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105節
“不至于,不至于?!蹦挛湟娝貋?,瞇起的雙眼微睜,目光飄向尚無報信之人出現的殿門口,口中漫不經心道:“jiejie不喜談香,那便不談。jiejie只管處理政務——我守著jiejie便好?!?/br> 李思清冷聲道:“下官姓李,郎君姓穆,我是郎君哪門子的jiejie?”她到底忍不住,爆發了一點怒氣。 穆武被她呵斥,微微一愣,天性中懦弱的一面浮現出來,別開頭道:“不叫jiejie便不叫——李大人別生氣?!?/br> 便在此時,水軍上將衛誠派遣的士卒,終于趕到了皇宮之中。 “最新的消息,據說在北岸發現了一名金色裙裾、明珠點綴鞋履的女子,似 乎是公主殿下。右相大人已親自領兵趕去?!?/br> 李思清立時站了起來,道:“隨我往思政殿去?!?/br> 有關公主的新消息,皇帝要求時刻通報。 穆武一顆心因為恐懼劇烈跳動起來,抓著那報信的士卒,厲聲問道:“那女子果真是公主嗎?人還活著嗎?她身邊還有別人嗎?” 那士卒被他抓住,不知所措,道:“大人息怒,小的只知道那么多——您等等后邊的消息……” 李思清站在偏殿門口回首,正看到穆武異常激動的模樣,眸光微閃,若有所思。 穆武在聽到消息的最初,完全被“穆明珠活著回來”這種可能攫取了心神,巨大的恐懼之下失了常態,見那士卒惶恐,這才回過神來,站在原地用力吞了一口唾沫,一咬牙快步追上前方的李思清,道:“我跟李大人一同去見陛下?!?/br> 李思清淡聲道:“穆郎君幾時對公主殿下如此在意了?” 穆武微微一愣,勉強笑道:“公主乃是我的表妹,到底是血親之情,如何能不關切?” 李思清心中冷笑,也不戳破,與他一前一后入了思政殿。 與此同時,長江北岸揚州渡口,一處人跡罕見的淺灘近旁,縱橫的石堆溝壑之間,一襲淡金色裙裾的少女側躺在柔軟的沙地上,潮水一陣陣涌上來,淹沒她的腰肢,托起她的金色裙裾如蓮花,又一遍遍退下去,使得那金色蓮花開了又合、合了又開。 在她身邊,跪立著三名渡口旁巡防的小士卒——這是第一波得了老漁翁報信的人,最早趕到現場,望著昏迷中的少女,卻不敢挪動分毫。 好在那潮水只淹到少女的腰肢,于性命是無礙的。 若是受了傷,救治也不在這一刻。 但若他們擅動,殿下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他們只能再往上面報信,懇請派遣醫官前來。 只是他們沒想到最先趕來的不是醫官,而是當朝右相。 蕭負雪下了戰船,隔著幾十丈的距離,已經看到有人在石堆溝壑之間,早已闊步 行來,越到近處看得越是清晰,終于,他看清了屬于公主殿下的金色裙裾。 在那一剎那,他全然忘懷了身份,也忘懷了身后千百從眾,竟發足狂奔,沿著潮水打濕的淺灘,深一腳淺一腳奔赴而去。 隨著他激烈的奔跑,他懸于身前的玉佩組器發出激越的響聲,完全違背了君子之德,聲音最激烈之時,甚至叫人懷疑玉佩會撞擊而碎裂。 原本跟在蕭負雪之后的水軍上將衛誠,一臉錯愕,回過神來之后,也帶著一眾扈從狂奔追趕上去。 蕭負雪奔到近處,望見躺在潮水沙灘上的少女,在看清她蒼白側臉的那一瞬間,只覺天地旋轉,險些栽倒在地。 他從未經歷過如此的大喜與大悲。 原本跪立一旁,守著昏迷少女的那三名小卒面面相覷,見來人陣仗不凡,更是不敢說話,彼此使眼色,希望別人出頭接應。 蕭負雪卻全然未在意他們,大步上前,已是跪到穆明珠身側的潮水中,俯身下去,輕輕攬她入懷,只覺觸手冰冷,好在身體是軟的。 他松了一口氣,右手下探,握住了女孩冰冷的手腕,二指探出,壓在女孩脈上,感知到其搏動,這才覺得天與地各歸其位,一顆心落定下來。 “讓薛昭上前來?!笔捸撗┮餐ㄡt術,卻到底不及薛昭家學淵源,因此要薛昭上前看過最為穩妥。 穆明珠在冷水中趴了半個時辰,好在初秋的正午還算溫暖,不至于凍病,而蕭負雪來的比她預計要快一些。 她安靜靠在蕭負雪懷中,聽到他急促的喘息聲,感受到他胸膛劇烈的起伏,略有些驚訝。 這跟她印象中的蕭負雪,大不一樣。 待到手腕壓上他的手指,穆明珠便知不好再裝昏迷了——蕭負雪是會診脈的。 不等薛昭上前來,穆明珠便自己“唔”了一聲,“悠悠轉醒”,迷茫四顧,抬手按住額角,也不管周圍什么情況,只低聲道:“頭疼……” 蕭負雪見她轉醒,已是大喜過望,聞言忙柔聲道:“殿下落了水,怕是受涼了,且閉目安歇,待醫官看過……” 穆明珠聽著他猶帶了氣喘的話語,到底忍不住好奇,抬眸輕輕看了他一眼,卻見從來修飾整潔、如云中白鶴般的右相大人,此時卻胡茬青青、雙目憔悴,好似他才是真在水中泡了一夜。 她又輕輕垂下眼睛去,牢記自己的目的,手按在額角,只是道“頭疼”。 在冷水中泡了大半個時辰,她在水中的時候還能忍受,此時被半攬著坐起來,給初秋的涼風一吹還真有些受不住,她靠著蕭負雪溫熱發燙的身軀,猶豫了一瞬,還是遵循本能往他懷中縮去。 孰料她一動,蕭負雪手臂用力,竟是鎖緊了她的腰肢。 穆明珠甚至能感覺到他長袍之下雙臂繃起的肌rou。 此時薛昭終于氣喘吁吁趕上來,也跪坐于冷水中,親自為穆明珠診脈。 他這一診脈,立時便覺出穆明珠脈搏強勁有力,非??到?;但她又明明閉目在喊頭疼。 薛昭略一忖度,道:“倉促之下,難以判斷,若傷在頭顱,更需細診。不如先送殿下離開這里,尋一處安全干凈的地方,再診治傷處?!?/br> “好?!笔捸撗?,竟抱著穆明珠站起身來。 穆明珠嗅到他身上的柏子香,浸了水,有種濕漉漉的清香。 方才往他懷中躲風是一回事,此時給他眾目睽睽之下抱出去又是另一回事。 穆明珠輕聲道:“別顛……頭疼……”她回憶著剛來到這具身體中,小時候經常發燒的感覺,“抬著……” 蕭負雪微微一愣,低頭看她,聽得她還有意識,稍微松了口氣。 薛昭看到好友這副模樣,心中一嘆,道:“命人抬軟轎子過來,送殿下回去?!?/br> 于是穆明珠給軟轎抬到了渡口臨近的一處驛站客舍之中。 櫻紅含著眼淚,以溫熱的帕子給她擦洗過,又給了她換了一身干凈衣裳。 穆明珠只是撐著頭裝作頭疼,也不好開口安慰她。 待到收拾過后,她躺在干凈溫暖的床上,任由櫻紅為她烘干頭發。 櫻紅輕聲道:“小殿下真是遭了罪了,回去可不能放過那些賊人?!彼秊槟旅髦楹娓勺詈笠豢|發絲,擦了 擦眼淚,又道:“右相大人要同殿下說話,奴婢就在外面守著?!痹谒磥?,右相大人親自救回了小公主殿下,還是可以信任的。 一時腳步輕輕,先是櫻紅退下,隨后才是蕭負雪入內。 穆明珠閉著眼睛,也能分辨出蕭負雪的足音。 “殿下?!笔捸撗┝⒃陂T邊,輕聲道:“臣請覲見?!?/br> 穆明珠沒有應聲。 蕭負雪輕輕走上前來。 穆明珠歪靠在床邊,長發如絲緞垂落,只著了一襲中衣,半身都在錦被底下,聽到腳步聲到了床邊,這才微微睜開眼睛看向蕭負雪。 蕭負雪不曾換過衣衫,濕漉漉的長袍,在他身上是從未有過的狼狽之狀。 “殿下……”蕭負雪大約是很長時間沒有飲水了,他在床邊的圓凳上坐下來,一開口下唇有一道明晰的線,線外的唇干涸,線內的唇濕潤。 穆明珠靜靜望著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瞞不過薛昭去,也就瞞不過蕭負雪去。 她也無意隱瞞。 “本殿受了很重的傷?!蹦旅髦榘察o地望著蕭負雪,開口免除了他一切的試探。 蕭負雪望著她,眸光微動,似乎是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 “本殿頭疼得厲害?!蹦旅髦槎⒅?,語氣很緩慢,像是要把每一個字都寫到他心中去,又重復了一遍,“本殿受了很重的傷?!?/br> 蕭負雪徹底明白過來,在她直直的目光下,低聲道:“是,殿下受了很重的傷?!?/br> 穆明珠審量地看了他一眼,稍微松了口氣——這一關過了。 蕭負雪又道:“殿下可要在江北養傷?” 穆明珠輕聲道:“不,本殿重傷,母皇一定懸心。本殿要歸去建業盡孝?!彼p死,是為了絕境求生;重傷,是為了以強示弱。但這一切,都要建立在母皇對她“釋疑”的基礎上。若她借著“重傷”,反倒留在江北,不回建業,便適得其反了。 “好?!?/br> 穆明珠什么都沒有解釋,但蕭負雪已全然明白她的用意。 對于那一夜暗殺落水的背后成因,穆明珠沒有隱瞞、也沒有說明,蕭負雪自然也能有所猜想。 “水 軍戰船就停在渡口?!笔捸撗┑吐暤溃骸爸灰粋€時辰,殿下便可回到建業?!?/br> 穆明珠道:“好?!?/br> 她望著蕭負雪,輕聲道:“在回建業之前,右相大人可有什么要問我的?” 蕭負雪凝視著她良久,低聲道:“殿下平安歸來,一切便都不需問了?!?/br> 這不是穆明珠所熟知的蕭負雪。 不過這些并不重要。 “好?!蹦旅髦橄崎_錦被下床,低聲道:“此時不問,右相大人以后也不必再問?!?/br> 蕭負雪別開視線,望向窗外滔滔逝水,輕聲道:“只是有一個問題,我不問,陛下說不得要問?!?/br> “什么?” “昨夜與殿下一同失蹤,今日又引了老漁翁去報信的黑刀衛都督齊云,現下去了何處?” 穆明珠背對蕭負雪,原本邁向門外的腳步頓住,想起了早些時候與齊云的對話。 第107章 半日之前,北岸那艘破舊的小漁船中,穆明珠與齊云無言對坐,從那簡素的布簾縫隙中望出去,等待江面上的大霧散去。 日光越來越盛,江面上大霧越來越稀薄。 “待回到建業后,”齊云極為罕見地先開口道:“殿下若有尋常書信往來,可著秦威去安排。但若是密信,則需另擇人馬?!?/br> 在揚州城中,穆明珠與蕭淵等人來往的信件都由黑刀衛經手,因有齊云在上把持。 穆明珠生性敏銳,聞言立時若有所覺,把目光從茫茫江面上收回來,投落在少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