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李月來坐在地上一時起不來,借著微黃的火光看著陳暮雪,一時忘了收斂目光。 汗濕的額頭,鬢發緊緊貼著白白的臉頰,陳暮雪睡袍的領口皺起,微微敞開,依稀能看到里面的鎖骨。 李月來咽了咽口水,轉過頭站起來,端起桌上冷茶撲滅兩個隔的最近的火盆,留下兩口冷茶灌進嘴里。 茶原先一直小火溫著,現下熄了,有些涼胃。 李月來感覺冷茶滾過腸胃,自己從頭到腳都清醒了。 雖想法有些齷齪,但床上的人,只是看著,確實美妙啊。 若是弄好看了,一定我見猶憐。 茶壺里是陳瓊后面換的新茶,李月來砸吧一下嘴,有些意猶未盡,問陳暮雪:這是什么茶,真好喝。 陳暮雪緩過勁來,將被子蓋好,打量一眼茶壺,回道:君山銀針。 李月來哦了兩聲,雖第一回喝君山銀針,他卻早有耳聞,茶中極品,歲貢不多。 這場小鬧劇,遣散了二人的睡意。才到子時,他們都躺回各自的窩里,后半夜誰也沒繼續睡。 陳暮雪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一會兒,實在難以入眠,干脆爬起來去小榻上打坐。 ☆、陳姓佳婿(八) 第二日一早,欣兒過來叫去易微那兒吃早飯。 兩人頂著黑眼圈速速爬起來,洗漱完畢后一同前往主屋。 李月來親自給易微舀了一碗粥,笑道:母親,這粥熬的香濃,您嘗嘗。 陳暮雪本在喝排骨湯,聞言,抬頭掃了一眼李月來,說得好像粥是他熬的一樣。 易微接過來,溫聲道:你有心了。 李月來又和易微扯了幾句閑話,道:聽聞幽州商品貿易非常繁榮,琳瑯滿目,乃全九洲之首。 易微點點頭,雖奇怪他怎么突然說起幽州,回道:確實,在幽州,只有你想不到的東西,沒有你買不到的東西,你沒去過? 李月來放下筷子,遺憾地搖頭:不曾。 他頓了頓,沒等到易微說話。 見易微已經埋頭喝粥了,陳暮雪有些想笑,李月來還是不夠了解易微。但想想好像也是為了自己的事,笑不得,便忍住了。 李月來只得厚臉皮繼續道:母親,我想去趟幽州。 去幽州做甚? 聽聞幽州有條百曉街,一年四季,晝夜不歇,商販生意極好,我想去看看。 易微喝了一口茶,道:幽州是皇城,人口眾多,如此也不稀奇,枯嶺彈丸之地,不可相比。 這話看不出她對李月來提出要求的態度。 她又淡淡瞟了一眼陳暮雪:你們剛在一起,應當多處處。 這下是不同意了。 小婿正是此意,我和暮雪生活在一起,有許多地方需要磨合,幽州人杰地靈,很多新東西枯嶺沒有,想去看看能不能搬新東西回來,順道帶他一起去,二人也能增進感情。 易微略作思考,聽李月來繼續道:在魏國開了二十家分號的蓬萊酒家也在小婿此次考察范圍內。 聽到此處,陳暮雪不由悄悄打量李月來一眼,最近湖興酒樓是易微的rou中刺,這一提出,點了易微的痛點。 果然,易微瞇眼遲疑一瞬,半晌道:你帶暮雪一起去開看開眼界也行,準備何時啟程? 李月來和陳暮雪不著痕跡交換了一個眼神,陳暮雪的食指在茶杯上敲打。 如果母親覺得沒問題,自然是越快越好,想來新村的事也得盡快準備了。 那便明日啟程吧,易微道。 易微點頭:你要的鋪子,等你回來就可以進行下一步計劃了。 陳暮雪一笑:多謝母親,小婿定不辜負您的信任。 公事談罷,李月來又開始扯家常,直到飯吃完,陳暮雪先行離開。 李月來和易微簡要說了說新村鋪子設置的事兒,才慢吞吞回自己和陳暮雪的院子。 陳暮雪捧著碗正在喝牛乳。 李月來踏步進來,嗅了嗅房內的奶香味,有些羨慕道:又喝奶呢? 聽罷,陳暮雪擦干凈嘴邊奶痕。怎么喝個奶從他嘴里說出來都這么怪異。 但方才讓易微答應他們去幽州,就這一件事,令他十分滿意,便不與之計較。 李月來在他旁邊找把椅子坐下,等身上被火盆烤得暖和下來,才慢悠悠道:你自己在家先收拾出門用物,我現在要去新村一趟。 陳暮雪點頭:行。 他看李月來快走出去了,又問:你何時回來? 李月來站住,回頭深深看了陳暮雪一眼:盡早,不耽誤明日行程。 這回陳暮雪沒應聲,只回頭端水漱口。 待李月來走后,他擱下茶杯,看向另一個空掉的奶杯,問陳瓊:牛乳還剩多少? 陳瓊回話:三四日的量。 明早把剩下的牛乳都熱上。 陳瓊有一瞬驚訝閃過眼底,最終點頭道:是,公子。 陳暮雪有事可做,滿心期待去幽州見寒山大師。 他在院子里翻箱倒柜,選了幾件體面的衣裳,還有平日慣讀的書,一邊盤算路費。 陳瓊將陳暮雪選出來的衣服疊進箱子里,一邊問:那.....姑爺的衣服呢? 陳暮雪雙手一停,道:等他自己回來收拾。 陳瓊想了想,又說:姑爺要是回來晚了,怎么辦? 你就別cao心了,陳暮雪選好了自己所有衣服,一邊狀似無意道:我娘給他準備了那么多衣服,晚上回來你記著提醒他挑幾件就成。 是。 陳暮雪從柜子里翻出一條黑色燙金云紋披風,是水貂絨的,從前覺得顏色太沉,從沒披過。 陳瓊抬頭看了一眼:公子,箱子里已經裝了兩件您平日愛穿的披風。 陳暮雪把披風放到陳瓊手邊:這件也帶上。 好的。 二人這一收拾,就忙了一整日,大到銀錢,小到鞋襪,事無巨細,也不假手他人,收拾歸納仿佛是這兩人的愛好,在屋子里一呆就舍不得出來,午飯也是簡略做了送到屋內用的。 一直到天色快要全黑,陳家大門鬧出好大的動靜。 公子,公子!陳瓊一路小跑進來:出事了。 陳暮雪正躺在床上補眠,聽到動靜立即坐起身:怎么了? 姑爺從新村回來的路上,被人推進路邊野塘,淹水不省人事了! 陳暮雪赤腳下地,一邊往外走,神情冷靜地問:人呢? 背回來了,放在咱們院子里,有人說得接地氣。 胡鬧!陳暮雪皺眉道:屋子里快加火盆,把人抬進來。 陳瓊應聲,飛快跑出去。 眼看著陳瓊的身影快不見了,陳暮雪也跟出去兩步,踩出房門外的腳板心一片冰涼。 他立即止步,拉住走廊里步伐匆匆的丫鬟,低聲問道:我娘在家里么? 丫鬟連連搖頭:不在,夫人中午就出去了,沒回來。 聽罷,陳暮雪擺擺手:行了,你快去請大夫。 是,公子。 屋內被火盆照得一片紅亮,留下伺候的幾個都是精挑細選的。 他們把李月來身上衣服脫干凈,等身后大夫發話。 公子命大,大夫彎腰給李月來號完脈,起身對床邊陳暮雪道:將公子救起的人剛好是個有身手的,背負公子已經把水吐出來了,只是鼻息有些弱,將養兩日便可,切記得赤身烤火,散盡寒氣。 陳暮雪心里舒了一口氣,點點頭,吩咐陳瓊送大夫出去。 屋內安靜下來,他望著床上臉色寡白的李月來,很難將這個樣子的李月來和出門前生龍活虎的模樣聯系起來。 他有太多的話想問,等不及李月來醒來,到底是陳家還是李月來的仇家。偏偏選在李月來并不固定去的地方,是偶然,還是蓄謀已久,當真是細思極恐。 然而,李月來獨自去新村,發生的一切只有他自己清楚。 背他回來的人或許知道一二,想罷,陳暮雪轉身出門,在隔壁屋里見到李月來的救命恩人。 ☆、陳姓佳婿(九) 屋內坐了個身材健碩的高大男子,正換了件下人衣裳,在火盆旁邊拿著帕子擦頭。 您就是下水救月來起來的恩人吧?陳暮雪走進去溫聲笑道。 男人聽罷,抬頭掃了一眼陳暮雪,立即垂下頭去,有些不好意思,他從未見過這般秀氣的小郎君。 我路過新村,見李公子在水塘里掙扎,便跳下去救起來了。 陳暮雪又問:恩人相救時,可發現池塘邊還有別的什么人沒有? 男子把帕子從腦袋上拿下來,攥進手掌心,搖頭道:荒郊野外,那么晚了,沒什么人。 那恩人如何知曉要送到陳府來? 男子憨厚笑了笑:我給他催吐水出來以后,他清醒了一小會兒,自報家門,我才送來。 陳暮雪點點頭,站起身來,向陳瓊眼神示意,陳瓊站在門外,跨門進屋后掏出二十兩銀子給男子。 今日多虧了你,陳家感激不盡,將來若有難處,陳家但凡能做的,絕不推辭,陳暮雪再次向他微微彎腰道謝,叫陳瓊送出去。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陳暮雪目送男子捧著銀錢出去,轉身回到自己屋里。 下人正好煎藥端來,陳暮雪看著丫鬟給李月來喂藥,一邊吩咐道:今夜姑爺只是醉酒了,明白么。 明白,屋內的丫頭小廝統一道。 李月來嘴角閉得緊,藥汁順著嘴角全部淌到被子上。 陳暮雪皺眉道:別喂了,等姑爺醒了再喝。 是,丫鬟如釋重負收回剛吃完,轉身退下。 屋里丫鬟收拾屋子,布置火盆,等一切安排妥當,已經是戌時。 房內人也散的差不多了,陳暮雪也被屋子里的熱氣弄得脫下外衣,坐在桌邊喝了兩杯茶。 他慢慢緩過熱勁來,側頭看了一眼床上全身赤《》裸躺著的李月來。 實在不理解大夫堅持這樣的用意,這么小個屋子,放六盆火還不夠散寒氣。 正想著,床上傳來一聲咳嗽。 李月來醒了。 陳瓊,陳暮雪站到門口喚隔壁陳瓊:姑爺醒了,端藥來。 是,公子,陳瓊應著,立馬小跑往廚房去。 沒一會兒,他就把熱好的藥遞給陳暮雪。 陳暮雪接過藥,對上李月來還有些劫后余生發未醒神的眼睛,他道:還有不舒服么? 良久,李月來緩緩搖頭,沒力氣和精神答話。 陳暮雪握著湯匙在碗里蕩了蕩:既然醒了,就喝藥。 李月來抬頭看陳暮雪,見他居高臨下,手里端著藥碗,眼里平靜毫無波瀾,于是微微側身道:溺水喝什么藥,不喝,我要睡覺。 這氣來得讓陳暮雪莫名,他把碗放到一旁,彎腰扶李月來坐起來。 喝了藥才有精神,不喝靠自己得半個月才能緩過來,況且里面有預防風寒的藥材。 李月來身上沒什么勁,只能任由陳暮雪擺弄。 等李月來被架起來坐好后,陳暮雪端起藥碗,一邊喂他,見他渾身無力,可憐巴巴的,軟聲道:都是平心靜氣的藥,不是治溺水的。 他感覺李月來因為溺水覺得有些丟人。 察覺陳暮雪的態度有所轉變,李月來低頭張嘴喝了一口藥汁,立即被藥苦的皺眉。 東西都收好了?他問。 嗯,陳暮雪微微點頭,目光不自覺從湯匙移到李月來蒼白的唇上,心弦像是被人撥了一下,有些違心道:你這樣能去么? 李月來右手捂住胸口,嗆了水,悶悶的疼。 不耽誤,路上睡兩覺就好了。 他們是窮人家的孩子,養的潑辣,沒這么嬌氣。 陳暮雪私心是想去的,也是因為想去華源書府,才沒拒絕李月來提的要求。 嗯,他拿帕子給李月來攢干嘴角,將最后半勺子藥渣喂進李月來口中:看清楚是誰推的么? 李月來揉胸口的手一頓:天太黑,沒看見。 沒事,以后注意些,晚歸出門時找個小廝跟著,陳暮雪端碗站起來,把它擱到桌上,往衣柜處走:你選幾件出門穿的衣服。 李月來目光落到陳暮雪背上。 陳暮雪只穿了見貼身衣服,腰窄肩寬。 他看了會兒,見陳暮雪埋頭找衣服,不知是不是喝藥的緣故,又有些力氣開玩笑了:我只值二十兩? 陳暮雪的手臂上搭了兩套衣服,轉過身道:你覺得多少合適?我叫陳瓊補給他。 李月來笑了笑,道:那也不必,錢不是大風刮來的,不過,你怎么這么開不起玩笑呢。 陳暮雪沒理睬他,把衣服攤開給他看:行么,這件。 李月來隨意看了幾眼,點頭:可以。 聽罷,陳暮雪坐回椅子上,一邊在膝蓋上給疊衣服,低聲道:你先睡吧,我還要收拾東西。 那就辛苦了,李月來喝了藥,眼睛越來越犯困,漸漸睡去。 收拾好衣服,陳暮雪也困了,趴在桌上將就睡去。 二人都太累,睡得死沉,早上還是陳瓊進來叫醒的。 陳瓊放下熱水,拍了拍趴在桌上的陳暮雪:公子,該起了。 陳暮雪睜開眼,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睡眼惺忪地去看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