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美食錄 第22節
“無妨,告訴她我能做出來?!?/br> 白歌闌正充滿期待,就見一個杏黃色衣裳的小娘子端著個托盤走了過來,她身姿挺拔,眼睛明亮:“這位可是點了小四海?” “正是,正是?!卑赘桕@激動得點點頭。 曼娘將托盤放下:“南之蝤蛑,北之紅羊,東之鰕魚,西之粟1,便是一桌小四海?!?/br> 原來真有人能做出傳說中的小四海。白歌闌瞪大了眼睛看著桌上的美食。 蝤蛑是一種海蟹,如今雖然不在季節,可這桌上端來的是一份腌蟹膏。 白歌闌拿起勺子小心舀起蟹膏,有金黃的蟹黃流了下來,她忙將蟹黃舔了一口。 登時一股鮮味觸碰到舌尖,鮮美到整個人驚醒了一下。 白歌闌夾起一塊紅羊,先愣了一愣:“原來當真是紅羊?!?/br> 只見那羊rou骨頭粉紅,瞧著與一般的白色羊骨不同。 紅羊如今稀罕,是北地一種牙齒骨頭粉色的羊,因著不如綿羊好養便也漸漸在臨安絕跡,不知這小娘子是如何尋得的。 曼娘點點頭:“紅羊細嫩,帶有淡淡奶香,外頭自然嘗不到?!?/br> 能對食材這么講究,顯然已經是一位老饕。 白歌闌這時候隱約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找到了想找的人。 這羊rou經過黃燜,rou質酥爛,纖維幾乎碎爛,送進嘴里便覺醬香十足。 而那鰕魚則切段后油炸,整條魚金黃酥脆,看著就不錯。 白歌闌吃一口黃澄澄的粟米飯,發現就連粟米飯都做得香軟松甜。 她將腌蟹膏舀一勺抹到米飯上,兩種橙黃的食材相映成輝,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吃進嘴里米粒的清香配上蟹膏的鮮美,瞬間就讓人食指大動。 “小四海是前朝宮廷里的美食,只不過如今年歲久了沒什么人會做,沒想到今兒還能吃到?!卑赘桕@吃了幾口,忍不住感慨。 曼娘一愣,這道小四海是她自小就見翁翁做給婆婆吃得,似乎也并不多難。 好在白歌闌也并未深究,反而問曼娘:“我這里有位老婦人,這些年茶飯不思,就念叨著要吃這道小四海,不知你可以上門做給她吃嗎?” 曼娘尋思了一下:“可以,不過店里生意正火熱,要等些日子?!?/br> 白歌闌點點頭:“屆時我親自登門相請?!?/br> ** 殷晗昱早就為這一天做好了周全的準備。 一大早他就梳洗沐浴,換上了靜心購置的青布直裰,又將手里買來的詩文冊翻了一遍。 夢里二月二召開的招贅大會比詩詞、比賽打算盤,比的是力氣。 每一樣他都自認為不輸他人,這些天他每日里讀詩文,練習武藝,睡夢里拿著一柄算盤。 可以說夢見的招贅大會每一樣比拼項目他都溫習得熟稔。 猶記得最后一道步驟是曼娘自己在勝利出的前三個人里選出。 夢里曼娘毫不猶豫就將桃枝遞給了自己。 不知道這次會不會給自己呢? 殷晗昱在心里默默期待。 恒家五老爺看著今天殷晗昱總有些蹊蹺。 他換上了新衣裳,在自己身邊轉了好幾圈,但又欲言又止,似乎要說什么:“五老爺……那個,那個大娘子……” “哦你說大娘子???”五老爺摸摸腦袋,“原來你也聽說了?” 殷晗昱聽見自己的心臟在砰砰砰跳躍:“聽說了什么?”他等待著五老爺說大娘子今日開招贅大會。 五老爺道:“大娘子在臨安開了家酒樓,今兒是開張第一天!” ?。?! 殷晗昱神色凝固了起來:“我要告個假?!?/br> 他自從入職以來便一直勤勤懇懇做工未歇過一日,是以五老爺毫不猶豫就給他批了假期。 他進了城。 不知為何,這臨安城對他而言熟悉得很,不多時他就尋到了恒家酒樓。 可站在酒樓外面時,殷晗昱看著店中忙碌的曼娘,又停了腳步。 心里困惑不已: 為什么沒有如他記憶中召開招贅大會?為何又有人喚自己為侯爺? 他站在暗處,原原本本將這些夢中之事串了起來: 夢里他贏得了招贅大會與曼娘成親。 而后莫名其妙成了侯爺,外頭還多了些亂七八糟的感情債。 曼娘心里生了誤會, 于是兩人整日里吵吵鬧鬧。 而后因為一個他臨死也沒出場過的“外室”兩人和離, 再之后恒家父母不知被卷入了什么案子,連帶著曼娘也搭上了性命。 殷晗昱越想腦殼里紛紛擾擾越亂, 他懷疑從前曼娘是喜歡過他的,不然也不會沖他笑,為了他與自己爹以死相逼,還給自己做好吃的。 可等到酒樓門口時又遲疑了: 曼娘刻意躲避著自己,夢里的招贅大會又沒有如期召開。是不是意味著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夢境? 莫非自己是鐘意曼娘,所以才夜有所夢?可是夢里蝕骨的疼痛又似乎一點也不假。 殷晗昱暗暗下定決心,不管夢里是真是假,這回定要將曼娘好好兒護在身邊,再不讓她受那些委屈。 他就站在酒樓外等啊等,直到天色黑暗,直到酒樓已經不再迎客。 ** “大娘子,我們今日賣了不少桌呢!”石榴關上酒樓門一臉興奮,上了二樓跟自己家娘子報賬。 臨安的夜晚仍舊繁華,百姓吃完晚飯四處夜游,臨街的小販擔著貨攤走街串巷,叫賣著冠梳、領抹等物,處處燈火輝煌。 曼娘站在酒樓二層仔細打量著臨安城。 上輩子殷晗昱先來的臨安城,那時候他意氣風發與家人團聚,哪里記得鄉下的發妻? 曼娘又過了半年才接到書信,興沖沖進城投奔夫婿。 那時候臨安如同現在一樣既熱鬧又繁華,可它同樣傲慢高昂。 小家碧玉的曼娘進了這座城不過是它的過客罷了。 那時候的她穿著臨安城不時興的衣裳,梳著臨安城不時興的發髻,言談舉止都帶著局促。 可這回曼娘再也不用受那些氣了。 她伸出手,輕輕探向虛空的萬家燈火,又緩慢握拳。這一次,我一定要將一切都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 殷晗昱鼓足看勇氣,走到酒樓外,正待邁步敲門—— 身后卻走出個小廝忙著敲門:“還有人嗎?” 后頭跟著個男子。 那男子身形高大,氣度不凡,雖身著常服卻仍看得出來一身金尊玉貴。 酒樓門開出個縫來,隨后打開,曼娘從二樓下來:“不知貴客至此,有失遠迎?!?/br> 殷晗昱站在屋檐下,一眼就瞥見她的笑。 她眉眼彎彎,眼睛里流露出真實的笑意。 與夢里哭著的樣子判若兩人。 殷晗昱赫然被刺痛了一樣,他后退一步藏在陰影里。 酒樓門打開又關上,只有石榴納悶地轉過頭來:“似乎有個食客在外頭?” “都關門了還管他作甚?!崩钌綋蠐项^,“聽說這位貴客是我們酒樓的東家?” ** 殷晗昱高一腳淺一腳往回走。 腦海里盡數浮現的是夢里曼娘絕望的笑容。 夢里他與幾個女子糾纏不清。 夢里的那個“他”向曼娘辯解:“不過是些走得近的朋友,你心眼也太小了吧?” 不知為何,今時今日,那句話始終在自己耳邊回蕩。 ** 酒樓內。 “您怎的來了?”欣喜過后,曼娘有些好奇。 牧傾酒身上還穿著戎裝,他遞過來一個紙包:“前些日子打發了去浦江辦事,小廝隨口說恒家搬到了臨安?!?/br> “并不是搬到了臨安,只是我在臨安開了一家酒樓?!甭锝舆^紙包。 打開一看卻是一包蓮子? 牧傾酒見她困惑,補充道:“上回你用荷葉包的干rou,我便以蓮子回禮?!?/br> 曼娘這才想起,上次她送這人一籃子干rou,他千里迢迢將籃子送回來。 賓著捉弄他的想法,她第二次送禮時候就用了干荷葉,想看這人怎么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