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美食錄 第67節
對著牧傾酒,卻不敢多說一句,只吐了吐舌頭,小聲對白歌闌飛個眼神。 自打上次這位王爺說要迎娶大娘子之后兩人間便總是怪怪的。 這之后大娘子不許她們提起這位王爺,王爺派人送上門的禮物也拒不接受,這做下人的自然不好跟王爺多接觸,只權做看不見。 謝寶樹是個遲鈍的,未發覺其中的端倪,還在熱情招呼:“今兒個是個難得的好日子,我請諸位去八珍樓吃八珍去!” 牧傾酒略一遲疑:“你去吧,我還有事?!闭f罷就板著臉道了別自己出去了。 白歌闌看著他的背影嘖嘖兩聲:“可惜了時機?!?/br> “什么?什么時機?”謝寶樹一頭霧水。 白歌闌收回目光,瞥了他一眼:“無甚,走吧,去八珍樓?!?/br> 八珍樓里曼娘正做芡實。 膨脹如石榴的子房用力掰開,滾落出紅褐色的芡實,而后剝出里頭的雪白雞頭米。 而后分出一部分投入燉煮了一個時辰的高湯里,打個滾立刻撈出,與火腿丁一齊塞進雞腿rou包里。 白歌闌不干了:“我要吃甜口的?!?/br> 曼娘也不惱,笑道:“好,再給你做個甜口的?!?/br> 謝寶樹從金桔口里得知了白歌闌是恒娘子的閨中好友,見她能在賭局開局前就仗義相助,心里也欽佩她的俠義。 因而笑著搭話:“少東家,煩請給我也來一碗甜口的?!?/br> 紅豆銀耳羹里飄著雞頭米,經過燉煮雞頭米變得糯糯軟軟,入口后雞頭米獨有的清甜與沙沙的紅豆沙交織在一起,各有滋味。 白歌闌喝了兩口就瞇起眼睛一臉陶醉:“唔,是這個滋味!” 謝寶樹幾口就將湯碗里的湯羹喝得精光,自己則忍不住吃起咸口。 這道火腿雞頭米塞雞腿盒子則設計精妙,雞大腿被堪堪抽取了其中骨頭,原本骨頭的位置塞進去火腿丁與雞頭米。 吃上一口,油炸過的雞腿rou外皮酥酥脆脆,金黃色的雞rou屑紛紛掉落。 而內里的雞頭米和火腿則被油炸酥皮鎖在里頭,還是嫩生生的。 火腿咸香鮮美,恰好將雞頭米的鮮美襯托得無比清晰。 吃一口鮮香,再就一口清淡的雞頭米。 又糯,又軟,還有淡淡的清甜。 酒樓一層的鄧行老嘗了一口雞腿rou塞雞頭米,連連稱絕。 翁行老一臉與有榮焉:“我就說曼娘這孩子不錯,能挑得起大梁!你還不信!” “是我老兒糊涂了!”鄧行老感慨,“這一回我是輸得心服口服,西湖邊上商家林立,整個江南的食行廚藝世家誰不盯著?誰能想到曼娘這孩子居然月余就在西湖邊上站穩了腳跟!” “這回啊,我真是服氣了!” 翁行老笑吟吟舀起一勺子紅豆沙雞頭米羹:“認輸便好,咱可說好了:以后你這酒樓的賃金可不許漲?!?/br> “那是自然!”鄧行老梗起脖子,“非但如此我還要時常來店中學廚呢!” 酒樓里頭白歌闌也嘗完了這道菜,感慨道:“曼娘可真是一雙巧手,做何等菜色都能做得極致美味?!?/br> 謝寶樹則砸吧下嘴,指點曼娘:“恒娘子,我家府里有種做法,你且試一試?!?/br> 說著便指點曼娘將嫩荷葉尖搗碎取其汁水,而后用幾種草木嫩葉入饌。 白歌闌在旁瞧得云里霧里,不住嘀咕:“你可別妄自尊大,饒是誰做的還能有曼娘所做的好?” 不多時新的湯羹做好,淺翠色的甜湯里淡淡浮幾粒雪白的雞頭米。 調羹翻動,聽得見里頭的冰塊琳瑯作響之聲,頓消暑意。 再舀起里頭汁水喝上一口,滿口淡淡清新,毫無澀意。 而更絕的是里頭的雞頭米,幾乎是生的,卻嫩嫩的,脆脆的,滿口清甜。 即使是白歌闌也不得不承認,這種吃法比適才那兩種法子毫不遜色。 曼娘喝上一口先點頭:“清新滿懷,而后見雞頭米如一位君子拂柳穿竹而來,清甜淡雅,回歸本味,當得上上乘?!?/br> 謝寶樹不好意思撓撓耳朵:“這是我家府上常用的法子,傳了好幾代人?!?/br> 曼娘這才了然,世家大族綿延下來都會有各種講究,光是秘不示人的食譜都能有好幾本。 當初永嘉侯府沒落,食譜凋零,她自己拿著祖傳的食譜一一試做菜色,才使永嘉侯府的菜式再次名震京城。 而這些世家大族的菜譜并不能會輕易示人,恒家,比起永嘉侯府還是略輸了一籌啊…… 白歌闌還當是曼娘為輸給旁人菜譜而懊惱,當即出了主意:“不就是世家大族的菜譜嗎?曼娘,我就能給你搜刮出兩家的來!” 見謝寶樹狐疑瞧著,她不滿得拍桌子:“我娘可是永壽郡主!老福王唯一在世的女兒!我爹可是……” 她還沒說完,謝寶樹恍然大悟:“原來您就是老福王的外孫女!那個……” 他機智地將話吞了下去。 白歌闌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怎么?不敢說了?那個姑蘇白家家主逐出家門的女兒,那個和浪蕩游俠兒私奔的白歌闌,那個帶著女兒灰溜溜無處可歸的棄婦,那個害得永壽郡主與白家和離的白娘子?!?/br> 謝寶樹艱難吞了一口口水:“咕咚?!?/br> 愕然的人是曼娘,她雖然已經知道白歌闌是老夫人女兒,卻沒想過她身世這般坎坷。 曼娘前世是知道姑蘇白家的,白家與錢家一樣都是江南大族,永壽郡主與江南白家婚配也是在情在理。 只不過她卻從不知道白家還有這樁事,只知道白家家主娶了錢家一位旁支。 如今想來,只怕錢家那位旁支是續弦過去的。 她正想著其中關節,卻聽謝寶樹慣常大咧咧的語氣:“那又如何?反正你不許搶我雞頭米湯羹?!?/br> 白歌闌一愣。 謝寶樹旋即浮現出個笑容,卻狡黠挑眉:“各憑本事?!?/br> 說著便將湯羹連托盤端起就往隔壁走。 曼娘扶額,大聲喊住他:“你今后還想不想在八珍樓吃飯了?” 說著便要去攔住他:“白娘子快來幫忙,莫要叫他一人吞了?!?/br> 白歌闌臉上的不安和怔忪全部消失,剩下的只有坦然。 她吸口氣,大聲道:“好!” 一時之間八珍樓上下吵吵嚷嚷,喧鬧起來。 吉祥賭坊的老板送走了幾位非富即貴的貴人,卻不想過兩日又來了一位嬤嬤。 那位老嬤嬤滿臉橫rou,惡狠狠道:“老板,我那五百兩賭金你可得還給我!” 店家仔細打量,認出這婆子就是當初下注賭恒娘子輸的婆子,當即皮笑rou不笑:“您這話可說得沒頭沒腦,天下賭坊都是愿賭服輸,怎得還能有賭輸了討還賭金之說?” 石婆子急了。 前些天永嘉侯夫人聽說有個賭局是賭那恒娘子經營一事,立即就來了興趣。 因而派了她去打探消息。 當侯夫人得知內情是諸人都押恒娘子輸時心情立即大好。 當初侯夫人上門提親被恒娘子拒絕不說,還在京城里丟了大大的面子,她自然是不盼著恒娘子好的。 因而拿出銀票命令石婆子去下了注。 眼瞅著情勢大好,人都說恒娘子要輸,石婆子立即叫小廝去匯報給侯夫人知曉。 誰知道恒娘子居然能反敗為勝,贏了賭局呢? 侯夫人是又著急又上火,連覺都沒有睡好,清晨起來帶著兩圈黑眼圈。 她一大早就命令石婆子去吉祥賭坊,將那銀票要回來。 若是要不回去…… 只怕石婆子也不用回去了。 石婆子想到這里就一激靈,立即壓低了聲音,沉聲對老板說:“老板,我可是有來頭的,你若是不給我……” 沒等她說完賭坊老板就冷哼一聲:“你那糊弄小孩的話就莫要拿出來胡吣!整個臨安城上下多少皇親國戚官宦子弟?誰沒有來頭?” 他嗓門大些,將賭坊里那些無聊的賭客都吸引了過來。 石婆子急得一頓腳,也顧不得什么保密之事了,惡狠狠道:“我家可是那永嘉侯府!” 永嘉侯府? 賭坊老板一楞,旋即爆發出一陣冷笑:“那個繼母逼兒子娶平民女,兒子恩將仇報上趕著要以身相許卻被嫌棄的永嘉侯府?” 媽呀這話一說,賭徒們豎起了耳朵,一個兩個都眼神激動。 誰不知道永嘉侯府前陣子鬧得事? 如今居然能看到活生生的永嘉侯府下人,自然不想錯過。 于是七嘴八舌問起石婆子: “你府上那個世子可是個小白臉?” “你主家那侯夫人原來有個賢良淑德的好名聲,誰知背地里干著這事,長得也挺妖嬈吧?” “平日里克扣了你的工錢不曾?” 石婆子被諸人擠得走不動道,努力正色道:“老板這是什么話,怎得,來你家的客人都要被你泄露了身家不成?” “非也非也?!辟€坊老板學著文人一般搖頭晃腦,“是你自己說的?!?/br> 永嘉侯府是勢力大不說,可賭坊老板背后是官家舅家,自然是不畏懼這個的。 何況他那日里既見到了成國公三少爺還見到了忠王爺,知道這賭局另一面站著的兩位也是貴人。 因而又笑道:“我們是小本買賣,只知道要愿賭服輸,下注那一刻起便不得反悔。人人都輸了反悔要討走當初下的注,那天下的賭坊都別開嘍!” 賭徒們也大聲嚷嚷起來:“可不是?我昨兒個輸了那么多錢都捏著鼻子認了?!?/br> 一個兩個又嘲笑起永嘉侯府:“原來輸不起??!” 石婆子老臉一紅,猶自強撐:“恒娘子作弊!佯裝要輸害得別人下注,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