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臣妻 第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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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姮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 顧時安提醒她:“你不問問是什么營生嗎?” 總歸不會是作jian犯科的事。 比起擔心是什么營生,姜姮更擔心他會反悔,忙道:“我不問,您現在就帶我去吧?!?/br> 顧時安抬手揉了揉額角,忖道:“天黑了,你先在這里住一宿,明天一早我帶你去?!闭f完,他把紙筆墨硯推回去,自書案后起身,要走。 走出去幾步,像是有所感應,回頭看姜姮,見她無措地站在原地,神色哀戚倉惶。 他嘆道:“我不會反悔的,只是我已經三天沒有合眼,實在有些累,你容我歇一宿,明日還有許多案子要審。若因為我精神不濟,而審出冤假錯案來,那可如何是好?” 姜姮微擰的眉宇舒展開,沖顧時安重重地點頭。 顧時安進來時是沒有關門的,漆門大敞,院中暗沉沉的,天邊星月絕跡,一片漆黑,檐下亮著幾盞紙燈,被秋風吹得四下搖擺,那幾星光火幽幽閃爍,在地上拖出頎長的影兒。 他走到院中,發現地上的影子有重合,回頭看去,見姜姮默默跟了他出來。 “我……”姜姮覺得自己的言談能力蛻化得厲害,明明心里感激得很,卻一時找不出能達意的詞,只能輕聲說:“謝謝你,真的謝謝你?!?/br> 這種感覺顧時安很熟悉,自從他做了襄邑縣令,就有許多人把他視作伸冤活命的救星,哀哀切切望著他,飽受摧殘卻又暗含期冀。 他微笑:“不用謝我,我只能做到這里,以后的路只能你自己來走?!?/br> 姜姮也沖他笑了笑,如釋重負,發自肺腑的笑,燭光里的花顏月貌,惑人心魄的傾城姝色,顧時安看得略微愣了一下,忙把視線移開。 “顧縣令,我還有一請,我可不可以出去買幾件換洗衣物?”姜姮問。 顧時安點頭,吩咐兩個小廝跟著她,囑咐她戴好帷帽。 不算富庶的小縣,天又黑了,沿街只有幾家綢布莊開著,姜姮挑了幾件價格適中的成衣,又買了一套男子衣衫備著。 做完這些再回府衙時已是亥時,她往常是要每天沐浴的,兼之趕了一天一夜的路,渾身黏膩膩的,十分想泡在熱水里徹底清洗一番。 她當然不能去使喚府衙里的人,自己拿木盆去院里打了井水,一點點地擦拭身體。 做完這些,脫下外裳,便上床睡覺。 她以為自己會睡不著,誰知一躺下便昏沉沉地瞌睡,睡得十分酣沉。 ** 梁瀟卻是怎么也睡不著的。 從昨夜到今夜,不過十二時辰,于他而言卻如經年般漫長煎熬。從最初醒來,發覺姜姮跑了而雷霆震怒,喊打喊殺,到如今,他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了。 姬無劍不承認是與姜姮蓄謀已久,他說姜姮用金釵抵著梁瀟的脖子,威脅他,若這一回不成,總有一天要與梁瀟同歸于盡。 他是在保護梁瀟。 梁瀟只覺得荒謬,派人把姬無劍關押起來,急召兵馬司,讓他們火速出城捉拿姜姮。 當然不能說是靖穆王妃出逃,對外只宣稱王府丟了個侍女,順走主人價值連城的珍寶,靖穆王大怒,誓要將這侍女找回。 梁瀟不信姜姮能從他的手掌心里逃脫,她七年沒出過門,更不可能有籍牒和路引,身邊亦沒有親人,這偌大塵世,不可能有她的容身之地。 待日子過不下去,說不定她會自己乖乖回來,跪在他面前乞求原諒。 梁瀟這樣安慰了自己一通,心里好受些,臉上的煞氣亦緩緩消散。 他看向書案前的虞清。 左翎衛將軍虞清是梁瀟還在做王府公子時的護衛,自他得勢,便一路提拔虞清,直至今日,平步青云,位同河東道駐軍副帥。 虞清今年剛二十五歲,多年戎馬倥傯歷練下來,遠超同齡人沉著老練,向梁瀟建議:“要不要派人去成州看看?” 梁瀟仰靠在太師椅上,緩緩搖頭。 沒有這個必要,姜姮不會回成州的,她這些年最怕的便是因為自己而連累父兄。 梁瀟倏地想到什么,抬手抵在額前,目中流轉著森涼殘忍的光:“倒是可以把姜國公和姜墨辭請來金陵小住?!?/br> 虞清猛地一顫,忙道:“姜大公子倒罷了,只是國公腿腳不靈敏,還是……還是不要折騰他了?!?/br> 他是習武之人,當年在王府時就對鎮守閩南邊陲的姜國公姜照的大名如雷貫耳,他整軍有方,行軍如神,他鎮守閩南的二十年,邊陲之境安享太平,凡祭出姜照大名,必令敵軍倉惶鼠竄。 雖然姜家倒了,但公道自在人心,姜照依然是每一個有良知的戎馬武將心中的神。 梁瀟合上眼,像是累極了,未接虞清的話。 兩人靜默片刻,梁瀟睜開眼,問虞清:“你說,她會去哪里?” 他眼瞼下泛著青黑,明明神色如常,語調平緩,可這么直勾勾看人,卻給人一種地獄惡鬼的感覺,像隨時會跳起來把人剝皮拆骨,囫圇吞下。 虞清不敢再看他的眼,垂首道:“屬下也不知,印象里王妃總是嬌滴滴的,需要人寵著捧著,很難想,她孤身一人投入亂世,會去哪里,該怎么生活?!?/br> “呵……”梁瀟冷笑,胸前那團火又燒灼起來,霍得拔出佩刀,薄刃寒光掃過他的眉眼,愈加冷冽森然:“她最好有些能耐,跑得遠一些,不然……” 虞清打了個哆嗦,忍不住問:“不然什么?” 梁瀟把玩著鋒銳的佩刀,慢悠悠道:“你可知宮中是如何懲罰意欲棄主逃脫的宮女?” 虞清茫然搖頭。 “讓太醫給她們施針?!?/br> “施針?” “施完針后,雙腿完好無損,卻是再也站不起來了?!?/br> 虞清只覺一股涼氣從脊背上竄,他看著狀若瘋癲、鳳眸含笑的梁瀟,幾度想要張口,又閉上。 他道:“王瑾開始動作了,找人的事就讓下邊人去辦,殿下該全神貫注于正事,若能借此機會將瑯琊王氏連根拔除,殿下便是唯一的輔臣,大權在握,唯您獨尊。將來,改朝換代也無不可?!?/br> 梁瀟合眸緘默,讓人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第27章 . (1更) 全力捉拿此女…… 清晨, 姜姮是在一片暖融融的陽光和炊煙飯香中醒過來的。 她撩開帳子看了看日光,迷蒙困倦地揉搓眼角,猛地反應過來, 忙梳洗穿戴,一路打聽著去廚房,看能不能幫著干些什么。 廚房里只雇了一個廚娘和兩個幫廚丫頭,女人們聚在一起話多,早聽說昨日顧縣令帶回來一個窈窕美貌的娘子。 顧時安是個孤兒,家中親戚全無,自打上任便住在縣衙里,沒日沒夜地審案子、理卷宗,年至二十三歲, 仍孑然一身,沒妻沒妾。 這是他頭一回往縣衙帶女人,大家伙都在猜,是不是好事將近。 姜姮掀開廚房的竹篾編簾進去時,眾人的目光齊刷刷投過來,呆緩滯愣, 半天都沒說話。 她臉頰微紅, 輕聲說:“我想來看看,有什么是我能做的?!闭f完, 又想起還沒自報家門:“我姓何, 閨名朝吟?!?/br> 還是掌灶的廚娘先反應過來, 放下鍋鏟走上前來,撫著胸口道:“我的個乖乖,天底下竟有這樣的美人!” 兩個幫廚丫頭也湊上來搭訕:“jiejie,你皮膚真白, 是如何保養的?” 姜姮神色略黯,立即浮上友善的笑:“是因為我生了一場病,身體不好才這樣的。我正想多曬曬太陽,讓自己變得正常一些?!?/br> 兩個丫頭圍著她嘰嘰喳喳,問她是從哪里來的,問她家里還有什么人,問她和顧縣令什么關系。 姜姮只能胡編亂造,答得額頭冒汗。 廚娘看出她的窘迫,玩笑罵著兩個丫頭快干活,自己攏著袖子沖姜姮客客氣氣道:“我姓苗,您以后叫我苗娘子就行。這兩個丫頭一個叫月桂,一個叫銀錢,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廚房里油煙重,您待不得,快出去吧?!?/br> 姜姮見她們一個燒灶添柴,一個切菜洗碗,配合得默契絕佳,而自己什么都不會,只早上睡起來一股沖動想著不能白吃白喝等人伺候,卻沒想自己能干什么。 她沮喪地退出來,正遇上小廝來尋她,笑道:“縣令在前廳等娘子呢?!?/br> 姜姮跟著去了,見顧時安端正坐在膳桌前,神采奕奕,像是昨晚休息得不錯。他沖姜姮和善一笑:“先坐,朝食馬上就妥?!?/br> 《禮記》曰:男女七歲不同席。 兩人坐的不是同一張桌子,中間隔一丈,面對面,不多時,苗娘子便將朝食端了上來。 大碗的筍潑rou面,小碟的蓮房魚包、蝦rou包子、栗糕,配菜是辣蘿卜和脂麻菜。 苗娘子笑吟吟道:“縣令特意囑咐我,今天.朝食要做得豐盛些,也不知和不和娘子口味?!?/br> 姜姮看向顧時安。 顧時安道:“這是你在襄邑的第一頓飯,總要吃得好些,這樣,以后在這里頓頓都能吃得好?!?/br> 姜姮沒有看出來,這人還挺迷信。她不禁笑了,沖苗娘子道:“聞著好香,想來味道肯定不會差?!?/br> 苗娘子彎起眉眼,讓姜姮和顧時安慢用,自己樂呵地退了出去。 她一走,姜姮來不及品嘗佳肴,憂心忡忡問顧時安:“你給我找的營生是什么?能否給我些時間學?我會的東西不多,我……我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門了?!?/br> 顧時安本已經提起筷箸,聞言抬眸看她,略顯詫異:“很久沒有出過門?” 姜姮倏然想起了梁瀟,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低垂螓首,黯然道:“家里規矩多,不讓出去拋頭露面?!?/br> 她看上去快要哭了,顧時安心生憐惜,止住好奇,溫聲道:“沒關系,我給你找的營生不難做,而且那里還有人教你。待我們用完朝食,我就帶你去?!?/br> 顧時安把姜姮帶去了一間民舍。 襄邑縣衙外有一條熱鬧繁華的街衢,順著走,拐過兩條巷子,眼見人煙越來越稀少,周圍越來越荒涼,才見到一座籬笆圍起來的小院子。 里頭一間青磚壘就的正屋,竹葦做門,以廊屋相通著幾間耳房,院中還養著雞鴨。 走得再近些,會聽見里面傳出孩子的誦書聲。 顧時安把姜姮帶進去,隔一扇直欞窗看向正屋里,見里面擺放著幾張破舊的桌椅,三四個孩子共用本書,跟著一個耄耋之年的夫子搖頭晃耳地背書。 兩人看了一陣兒,自旁邊耳房出來一個中年婦人。 婦人穿粗布衫裙,袖子高挽,手上沾了些炭灰,見到顧時安很高興,笑得露出兩排亮白貝齒:“縣令來了,孩子們都挺好的,書念得也好,您就放心吧?!?/br> 顧時安點了點頭,關切地問:“你身體好些了嗎?藥有按時煎服嗎?” 婦人道:“吃了,吃了,您就放心吧?!?/br> 顧時安欠身向姜姮介紹:“這位是吳娘子,以后你就跟著她,照顧院里的孩子,幫著做飯洗衣,若孩子生病了,你要帶他們去看病?!?/br> 他又向吳娘子簡略介紹了姜姮。 吳娘子上下打量姜姮,蒼白病容上浮掠起幾分顧慮:“這娘子看上去像是大家貴婦,能吃得這份苦嗎?” 未等顧時安開口,姜姮便搶先道:“能,我能?!?/br> 顧時安看了姜姮一眼,目光甚是柔和,“先讓她試一試吧,這里實在缺人,你的身體又不好,不能再像從前那么cao勞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