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254節
“你明白什么了?” “娘娘若是做不成皇后,大皇子便危險了?!逼莨p聲道:“可是這誰能做皇后,是陛下說了算的。您又豈能動搖陛下的心意?” 賀蘭氏面露凄苦之色。 “除非……”戚公公悄聲,卻一語驚天,“您做太后?!?/br> 第235章 賀蘭氏悚然一驚,怒斥道:“胡說八道!” 她瞪著戚公公,剎那間腦海中轉過無數念頭,最終揚手摔碎了一只玉釵,高聲道:“糊涂東西!這種話也是能亂說的?若敢再提,割了你的舌頭,剝了你的皮!”便命戚公公下去領三十棍的罰。 戚公公本也是冒險試探,見賀蘭氏勃然變色,忙伏地道:“都是奴忘了身份,惹了娘娘動怒,奴該罰!奴再不敢了!” 于是戚公公下去領罰,賀蘭氏獨坐在妝鏡前,望著自己在鏡中的倒影,卻是陷入了沉思。 做太后嗎? 果然比作皇后要安全多了,不用擔心皇帝的心意,更不必在意后宮中亂七八糟的事情。 便譬如從前的趙太后,手握大權,哪個敢不服?就是皇帝,也得靠著獨孤部的力量,才能與趙太后較量。 她若是做了太后,又有父兄幫襯,膝下的大皇子便是毋庸置疑的新君…… 賀蘭氏從狂想中回過神來,卻是不安地左右環顧,生怕給宮人看出她的想法。 拓跋弘毅積威深重,她又是年少入宮,驟然聽到這樣的法子,自然是先感到恐懼害怕。 不,不成的。 她要成為太后,便需先除掉皇帝——可是她如何能做到?一旦事情敗露,不但是她,闔族上下都要遭殃,更不必說她的兒子。 賀蘭氏把這念頭深深壓下去,不敢叫任何人知曉。 只有午夜夢回之時,她自己知道,這個念頭一旦生出來,便再難除去。它沒有消失,只是藏了起來。 這讓她既生狂想,又感不安。 而另一邊梁國皇帝拓跋弘毅接到了周國皇帝的答書,見對方反過來要他入贅周國,倒是頗為意外。他原本預期的,會是一封正氣凜然的檄文,沒想到周國皇帝竟頗為詼諧,以彼之道還治彼身,反過來要他入贅。與周國差不多的情況,皇帝作為當事人只是付之一笑,底下的大臣卻好似受了不能承受的羞辱。梁國這邊的臣子反應更激烈,鬧出了“主辱臣死”的架勢。 拓跋弘毅并不在意入贅一說,這只是讓他更清楚面對了一個怎樣的敵人。 一個仿佛沒有情緒的敵人,是最可怕的。 在上庸郡與襄陽兩城的戰爭已經持續了四個月,卻還沒有絲毫取勝的跡象。不但周國的皇帝不曾上當,連上庸郡的周國左將軍也不曾被激怒。 拓跋弘毅倒是沒有很失望,對方看來也是政 治聯姻,既然沒有多少感情,也就不會怎么動怒。他本就是試探,能有效果最好,沒有效果也沒損失。計謀不成,便只能轉回到軍事實力的比拼上來。 如果春天到來之前,不能拔下兩城,那么水路便無法利用,等到開春風向一轉,梁國士卒要乘船而下,卻要逆風,更添許多不便。那么一來,哪怕是拿下了兩城,要從水路南下也要等到來年夏天之后,再加上后續戰爭,便又是一年填進去了。而以周國現在的頑抗程度來看,如果過江之后再遇到什么阻礙,這場戰爭甚至兩三年都不能結束。 那就意味著梁國內部,兩三年間所有田賦出產都要運到前線去,就算加上原本積攢的量,也會掏空國庫,給財政帶來巨大的負擔。 屆時梁國的三十多個部族,是否還能齊心協力,便不好說了。 “發信給吐谷渾?!蓖匕虾胍惴愿涝紫嗤匕嫌?,道:“叫他不要只顧著圍城,也給他們留一條生路?!?/br> 在這種情況下,全殲上庸郡或是襄陽城內的士卒百姓是次要的,梁國要的是占據這兩個軍事重鎮。 如果梁國大軍四下圍困,不留一絲生路,那城中的軍民沒得選擇,只能血戰到底。 可是如今四個月血戰之后,在城外留出一條生路來,城中的軍民還能堅守不動搖嗎? 上庸郡,冬日暮云千里,將軍白馳斜靠在墻頭,望著城外一**擊后潮水般退去的梁國士卒,在他們腳下有尸體與燃燒著的云梯,那些尸體中既有梁國人也有周國人??諝庵杏幸环N燒焦皮rou的臭味,不知道是城外的更濃烈,還是城內的更明晰。一次又一次的攻城,一次又一次的抵抗,雙方都死傷慘重。兩方都是很有經驗的隊伍,首領很清楚在戰爭中,真正造成大面積死亡的,并不是戰爭本身,而是隨后而至的瘟 疫。所以雙方像是形成了默契,每次戰役結束之后,都會不約而同焚燒尸體。 四個月下來,白馳與許多守城的將士一樣,已經熟悉了這樣的氣味,從最開始的不適,到如今**以為常。 給白馳傳信的士卒小跑著過來,道:“左將軍找您?!?/br> 白馳拄著長刀站起來,看一眼那傳信兵,粗聲粗氣道:“慌什么慌?”這小親兵是剛頂上來的,還不到十七歲,因為他原來的親兵戰**。 那小兵臉上有灰,卻也掩不住面色蒼白,小聲囁喏道:“路上看到燒**……原來人燒成骨頭,只那么幾根……” 白馳“嘿”的笑了一聲,道:“這就怕了?告訴你吧,如今還有柴火燒尸,再這么下去,柴火都沒了,只能就地掩埋。到時候你躺在地上睡著,地下就是你一個隊的好兄弟?!彼娔切”l瑟縮起來,走過去重重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笑道:“挺起背來!你這樣的,不用上陣給敵人殺,自己就先把自己嚇**。怕他個鳥!**難道不是兩個眼睛一張嘴?”他又問道:“當地人吧?城中有家人?” 那小兵道:“我是家中幼子,父親走的早,還有母親與祖父、祖母,還有兩個jiejie?!?/br> “這就對了。你不得壯起膽子來?否則誰來保護你娘,誰來保護你的jiejie們?”白馳話糙理不糙,“若是梁國人殺進來,你我固然**,你家的女人卻是要求死不能的?!?/br> 那小兵愣著思考。 白馳打起精神,拖著略顯沉重的步伐,盡快往左將軍所在的大帳趕去。 大帳中,從大軍副陶謙開始,以下各級重要將領都在,也包括這次率領蠻族藤甲兵克制重騎兵的小將晉泉。 左將軍齊云站在沙盤正前方,正低頭蹙眉看著情況。 論起來,左將軍還很年輕,但這竟然已經是他第三次指揮上庸郡守城之戰了。 白馳雖然年歲倍于左將軍,但心中卻很佩服這位年輕的左將軍,不管多么艱難的戰役,只要左將軍在,便覺得好似有了定海神針。 只是這一次左將軍下達的命令,卻有些出人意料。 “圍城的梁兵在南邊留出了一道缺口?!饼R云沉聲道:“從今日開始,組織城中百姓,夜縋而出,從這條路撤退?!?/br> 撤退? 雖然在大戰開始之前,朝廷已經有意識地撤離了一批城中的百姓,但畢竟有眷戀故土不愿離去的,而且守城也需要當地民眾幫助,所以當時離開的城中百姓,只占了不到十分之一,多是些做小生意或南來北往的。此時說要讓百姓撤退,接下來該不會便是士卒撤退了? 上庸郡易守難攻,當初兩次都成功守城,這次雖然慘烈,但也還沒到城破人亡之時,左將軍便要放棄了嗎? 這話在帳中眾人心中打轉,只是沒有人敢問出口來。 白馳也有疑惑,但更不會當眾發問。 軍中的規矩歷來如此,主將既然做了決定,底下各級將領只應服從去做。 已經連續三日,梁兵撤退后讓出了南城門,并撤走了南城門外大道兩邊的兵馬。 對方的意圖也很明顯,久圍孤城,卻難以攻克,這便要給一線希望,使城內人心動搖。 四個月的戰爭,城內的儲備已經不夠充足,而從南邊給上庸郡輸送糧草的隊伍,時不時被梁兵sao 擾,也導致補給時斷時續,并不穩定。 待到眾人退下后,白馳才走到沙盤旁,猶豫道:“左將軍,咱們不守城了嗎?” 守城是慘烈血腥的,白馳手下的兵馬每場鏖戰也是死傷無數,否則也不至于身邊的親兵都由從未上過戰場的十七歲少年充當??墒且坏┧麄兂吠?,在水師之外能控制沔水路線的,便只有下游的襄陽城。而水師精銳大部分屬于西府兵,雖然一同抗梁,但跟朝廷有微妙的立場不同。他們北府兵是聽命于朝廷的,守住上庸郡,不只是抵抗梁國,也是遏制世家。 白馳親歷戰爭,看了一眼左將軍,猜測著也許是戰況慘烈左將軍為城中軍民著想,可是這樣一來,左將軍回建業之后要怎么向皇帝交待呢? “左將軍,”白馳又問道:“這事兒……朝廷不會罰您嗎?” 齊云俯瞰著沙盤,目光落在沔水探入梁國洛州的部分,聞言回神,淡聲道:“這就是朝廷的意思?!?/br> 讓出上庸郡,固然能減少守城軍民的傷亡,可是這樣一來便把關鍵之戰轉到了水師上來。 而水師都督鄧玦,果真值得陛下如此信賴嗎? 第236章 左將軍齊云棄城南遷百姓的消息傳來,大周皇帝穆明珠做了決定,將御駕親征。 在梁國糧草充足的二十萬大軍沖擊下,上庸郡的戰爭進行四個月后,周國守城的軍民已經疲憊不堪,強行守下去,也許能堅持一兩年,但也許崩潰就在一夜之間。這種情況下,當梁國有意讓出南下的道路,左將軍齊云棄城保民的舉動,固然理性而愛民,但對周國的士氣卻是一種打擊。 在這種情況下,皇帝御駕親征,正是為了提振士氣。 她不肯偏安于江南建業,而是要渡江北上,直面梁國大軍。 皇帝還未出建業,這則消息已經讓江北的大周士卒振奮鼓舞。 這一正一反的cao作之間,似乎也可以窺知左將軍的決定違背了朝廷的用意。 穆明珠下了這個決定,具體怎么御駕親征且不提,當下最關鍵的卻是安排好建業城內的事情。 當她這個皇帝離開建業,朝政由誰來主持? 全國各州送呈上來的奏章,仍是直送建業的,這都有固定的驛站快馬。等這些奏章到了建業之后,當然還會轉送到她所在的州郡。問題在于,若是急件呢?譬如地方上的災情,突發的事件,這種情況下,建業城中誰來做最后拍板的人呢? 如果穆明珠是一個有儲君的皇帝,一般來說,便是儲君監國,不管這位儲君是否有理政的能力,都要擺出來;另外再安排輔政大臣,也就是做正事兒的信臣。 穆明珠認為這種安排有其合理性,于是也安排了一位監國,三位輔政大臣。 監國是小郡主牛乃棠,三位輔政大臣按照地位依次是右相蕭負雪、少府李思清與大鴻臚高廉。 監國的能力是其次的,關鍵是法理性與忠誠度,只要她在那個位置上不生歹心便是了。 在這一點上,穆明珠是相信牛乃棠的。況且牛乃棠比那些娃娃儲君,豈止強出百倍去?經歷了不少波折之后,牛乃棠也已經深明事理。 輔政大臣則需能力與忠心兼備,穆明珠所選的這三人,朝中并無異議。 不管安排的多么穩妥,老虎一旦離開山林,必然會有猴子作亂。 牛乃棠倒也不是完全不懂,得知自己成了監國,卻是滿面擔憂,拉著穆明珠的手,道:“陛下,你會去很久嗎?御駕親征聽起來威風,其實很危險的,你去給將士鼓鼓勁,便趕快回來吧?!彼q豫了一下,又問道:“若是建業城有人作亂,就像之前英王妃那種,我可以派人把他們抓起來嗎?我有這個權力嗎?” “你當然有?!蹦旅髦橐娝约耗芟氲竭@一點,已是贊許,笑道:“你是代朕監國。朕平時怎么做事,你便怎么做?!庇值溃骸皼r且不是還有輔政大臣嗎?你有拿不準的事情,便一一問過他們三人,然后綜合考慮,也可以寫奏章給朕?!?/br> 牛乃棠一臉認真,點頭記下來。 穆明珠又道:“你父親是執金吾,朕還留下了周汪在建業,有他們兩人領兵,還有誰敢小覷你嗎?” 牛乃棠一想也是,便挺起胸膛來。 不過她又有了新的問題,“如果是長秋宮生事呢?” 這問的乃是太上皇。 穆明珠眸光一閃,淡聲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說呢?”頓了頓,又道:“值此國家存亡之際,長秋宮不會那么短視的?!?/br> 左將軍齊云從上庸郡南下撤兵之后,便轉而東行,前去支援襄陽。 控制沔水的兩處重要城鎮,上庸郡已失,襄陽不容有失。 而皇帝穆明珠御駕親征,前往的地點也正是襄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