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190節
穆明珠搖頭,一面其實已經冷掉了,但是貼著少年心口的那一面卻還是溫熱的。 她握住了他拖著荷葉的手腕,低下頭去又是一大口。 很快,巴掌大的甜糕給她吃了一半下去。 齊云又有了新的擔心,輕聲道:“一整塊吃下去,怕是要積食……” 穆明珠搖頭,咀嚼著口中的甜糕,握著他手腕不放,含糊道:“我喜歡?!?/br> 少年眉眼一下子亮起來,溫柔望著她。 穆明珠吃光了那一整塊甜糕,壓著想要打飽嗝的沖動,直到目送齊云去側間沐浴后,才傳來櫻紅,“給本殿送一盞消食茶來——不,兩盞?!?/br> 櫻紅已知殿下那神出鬼沒的“小情郎”今夜又至,但這等事情公主殿下不曾說什么,她也不能問什么,只依言送了消食茶來,心中卻奇怪——殿下飲食一向有度,今日晚膳也不曾多用什么,怎么忽然要喝消食茶了? 兩盞消食茶灌下去,齊云卻還沒回來。 穆明珠隨手翻著案幾上的信件文書,原本想找些事情來做,然而今夜本就是她難得閑暇之時,所有緊急的事情都已經處理完了,就連柳耀新呈上來的賬目也已經看過兩遍。 她便往書架上取了一卷山水游記的雜書,翻了兩頁、漫無邊際看著,卻總覺那白糕的甜香還在口中,叫她靜不下心來。 她重又站起身來,如從前一樣,幾乎聽不到齊云沐浴的聲音。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站到了與側間相連的紅門前,只要輕輕一推,便能與齊云相見。 要進去嗎?可是她也并不想做什么,只是想看看他。 穆明珠站在那扇紅門前,正歪頭看著自己在門上的影子出神,忽然就見門開了,穿著雪白中衣的少年出現在她面前,反倒叫她一愣。 齊云早已察覺她站在了門邊,心跳如雷,忙穿了衣裳過來,不知她要做什么,只紅著臉往內室走——好在他才從熱水中出來,臉上本就血色明顯,倒是遮掩了那羞意。 穆明珠跟在他身后,一同走到榻邊坐下,半真半假道:“改日我叫底下人在中間開道窗?!?/br> 她要打開窗戶,看著齊云。 齊云歪頭擦著還在滴水的頭發,聞言抬眸看了她一眼,黑眸含水像晶瑩的寶石,不知想到什么,忽而眸光一閃,又偏過頭去,耳朵尖都紅透了。 穆明珠輕笑出聲,伸手把玩著他中衣上的系帶,靜靜看他擦頭發。 少年平時穿著黑色的官服,多數時候還戴著陰沉的黑帽,又沉默寡言,不管內里如何,在外總是肅殺陰冷的形象。 此時只著中衣,潔白的衣料與他白皙而又鮮少外露的肌膚相得益彰,長發烏黑如墨垂至腰間,發絲間還散著蒸騰的熱氣。 他坐在她身邊,擦頭發的動作放松家常,因神色也放松了,原本冷峻的氣勢散去,桃花眼的魅力便顯露出來,噙一點笑意,便足以顛倒眾生。 穆明珠忍不住去摸他泛著潮紅的眼尾,笑道:“我的駙馬真好看?!?/br> 齊云似乎要笑,又忍住,黑曜石般的眼睛看向她又轉開。 但他知道公主殿下正看著他。 他喜歡她看著他。 只看著他。 穆明珠又道:“你今夜來得也巧。我三個月來,只得這半夜閑暇。若是我今夜在書房忙著,你豈不是白跑一趟?” 齊云垂眸,于膝上疊著擦頭發的巾帕,借著手上的動作掩飾心中不安,輕聲道:“臣原本只是想看殿下一眼?!?/br> 若是她忙著旁的事情,又或是另有情郎陪伴,他只悄悄看一眼、再看一眼便好。 齊云又道:“臣不會耽誤殿下正事的?!彼那奶ы此?,像是生怕她不許他下次再來。 穆明珠的確有勸阻之意,往來六百里,只為了半夜相會,怎么算都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他這一日的假,本該在軍中與部下交好,勤于正事。 可是少年的眸光柔軟,忐忑與彷徨都那么明顯,甜糕的香氣仿佛還殘留在她口中。 “傻瓜?!蹦旅髦檩p柔吻他,與他緩緩躺倒在窗下小榻上。 窗外的初雪紛紛,雪花反射著燈籠橘紅朦朧的光,她們從萬丈高空溫柔墜落,攜帶著千萬年來不朽的記憶,在窺見室內的少女與少年時,彼此親密細語著: 看吶,是只需要輕輕一個吻,便足夠幸福、渾身戰栗的年紀吶。 夜色已深,兩個人躺在床帳中說話。 穆明珠詳細問了齊云在建業陛見時的情況,仔細揣摩著母皇的每一句話。 她想著正事沒有留意,齊云卻不安起來,低聲道:“陛下沒有提?!?/br> “嗯?”穆明珠想了一想,才明白過來,齊云是說解除婚約的事情母皇沒有主動提起。 她把玩著少年擱在被子外面的手,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掌心有薄薄的繭子。 “你會答應的,是嗎?”她把聲音放得很溫柔,但無改這句問話的殘酷。 齊云在黑暗中,好半響沒有說話。 穆明珠也沒有催促,只是手指在他掌心畫圈,一下又一下。 齊云終于開口,語氣發澀,嗓音也低啞,“如果陛下提起?!?/br> 如果陛下提起,他會按照穆明珠吩咐的,答應解除婚約。 可是他的語氣聽來實在叫人心疼,像是一只孤單舔舐傷口的小獸。 穆明珠對解除婚約一事想得很清楚,認為有百利而無一害,此時聽了他的語氣,卻莫名心中一酸,只是當下任何語言的安慰都是慘白無力的,便與他手指交纏,輕聲道:“睡吧?!?/br> 黑暗中,兩人呼吸聲雜亂,都沒能安然入睡。 齊云忽然又開口,語氣愈發澀然,輕輕道:“殿下會有新駙馬嗎?” 穆明珠不是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 她仰躺望向床帳外一角垂下的香囊影子,那里面放著齊云新年贈她的紙花。 “他們跟你不一樣?!彼吐暤?。 齊云又半響不語。 就在穆明珠以為他放棄了這個話題時,卻聽他輕輕又問:“哪里不一樣?”語氣是小心翼翼的,卻到底透著主人的倔強執拗。 穆明珠側過身去,伸手摸他的下巴,指尖流連,笑著哄他,道:“他們不曾給本殿送過甜糕?!?/br> 齊云卻沒有笑,下頜線繃緊,像是在認真思考這個答案的含義,竟又追問道:“若是新駙馬也給殿下送甜糕呢?” 穆明珠覺得這問題實在荒誕,一來是新駙馬還是個沒有影的人,二來就算真有郎君示好于她,也絕不會送一塊甜糕,山珍海味、綾羅綢緞、奇珍異寶,那才是他們送的禮物。但是更匪夷所思的,乃是她竟然真的順著齊云這個假設性的問題去想了。 “若是新駙馬也送甜糕來,”穆明珠理智地想了一想,道:“那我肯定是先讓櫻紅拿去試毒?!?/br> 齊云莫名安心下來,低低笑了一聲。 穆明珠舒了口氣,翻身趴到他胸膛上,抬頭胡亂親他,生怕他提出更多的問題,笑嘆道:“怎么這樣難哄?”嘆完之后,又怕他再多想,吻到他耳根處,啞聲道:“我樂意哄……” 微涼的手指挑開少年的衣襟,很快便叫他神志迷糊、忘記了所有復雜的事情。 少年壓抑喘息,迷離視線之中,只有她噙著頑皮笑意的面容。 窗外初雪紛紛,落地無聲,待明日給日光一耀,也將如少年此時般無可抵抗地融化。 第176章 在公主殿下的指尖下,齊云聽到自己口中發出的聲音,壓抑的、顫抖的、微弱的。 在這樣快樂的時刻,他卻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兩個月前在建業城中的一幕。 那時他奉皇命,暗中殺死jian細名冊上的人。 有的死在奇毒之下,有的死在湖畔水中,亦有死在紅紗帳中的…… 死法各自不同,卻都為他親自部署、親眼所見。 甚至其中大多數人,最后都是他親自動的手。 那一夜,他長劍直出,刺破紅紗帳,眼看著帳中那官員的身影一瞬僵直,收劍時暗紅色的血痕潑灑在床帳上,血腥氣隨之彌漫開來。 帳內女子的尖叫聲響起,他轉身出了房門,背燈擦拭著劍上血痕,余下的事情自有跟隨的黑刀衛處理。 在動手之前,他已在帳外立了半盞茶時分,只等部下解決掉那高官扈從的信號。 那半盞茶時分,他聽到了許多。 從前辦差的時候,他不是沒有出現在目標人物的寢室之內,也不是沒有聽到過這些床 上歡愉。 只是從前,那些聲音落在他耳中,只是聒噪。 但是現在,那些聲音仿佛有了不同的意義…… 如果那樣甜膩悠長的呻 吟 聲出自公主殿下口中…… 如果他可以…… 耳垂傳來些微的刺痛,是公主殿下的貝齒輕咬上來。 “這等時候,竟敢走神么?”她低低道,溫熱的氣息噴在他耳邊,叫他止不住顫栗。 她撐著他的胸膛坐起來,帳內朦朧橘紅的光線下,長發散于腦后,噙笑嗔怒的模樣,像是至高無上的王,不容褻 瀆,又如百變魅惑的妖,誘人墮 落。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扶住了她柔韌的腰肢,如著魔般,手指向她衣襟處游走。 她按住了他的手腕,壓著他的手臂倒在枕間,再度俯身吻他,溫柔的、迷亂的,可是那不許他妄動的含義卻很明確。 他順從了她的旨意,徹底在她指尖消散了神志,化作了日光下消融的一灘雪水。 自這夜的談話過后,齊云平添了一段心病,那就是每次接到皇帝發來的旨意或文書,總是提心吊膽,生怕打開來是要解除他與公主的婚約。 說來也奇,隨后數月之間,建業城發來的旨意不少,卻絲毫不曾提起他與公主的婚約。 在這期間,齊云每月的一日假,都會夜奔襄陽。 只是再沒有第一夜的好運氣。 穆明珠雖然留意著他會來的日子,提前處理政務,但總是不巧有突發的急事,要么是才撫定的蠻族忽然又鬧出事來、因底下官員不能平等對待他們;要么是落雪成災,壓塌了許多屋舍,要連夜去視察民情;要么是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