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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應剛剛打開房門,守在寧明志身邊的徒弟致心,親自抱著一張獨特的古琴,走了進來。 那琴細頸窄箱,十三根銀弦閃爍寒光,琴身木漆暗紅,懸著淡藍的穗子,隨著致心的步伐招搖。 “這是猗蘭琴?!?/br> 致心簡單的介紹道,“師父說,你應該比任何人都要懂得它?!?/br> 鐘應看著那張本該陌生的琴,卻又對它無比熟悉。 這是遺音雅社的十三弦筑,更是沈聆寄予厚望的失傳樂器。 他記得沈聆與筑琴初見,歡喜異常,寫道:筑琴以竹擊之,聲凄音沉,應作悲歌。 他也記得沈聆與寧明志初見,喜出望外,寫道:致遠天資聰明,又在日本留學,精通樂理,交由他研究筑琴再適合不過。 致心將筑琴安放于桌上,配套竹尺木色清淺。 鐘應不由自主的拿起細細琴竹,虛空垂了垂手腕,輕聲說道:“這琴已經不叫猗蘭了?!?/br> 致心和遠山不明所以,他們安靜站在一旁,不敢出聲詢問。 因為,來這里之前,師父已經認真叮囑。 他會在監控前觀看一切,他一定要聽到鐘應拂弦擊筑的樂曲! 可鐘應拿起了竹尺,絲毫不急。 他勾起淺淡笑意,仔細端詳這張離開故土多年的筑琴。 “這是沈聆沈靜篤先生,八十年前贈予寧明志的十三弦筑?!?/br> “唐朝琴師仿制而成,琴身漆色穩重,音色悲戚,可做悲歌?!?/br> “那時,沈先生與寧明志相交甚篤,友誼長存,便給它取名猗蘭,希望寧明志能擊筑登臺,奏一曲《猗蘭cao》?!?/br> “后來……” 鐘應執尺輕聲笑道:“沈先生對忘恩負義之人失望透頂,便在遺書之中給了這張筑琴新的期許,也給了它新的名字?!?/br> “所以,它早就不叫猗蘭了?!?/br> 說著,鐘應手腕輕輕揚起,稍稍用力一擊,竹尺就在無聲的空氣之中,堪堪距離琴弦毫厘,又恰好懸空于他想擊響的琴弦之上。 鐘應并未停手,他憑著對筑琴的熟悉,動作輕盈流暢的以尺擊弦,準確無比的在十三根弦之上反復停留。 猗蘭閣無聲的演奏,驚嚇住了遠山和致心。 他們面面相覷,盯著鐘應每一個動作,每一次擊筑,完全無法理解這樣奇特的行為藝術。 然而,鐘應卻格外滿足。 他心中有萬千律動,千年遺音。 虛空奏響的筑琴,響徹君子院,震顫載寧邸。 短短一曲縱情悲歌盡,鐘應笑著放下了竹尺,像是尋求聽眾認可一般,看向遠山。 “好聽嗎?” 遠山眨著眼睛,什么都沒聽到,只見到鐘應拿著竹尺揮擊一通。 但他想起師父的叮囑,又礙于致心在場,不得不捧場的回答道:“好聽。不過……” 遠山仍是困惑的問道:“您彈奏的是什么?” 鐘應手握竹尺,傷口未愈的右手指尖刺目顯眼。 他朗聲吟誦——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探虎xue兮入蛟宮,仰天呼氣兮成白虹!” 他竹尺放回原位,像是真的進行了一次酣暢淋漓的擊筑而歌,恣意暢快。 下一刻,鐘應仰頭看向屋頂閃爍著紅燈的監控探頭。 “這首筑琴名曲,正適合此時此刻的龍潭虎xue?!?/br> 他問寧明志,“很應景,不是么?” 第74章 鐘應的話, 讓遠山和致心一同驚訝錯愕的仰視監控探頭。 他們知道載寧大師就在那兒,一定會聽得清清楚楚,也會氣得肝膽俱裂。 琴沒能聽到,還慘遭鐘應一番諷刺。 遠山神色不安, 看了看致心, 又看了看琴。 致心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 出聲說道:“鐘先生好好休息, 我們先告退了?!?/br> 話音剛落,他們就腳步迅速的離開了猗蘭閣。 只留下了一張筑琴。 然而,鐘應安靜的站在琴桌前,仍是一語不發。 哪怕大門緊閉,夜深人靜,他也不過是長嘆一聲, 離開了筑琴,離開了監控的范圍。 夜色中的載寧宅邸,醞釀著深沉如黑夜的風暴。 遠山和致心焦慮萬分的趕回和室,果不其然聽到醫生們低聲的勸慰, 還有他們師父的低聲哭嚎。 “他為什么不彈琴, 他為什么不擊筑?” “那是寧學文求都求不來的猗蘭琴,我能給他,我都給他!” “給我叫鐘應過來, 我要見鐘應!” “載寧大師”“您冷靜下來”的呼聲之中, 遠山心中驚恐悲切的跪在室外,慌亂的想要起身去叫鐘應。 可他還沒站穩,又被致心一把抓住, 摁回原地跪著, 只能見到致心沖進去安撫的背影。 “師父, 鐘先生不過是因為指尖傷口未愈,說些氣話罷了?!?/br> “您說過,人心相齊,方能奏響佳音,現在強迫他擊筑,奏出來的也不過是哀怨傷感的樂曲?!?/br> “等鐘先生的手好了,再讓他彈琴擊筑,不是更好嗎?” 致心柔聲勸告,眼神示意醫生們動作。 寧明志怒氣洶洶,總算在藥物的控制下,平復下來。 弟子們伺候著寧明志躺下,老人疲憊蒼老的閉上眼。 那些藥能讓他軀體平靜,卻平息不了他的夢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