一枚針飛了出去,針尖在陽光下閃耀了一下直直的鉆進了范二的胳膊上。 范二只覺得右邊胳膊疼了一下,然后便是鋪天蓋地的麻意,驀的,手就不受控制似的松開了。 影五笑了一下,正要揮鞭將這些人都解決了,就聽見馬車內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咳嗽聲。 宣景透著車簾的縫隙看到了那個白凈些軍師打扮的男人腰間垂著的玉佩,像是宮里的制式。 影五回頭低聲請示:王爺? 叫公子,宣景強調了一下才接著吩咐:別將人打死了,注意一點那邊那個那折扇的人。 是,公子。 不過一句話的功夫,那邊范二的右半身已經全部失去了知覺,正用左手托著右手使勁找感覺。 齊海見狀更加確定這馬車上的不是普通人,連忙打圓場道:二哥和這位小哥都停下手,請先聽齊某人一言,這都是誤會,誤會呀。 范二滿肚子都是火氣發不出來,全身的注意力都被右邊失去知覺的胳膊占住,根本集中不了精神去聽齊海說了什么,但他手下那幫兄弟看他沒拒絕便默認他是同意了齊先生的說法,便都停了手。 這邊停下了,影五自然也不會主動再挑起事端,是以,此刻雙方都看向齊海。 齊海也沒料到自己這回說話這么管用,以往跟范二說點什么總得再解釋一遍范二才會同意,卻不料這回同意的這么爽快。 準備勸說的話都堵在了肚子里,頗有些被噎回去的挫敗感。 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對著影五作了個揖,解釋道:這位小哥,剛才我二哥多有得罪,我們是想與馬車內的主人打聲招呼,不想卻造成了這諸多誤會,還望勿怪。 影五面無表情沒吭聲。 宣景卻是按了下喬墨,將衣襟系好,從馬車里鉆出來,冷聲道:那您這打招呼的方式還挺特別。 宣景出來的時候齊海呼吸都停了一瞬,總覺得這個清冷的面龐有種無聲的壓力,但又看這人年紀輕輕,不該有這種氣勢才對。 但想到這看著柔柔弱弱的小車夫居然能將范二那蠻漢打倒,又覺得不奇怪。 江湖之大,能人異士總是居多的。 而他們,現在正需要這樣的人。 齊海再次對宣景作了個揖,語氣無奈道:小公子安好,我們是這樊石寨的人,在這兒也純是維持生計,不想卻冒犯了貴客,這樣,您到我們寨子里來,我們給您賠罪。 宣景見魚兒自己就上了鉤,心下竊喜,面上卻不顯,冷哼道:不就是土匪嘛,說的這么清麗脫俗做什么? 齊海僵了一下,但又很快恢復過來,對著宣景笑了一下,卻沒說話。 范二已經徹底站不住了,麻意迅速浸滿了全身,他再也堅持不住,咚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旁邊一群小弟連忙圍上去,慌張的喊二當家。 齊海也慌了,他只看到范二被打的松了手,卻沒想到片刻功夫范二就倒下了,再看向宣景的時候眼中都暗含了殺意。 此人如果不能招為手下,那就留不得了。 齊海正在心里琢磨該如何使計讓這二人折在這里,卻不想剛剛還對他橫眉豎眼咄咄逼人的小公子噗的笑了出來。 宣景在一眾怨視自己的目光中笑了兩聲,轉身對影五道:小五,你又欺負人了? 這話說的極為不客氣,像是不把他們都看在眼里似的,在場眾人都怒目而視,有幾個脾氣爆的已經扛起了大刀和□□,做好了要再戰的準備。 宣景卻像玩夠了似的,峰回路轉,掃視了一圈后又說道:還不快給解藥? 眾人: 齊海也懵了,摸不準宣景的意思。 影五倒是十分聽話,聞言直接扔過去一瓶解藥,不偏不倚的剛好落到范二懷里。 孫沛正扶著范二,見狀看了齊海一眼,齊海猶豫了下,最終點了下頭。 孫沛這才將解藥喂進范二嘴里。 齊海斂了神色,在心里重新對宣景定義了一下,拱手道:多謝。 第31章 努力成為小嬌妻的第三十一天 喬墨在馬車內坐的心慌,這是第一次主人在外面而他卻留在車內,說是如坐針氈也不為過。 主人剛剛下車的時候還按著他親了一口,附在他耳邊用氣音悄悄說:喬大人,奴家這就下去了 喬墨不知道主人從哪兒學的這些yin.詞.浪.語,他連聽都覺得心慌的厲害,如果讓他說出來,他必定會羞恥的鉆到馬車底下,再拿些冰塊敷到臉上,等頭上不冒熱氣了才能再鉆出來見人。 主人這樣的天潢貴胄,說起這樣的話來卻毫不羞澀,卻不知是跟多少風月場上的女子調過情才這般熟練。 喬墨心頭突然涌起一陣莫名的失落感,淡淡的,縈繞在心上。 他頓覺有些迷惘。 主人說過喜歡他、想要他,卻從未憑借身份對他做出些什么,最出格的也不過是吻了他幾下,就連現在外出做戲,都是委屈了自己。 主人說要扮作男寵,讓他扮作主人,說他的氣勢比較足,是大將軍的面相。 可喬墨知道,哪有什么大將軍的面相,似他這般堅毅寡言的,影衛營里多得是,影五那種唇紅齒白小書童似的白凈面龐才比較少。 主人這樣說,分明是不想低看他。 主人給他臉面,讓他扮作主人的恩客,那他就會好好做,最起碼不能影響了此行的目的。 喬墨突然想起來主人第一次跟他說喜歡他的時候,他心里不是沒有悸動的,但更多的還是恐慌。 主人那樣尊貴的身份,又怎么會喜歡他呢?定然又是主人的玩笑之語。 王府里沒有女主人,主人又喜歡去合慶府聽戲,應該是哪出折子戲上的小青衣管那相貌堂堂的武生喊了聲相公,主人覺得有趣,便拿他打發時間,都是玩樂而已。 但從沒有那跟戲子笑鬧的貴公子會轉而喊戲子為大人的。 喬墨耳力極好,他清楚的聽到主人在外面逗弄那群山匪,那么一大群人,只有主人的聲音最好聽,也只有主人最好看 。 主人總是笑瞇瞇的,喬墨從未見過主人生過氣發過火,即使府上的下人有了過失也從未遭受過處罰,最多也只是罰個三錢銀子警示一下。 主人是這世上最最心善的人。 對,主人心善,主人不會騙他。 主人已經將自己的位置擺的那樣低了,若他還是不敢相信主人,主人該有多傷心? 喬墨又想起主人第一次親他的時候,是親在了額頭,主人親的很小心翼翼,也從未露出褻.玩之意,他能感受的出主人的珍重之意。 當初他不敢相信主人的真心,可今天他在聽見主人叫他喬大人的時候,是真的有所觸動。 主人尊重他,甚至不惜放低自己來給他臉面,他如果再不相信主人的話未免就有些太不識好歹了。 他須得做好才行。 畢竟京里還有位韓小姐,那可是陛下看好的景王妃。 喬墨不求主人能夠只要他一個,但求主人能多喜歡他一些,喜歡的久一些,以后不會因為王妃的一句話就把他打發走就好。 想到這里,喬墨臉上的熱潮才褪了些,他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 孫沛將解藥喂進范二嘴里之后就暗暗捏著袖中的匕首,預備著萬一范二出現任何異樣這把匕首就會馬上指向宣景。 宣景沒漏掉他們私底下的小動作,只哂笑了一聲。 影五的針上涂的不是見血封喉的毒藥,畢竟有時出任務還是要留活口的,因此只涂了一些能夠麻痹全身的藥,但要是不及時服用解藥,麻痹至全身后就會變成那殺人的毒藥。 范二躺在地上,吃了解藥后身體的麻意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疼痛感,好像被密密麻麻的螞蟻啃完之后留下的殘軀一般。 連他這樣皮糙rou厚又抗疼的人都幾乎要受不了這份疼。 范二額頭上沁滿了汗珠,沒忍住發出了兩聲輕哼。 但手臂卻是能動了。 他連罵人的力氣都使不出來,只使勁瞪著影五。 齊海見狀是徹底放下了心。 他知道范二這是恢復過來了。 這也證明宣景給他們的解藥是真的。 看來此人可以留。 齊海對宣景拱了拱手,笑道:我替二哥多謝公子了,天色也已晚了,樊石寨就在前方,不如公子移步到寨中,我給公子賠個罪,咱們好好解釋這個小誤會。 宣景沒馬上答應,倨傲的看了齊海一眼,目光在齊海腰間停留了一瞬,才道:確實晚了,荒郊野外的也沒個吃飯的地方,我問下我家大人。 大人?什么大人? 難道馬車里還有人? 齊海不由自主的驚慌了一下,難道是他看走眼了?這樣清冷的長相,這樣逼人的氣勢,竟只是別人的奴仆? 況且,為何稱為大人?若是仆從,該稱主人才是,稱大人的,不是在朝為官,就是那種地方了。 齊海曾見過公子身邊的一個孌童跪在地上叫公子大人。 可眼前的小公子,齊海很難將這人跟那個跪在公子腳下媚笑著討要好處的人聯系在一起。 這樣的人不可能是臠寵之流。 齊海試探著問道:馬車里的是當朝的哪位大人嗎? 宣景十分得意的搖搖頭:不是,是我家大人。 那你齊海遲疑了一下。 我自然是我家大人的人。 宣景說著就又走回了馬車旁邊,裝模作樣的詢問:大人,要在這個寨子里休息一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