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美食錄 第66節
胖員外顏面盡失,忙以扇遮面擠出了人群。他心里暗暗唾棄自己:就你愛湊熱鬧!今兒可算是遭了報應! 石榴則單手叉腰,仿照著適才禿員外對曼娘的說教:“這下可算是在全城人面前丟夠臉了。以后可切莫再這般冒冒失失?!?/br> 她說話聲音腔調與禿員外一模一樣,而一番話正是禿員外所說。 而后石榴笑道:“一字不差原樣還給這位員外,還請收下?!?/br> 人群哄笑起來,有些促狹的閑漢還跟著陰陽怪氣嘲笑禿員外。 禿員外本就因為賭輸了大筆銀子而心痛,再被石榴嘲笑, 當即恨死了自己適才的好為人師額頭流汗,在諸人的噓聲中擠了出去。 旁邊的百姓們紛紛笑了起來,這時曼娘則朗聲道:“多謝諸位特來為八珍樓助陣,看了這么一會想必大伙兒都餓了,酒樓備下豆腐皮水芹包子贈與諸位?!?/br> 有免費的包子可拿,圍觀的百姓們聞言大喜,但很快有老丈搖搖頭:“恒娘子一片好心,可老兒慚愧,我來是瞧熱鬧,不是為著助陣,實在不好意思拿這包子?!?/br> 當即便有許多百姓也紛紛點頭:“對啊,受之有愧?!?/br> 旁邊的黃文漸看得感慨不已,旁邊的一個小娘子則小聲道:“我們臨安城里民風淳樸,百姓不喜貪圖小利?!?/br> 黃文漸忍不住贊同接話點點頭:“都是有風骨的?!?/br> 這一接話,兩人俱是意外,忍不住都抬起頭打量對方一眼,黃文漸這才認出這小娘子居然是當日給自己介紹菜品的小娘子,當即拱拱手唱了個諾。 莊娘子也認出了對方便是那個點菜時詢問的郎君,當即受了這禮,面上無端一紅,想起他私下里被她調笑為“摳門小哥”,又忍不住唇角含笑。 黃文漸見對方笑吟吟的模樣,雖不知就里,但也跟著笑了起來。 而那邊曼娘也在笑:“諸位這話卻好笑,來我八珍樓門口便是客,何必講究助陣何方?若是心里不安,下回來于我助陣便也罷了?!?/br> 她本是玩笑話,誰知后來卻應了一事,這是后話不提。 百姓們見恒娘子這般說,便也放下心來,開始領包子吃。 水八珍之一的水芹菜如今正當季,長在低洼澤邊,清晨還帶著露水就被農人砍下,用長葦葉捆住送到臨安城里叫賣。 臨安城的百姓慣常吃這水芹菜,可卻從未吃過八珍樓所做過的這種包子。 說是包子,用柔韌的豆腐皮包裹成小元寶模樣,小心咬開豆腐皮,則露出里頭的餡料。 水芹菜剁碎后與香干、雞蛋、蝦皮同炒而后包入豆腐皮包子。 嫩生生的水芹菜、金黃油汪的炒雞蛋、柔韌耐嚼的熏香干,吃起來各色風味混雜,還時不時咬到破碎的蝦皮,滿口鮮美。 百姓們紛紛吃得盡興,滿口稱贊:“誰能想到這豆腐皮包子居然這般好吃!” “是啊,明明沒有一絲葷腥,卻勝過吃rou?!?/br> “就是!咸香滿口,有滋有味,比起rou做的更有滋味?!?/br> “不愧是八珍樓,做得水八珍道道精致經得起細品?!?/br> 還有些心急的人索性捧著豆腐皮包子邊往酒樓外走邊招攬同伴:“快去瞧瞧吉祥賭坊這會子怎么樣?!?/br> 吉祥賭坊消息靈通,此時也亂做一鍋粥。 大多數賭徒當初下注時只當八珍樓這回是必輸,是以都賭了八珍樓輸,封包后便志滿意得等著拿賭金,誰能想到八珍樓居然能贏了這局? 于是一個兩個坐在賭坊門里怏怏不樂。 有些未參與賭局的賭徒則事不關己樂呵瞧著熱鬧: “還好當初沒進局!” “對啊,我就說嘛恒家娘子行事那般雷厲風行的人又豈會一籌莫展!” “你可別馬后炮,當初是誰跟我借錢想進局的?” “那不得多虧你沒借我錢嗎?哈哈兄弟誰能想到你救了我?”大漢毫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起來,透露著劫后余生的幸慶。 賭坊里還有些精明能干的卻在問賭坊小二:“這回下注贏了的是哪些?” 是啊,這局輸贏已定,再糾結過去無用。 還不如聽聽勝出者是誰,下一把也好跟著他們下注,沾沾財神爺的財氣。 這話一出,諸人一下子鴉雀無聲,賓神等著聽答案。 誰知賭坊老板亦是皺起了眉頭:“來下注的這四個人都不是賭坊內???,只知姓氏卻不知道名字哩?!?/br> 這一下變得更加神秘,諸人紛紛議論起來:“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能有這未卜先知的本事?!?/br> 下面賭坊老板翻了兩下賬冊眉頭縮得更深:“下注賭恒娘子贏的人共有八千兩,是對面的兩倍?!?/br> 如一滴水入了熱油,賭徒們紛紛喧鬧起來。 原來賭坊里規矩是這樣:大凡這種對賭局,勝者可按比例瓜分輸面的銀子。 本來這一場賭局事前大家都覺得恒娘子輸定了,是以賭坊內的風向都是賭恒娘子輸,是以大家都以為輸面的銀子多,贏面的銀子少。 有人失望道:“還以為有熱鬧可瞧呢!當是誰一力降十會賺了大筆銀子呢!” 這樣反轉懸殊的賭局的看點便是如此:當初下注時只有鳳毛麟角之人下注,而后結局反轉這區區幾人便可瓜分大額資金。 誰能想到這贏了的人自己投得也不少,這就沒什么瞧頭了。 恰在此時便見賭坊伙計點頭哈腰迎進一個人:“三少爺,您這邊請!” 諸人定睛一瞧,這不是成國公三少爺謝寶樹嗎?當今圣上可是他的親姑父!得罪了誰也不能得罪這位爺,當即紛紛行禮。 謝寶樹趾高氣揚進來,見賭坊老板后拍拍手:“快將我的銀子交過來?!?/br> 賭坊老板不敢怠慢,忙示意賬房送過來兩張薄薄銀票:“這是二百五十兩銀票,您收好!” 謝寶樹一楞:“不是我和那位小婦人對半分四千兩么?” 他下注時候便得知賭大嫂輸的銀子總共是四千兩,此時見嫂子贏了,美滋滋來瓜分那四千兩,誰知自己居然只有二百五? 話音剛落有位戴幃帽的婦人也大為不滿:“就是,莫不是店家你貪沒了去?” 說話的是白歌闌,她也懷著與謝寶樹相同的心思,沒想到支持姐妹還能賺一筆銀錢?自然是喜不自勝來收賬,誰知居然才這么點? 賭坊老板忙點頭哈腰解釋:“我吉祥賭坊這許多年信譽再在此,斷不敢做出這等事?!?/br> 又將賬冊捧給謝寶樹:“三少爺瞧,這便是這次的賬冊?!?/br> 謝寶樹將信將疑接過賬冊,才瞥了一眼就如被火燙般跳將了起來:“這是誰??!居然一下子投了六千兩!” 賭坊里諸人也瞪大了眼睛:六千兩! 賭坊老板賠笑:“是位爺,可惜天色暗沒瞧清楚……按照賠率他可得三千兩?!?/br> 謝寶樹砸吧下嘴:“那我便不走,等著他來兌款,我倒要瞧瞧誰這么大本事,敢從小爺我嘴里搶食?!?/br> 旁邊的白歌闌也點點頭,她也有些懷疑這賭坊老板有什么貓膩。 賭坊老板苦笑,這兩位明擺著是不相信他,可誰也得罪不起這位三少爺啊。 再看他旁邊的婦人,幃帽用上等的鎖秋紗制作而成,幃帽下的襖裳雖然素凈卻都用金錢鎖邊,裙子更是不知用了什么材質,走動間如月華流轉。 便知這位婦人也不是自己得罪的起的。 再想一想這也是招攬客人的好事,當即便笑著令下人們端上果盤茶點,領貴人在齊楚閣兒就位,安心等待。 齊楚閣兒有薄紗遮蔽,外頭瞧不大清里頭的情形。 謝寶樹進去后毫不見外,大咧咧要吃要喝,一會要明前的龍井,一會要現剝的蓮子下酒。 他的小廝也不客氣,吆喝著將賭坊伙計趕去湖邊買新鮮蓮子。 白歌闌皺皺眉,冷冷道:“你可莫得寸進尺?!?/br> 謝寶樹大咧咧應一句:“這有甚關系,要怪就怪老板黑心,想貪沒我的四千兩銀子!” 說到這個白歌闌的確大為贊同:“也是,好端端的怎會有人出六千兩銀子做賭?”于是不再勸阻謝寶樹,反而自己在蓮子來之后,也揭開幃帽拿起蓮子吃了起來。 兩人都是愛玩樂不受拘束的,有許多見第相同,倒頗為相投。 一直到晚膳時,謝寶樹喚起了小廝 :“去八珍樓買些飯菜過來?!?/br> 白歌闌奇道:“你莫非是因為八珍樓菜肴美味才下注的?” 謝寶樹大咧咧擺擺手:“哪里哪里,還不是為著我哥哥出頭!” 正要細說下去,卻聽得外頭有個聲音冷冰冰道:“哪個要你出頭來?” “三哥!” 謝寶樹嗖一下就蹦跶出去:“你怎的來了?!” 白歌闌跟著出去,這位不正是牧傾酒么? 但見牧傾酒一襲玄色常服,站在賭坊中央,即使不發一言都讓人心生畏懼。 他瞥了謝寶樹一眼:“若我來了,你豈不是攪得人家賭坊無法做生意了?” 謝寶樹嘿嘿一笑,卻忽得明白過來:“三哥,那個押了六千兩銀子的人,是你不是?” 牧傾酒點點頭。 白歌闌又生了好奇心:“我伍佰你伍佰,加上王爺的六千兩,即使這樣我們合起來也不過是七千兩,剩下一千兩呢?” 是啊,誰是最后一位神秘的下注人? 謝寶樹卻無心再猜,橫豎有三哥在,也不用擔心店家耍賴。 他拉著牧傾酒的衣襟正要走,誰知賭坊簾子一卷,就進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金桔?!”三人齊齊出聲。 金桔抬起頭一臉詫異。 “你來這里作甚?”白歌闌問。 “自然是幫我家娘子兌換賭銀?!苯鸾鄹吲d起來,“我家大娘子高瞻遠矚,提前下注賭自己贏,這可是好大一筆錢呢!” 說罷便開始清點銀票,數完后皺起了眉頭:“怎的才五百兩?不應該啊,我家大娘子說這一下子可大大賺了一筆呢!店家店家,你是不是貪沒了銀錢?” 店家:…… 三人:…… 一番吵鬧后金桔終于搞清楚了緣由,頗有些遺憾:“早知應該攛掇娘子多投些銀錢才好?!?/br> 又感激地沖白歌闌和謝寶樹分別行了個禮:“知道兩位是為著我家娘子撐腰,我在這里斗膽托個大謝過兩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