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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將山靠在太師椅上, 揉著作痛的太陽xue: 他拿步練師一點辦法都沒有,還真能殺了她不成?步練師這尊大佛一倒,什么魑魅魍魎都敢現眼,吳江洪災不是最好的例子么? ——若是當時步練師還在, 周泰和李家至于如此? 誠然今時不同往日,步練師知道了他的謀逆之心。但她沒有證據,就沒有威脅,而且她也不至于這么蠢, 貿貿然揭發一個尚書省左仆射的反骨。 這女人到底有多聰明, 薄將山可是切身領教過。步練師會很耐心地潛伏在草叢里, 等待一個關鍵的時機,一個能一擊必殺的時機。 這才是步練師, 對付政/敵的手段。 薄將山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指尖似乎還有溫香軟玉的觸感, 上一秒他們還是鴛鴦,下一秒又變成了大敵。 薄將山喃喃自語:“本該如此?!?/br> 他們本就不是一路人。 薄將山流著北狄人的血, 在大朔受盡了欺凌, 嘗遍了苦楚。對這個王朝刻骨的仇恨,對這個君王刺髓的怨念,早就生長在了他的血rou里,日日夜夜提醒著他要報復。 步練師又不一樣。 一個千尊萬貴的漢人女子, 一個忠君愛國的儒家臣子,一條從小就被周泰養在身邊的忠犬……天地君親師在上,她怎么會認同他? 誰也不會認同誰。步練師和薄將山,只會爭鋒、作對、廝殺、流血,相互利用、彼此傷害、一同誅心,把最鋒利的刀刃,捅進對方的心臟里去。 只是造化弄人,只是天意如刀,只是命運玩笑: ——他偏偏愛上她了,無可救藥,無法自拔。 · · 管家來通報道:“相國,有客?!?/br> 薄將山陡然失戀,糟心不已,低頭喝一口茶,意思是送客。 紅豆立即會意,正想去替他回了,結果薄將山心念一轉,揚聲叫道:“慢?!?/br> 薄將山推開窗戶,一看院中的日晷,這個時辰來訪的客人,他倒是有興趣: “誰?” 管家恭敬回道:“是刑部尚書,林玉嶙?!?/br> 薄將山瞬間反應過來了: 當年步練師在鐘雀門外斬首,監斬官便是這位姓林的新人——這種燙手山芋,老臣不會去碰,欺負的便是這個新人——這位林尚書(當時還是林少卿)是步練師的崇拜者,據說鐘雀門一事之后,大病一場,泣血不止。 步練師這一死,周泰一夜白頭,更覺得與這位林少卿同病相憐,于是好好重用了林少卿一番;于是林老兄仕途起飛,前任刑部尚書告老還鄉后,順理成章地填補了刑部尚書的出缺。 管家打量著薄將山的臉色:“相國,我去回了林尚書?” 薄將山心下恍然: 哦。 ——怕是這春榜案的火,又燒到倒霉的刑部了。 “紅豆,更衣,我去見客?!?/br> · · 林玉嶙額角掛汗,頭大如斗,在薄府正堂急得團團轉。 只聽一道男聲不疾不徐,悠然笑道: “林尚書,何至如此?” 凡是中原漢人,乍一聽薄將山說話,都會覺得很是奇異:不是不標準,不是有口音,而是薄將山語速緩慢,每一個字都咬得很清晰,配上薄將山特有的嗓音,一股權臣風儀緩緩呈來。 小姑娘可能會覺得撩人不已,中年直男的反應如下所示: 林玉嶙笑呵呵地擦汗,心里大罵一句狗/日/的,都火燒屁股了,裝什么大尾巴狼! 林玉嶙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禮:“下官,見過相國大人?!?/br> 薄將山一身雪白襕衫,風流蘊藉,氣度不凡,好似被裁剪下的月光本身,笑著作揖回禮:“林尚書?!?/br> 林玉嶙不覺得英俊,只覺得嚇人,這人今兒個穿白是什么意思,先行替他林某送葬么? 林玉嶙心里一陣絕望: ——難不成這個血霉,他林玉嶙是倒定了? · · 這倒霉的大儒戚岱,好比祭天時先殺的那只雞,只是一場屠宰狂歡的開始。 先前在紫宸殿,皇上點名調來,要薄將山牽頭督辦的那個調查組,勤勤懇懇地把本次春榜案卷,仔仔細細地翻了一遍。 得出的結果是: ——沒有舞弊、沒有舞弊、沒有舞弊! 此次北方考卷,無一人出挑! 戚公死得冤枉! 薄將山冷眼覷著朝中文人激憤,折子雪花一般飛向御案,不由得心頭大嘆: 戚岱的死就是皇上的信號,怎么這群儒生還沒看懂呢? 這次春榜到底有沒有舞弊,周泰心里怎么可能沒有數?他為了平息北方世族的怒火,特意調來一撥人重審卷子,不就是為了讓你們在矮子里拔高個兒,挑出幾個差不多的北方士人上榜嗎? 這群老夫子都是年高德劭之輩,薄將山再怎么狼心狗肺,也不至于冷眼覷著他們挨個送死,忍不住出聲暗示了一番。 秘書省的秘書大監,是位笑呵呵的白發老嫗,也是先前在紫宸殿外時,感嘆暴風雨即將來臨的人物。 能混到這個年齡的大臣,不至于聽不明白薄將山的意思。 秘書監笑道:“相國大人的好意,老婆子心領了。只是我們這些老骨頭,已經活得太久了?!?/br> “……”薄將山匪夷所思,“既然大人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