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 第76節
又是那舍利子的古怪味道。 她以前不喜歡那個味道,總覺得聞起來有種冷到骨子里的寒意。 可如今不知怎么的,興許是有些習慣了,她倒是覺得那氣息別有一種屠絕鬼氣、蘇醒人魂的勁兒,讓人頗為安心。 可她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呢?莫不是先前...... 肖南回眼前閃過什么過往畫面,還沒等她抓住,便覺得眼前一花,那人竟站起身向她走來。 她咽了咽口水。 “陛下可是哪里不舒服了?定要及時告知在下,在下......” “倒也不是?!被实墼谒媲皟扇竭h的地方停了下來,輕輕歪著頭看著她,“孤只是好奇,右將軍這身本事,是花了多久練成的呢?” 真是尷尬聊天的標準開頭。 肖南回打起精神,試著努力回答這個問題。 “承蒙陛下看得起。大概是從臣記事起,一直到現在吧?!?/br> 皇帝沉吟片刻,似乎在計算這其中年頭。然而肖南回并不覺得對方會知道自己的生辰。畢竟,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卿是塊當校尉的料,先前委身區區一個伍長之位,實在是孤失察之過啊?!?/br> 尷尬的聊天開始變得危險,她剛擦干凈的冷汗又冒了出來。 “陛下體恤臣辛苦,臣卻不敢妄自尊大。臣一介武夫,有些舞槍弄棍的本事,也斷然不敢以將軍之位自居?!?/br> “孤言你當得,你便當得?!?/br> 皇帝輕飄飄撂下一句話,似乎便要結束這場對話了。 她的心剛剛有些放下,對方卻又開了口。 “孤聽將軍方才講述,有一處不明?!?/br> 嗯? 肖南回抬起頭來。 她以為皇帝對習武一點都不感興趣呢,原來竟也這般好學嗎? 早就聽聞皇家子弟大都勤奮刻苦,如今一看似乎確實如此。 她躬身行禮道:“臣初行教授之事,多有不周到的地方。陛下若有疑問,可不必顧慮,直接問臣便可。若是臣力所不及,也會尋得旁人......” 肖南回的話還買說完,皇帝的身子便突然襲近了。 對方的動作很輕,只帶起了細微的風聲,加上她正專心回話,壓根沒注意到對方動態。待她反應過來,皇帝已經離她很近了。 “如果我從后面這樣......” 耳邊飄過低沉的聲響,一只手準確的扣住了她腰側要害,還未來得及使勁,肖南回的身體已經做出了本能的反應。 也就一瞬的功夫,疾風驟雨般的抬肘、轉身、固定、摔出。 一串動作又快又準無可挑剔,等她反應過來,皇帝的身體已經不可逆轉的向地面倒去。 肖南回只覺得腦門正中“咔嚓”一聲劈下一道雷。 她做了什么?她把皇帝摔出去了! 丁未翔這個烏鴉嘴! 來不及多想,她趕緊撲向眼前倒下的身影,只來得及在落地前一刻用手臂墊在那人身下。 夙未沒有想象中的重,肖南回的手臂只在石磚上硌了一下,便穩住了他的身形。 “臣、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死不足惜......” 她光顧著疊聲請罪,許久沒見人回應,訥訥抬頭才發現,自己當下的姿勢實在是有些......不妥。 她兩只手臂都繞在夙未背后,整個身體都貼在他身上,兩人的臉此刻也離得很近,感覺像是她在抱著他。 男子半闔著的雙眼正看著她,狹長的眼尾上有長睫投下的影子,讓那目光少了平日里的平靜無波,反而多了幾分迷離和深邃。他微仰的下頜線條優美,順著那因方才動作而敞開的領口向下,能看到微微凸起的喉結,形狀分明的鎖骨,平滑略略起伏的胸膛...... 肖南回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突然意識到:自己順著那道敞開的衣領看到的太多了。 肖南回啊肖南回,你這是賊膽方消,色心又起啊。 她手腳并用,幾乎是從夙未的身上倒退著爬了下來。 “臣,罪該萬死?!?/br> 堂堂一介將軍,此刻聲如蚊蚋。 不怪她,真的不怪她。 她是個人,真的擔不起□□真龍的責任。 良久,未見“龍”有所反應。 她睜開一只眼,偷偷去看。 皇帝還是方才倒地的模樣,正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右將軍要放孤在地上躺多久?” 肖南回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像個資深內侍一般狗腿子地貼了過去,將皇帝小心翼翼地從地上扶了起來。 “陛下可有受傷?臣實乃無心之失,但請治臣行為不當之罪?!?/br> 皇帝不露聲色地將手臂從她手中抽了回來,抖了抖袖子。 “無礙?!?/br> 言畢,他向著演武場的出口走去。 這是不練了? 她連忙跟上去。 “陛下當真無礙?不如讓鹿大人幫忙瞧下......” 話正說著,鹿松平已經鬼一樣地出現在面前。 肖南回懷疑,從她把皇帝推倒的那一刻,這廝就已經時刻準備提刀進來砍死她了。 鹿松平卻沒看皇帝,而是先看了她一眼,表情又是那般奇怪。 她不明所以,沖著對方瘋狂使眼色,示意他關注一下皇帝。 鹿松平這才將目光移開,行禮道:“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腳下未停,向著西邊走去。 “孤外裳臟了,差人送件衣裳到小賬?!?/br> 果然,皇家子弟不禁夸,剛還想表揚對方勤奮刻苦,轉眼連衣服沾點沙土都忍受不了,果然不適合學武。 肖南回一個分神的功夫,皇帝已經不見蹤影了,鹿松平更是不知去向,只留她一個人在原地。冷風一吹,當真有些臉疼。 她怎么覺得自己有點被人嫌棄了呢? 雖然皇帝并沒有苛責她,但肖南回心中還是有些失落。 到底還是她辦事不利,丁未翔的擔憂她樣樣正中紅心,真是令人氣悶。 想著想著,她回莫春花帳子的腳步便停了下來。 都怪許束那混球,過去切磋她下手一向有些偏重,皇帝該不會是為了遮掩擦傷,才說是去換衣裳吧? 可依皇帝的個性,絕沒有為她做掩飾的必要??扇f一要是為了全個面子、所以才說無礙的呢? 想到當初他們離開霍州時,某人染了風寒一路死撐的樣子,肖南回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 她強烈懷疑皇帝有些許睚眥必報的傾向,此時不發作不代表之后不會發作。不在她身上發作不帶便不會在肖家身上發作。此事若不探個究竟,她恐怕要被自己的胡思亂想淹死在原地。 堅定了這個念頭后,肖南回便向著營地西側而去。 第78章 兔走觸株 軍營的西側本是王帳所在,可皇帝并未回王帳,而是去了小帳。 小帳具體在哪,肖南回是不知道的。但她可以用排除法來確認一番。 王帳平日匯集眾將議事,后面連著皇帝就寢的營帳,小帳則供小憩,理論上來講應該不會隔得太遠。 她遠遠觀察著,果然看到幾個日常在皇帝身邊晃悠的、黑羽營的熟面孔。 然而左右畢竟是軍帳,即便是哪個將軍的營帳,她也不是想進就能進的。 她要如何才能表現的盡量得體一些,又能不動聲色地打探到皇帝的消息呢? 肖南回遠遠看了一會,實在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了,倒是把自己看的更加焦慮。 想了想,她略微調整了一下表情,硬著頭皮朝著最大的那個帳子走了過去。 她方才走近幾步,那門口的守衛便敏銳察覺到她的意圖。 那黑羽營的守衛未等她走至營帳門口便頗為冷硬地出聲阻止道。 “此地非何人擅闖?” 肖南回低頭看了看身上,她今日沒有披甲,訓練的衣裳看不出任何名堂來,瞧著像是名普通士卒。 她沒再往前走,原地略施一禮。 “在下光要營右將肖南回,不知陛下......”她邊說邊將腦袋向旁探了探,想透過那微微掀起一點的氈簾偷窺一下里面的情況。 下一秒,那守衛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站了半步,將她探究的視線擋了回去。 對方依軍職向她行禮,只是盔甲下露出的兩道目光依然冷峻。 “原來是右將軍,不知將軍何事?” 肖南回咽了咽口水。 “方才與陛下cao練,尚有一二要領未曾說明?!?/br> 話一出口,她便覺得這個借口真是爛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