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78節
但真正吐出口來,其實只是輕輕的一句話,就跟對櫻紅說想要在書房里多一把玫瑰椅一樣。 “挺好的?!笔挏Y說道。 穆明珠微微一愣,轉頭看向他。 蕭淵笑道:“那我可真跟著你混了啊?!?/br> 穆明珠看著他,道:“好?!?/br> 蕭淵又笑道:“有沒有俸祿???我身上一文錢都沒有了?!?/br> 穆明珠知他開玩笑,道:“給你跟櫻紅一樣的月銀,怎么樣?” 蕭淵合攏折扇,一敲手心,笑道:“高了高了,我怎能與公主身邊的大侍女平起平坐?給我幾套換洗衣裳便盡夠了?!?/br> 穆明珠莞爾,又走上幾階,低聲道:“對我這么有信心?” 她現在的處境,在常人看來著實不妙。 蕭淵笑道:“有信心是一回事,我主要是……找刺激來了?!?/br> 穆明珠搖頭笑,又道:“ 你來之前,右相可有話交待?” 蕭淵道:“叔父要我萬事以你的安危為先?!彼聪蚰旅髦?,道:“建業城中,還是有不少人盼著你平安回去的。當然,盼著你永不回去的也有……” “只怕是盼著我永不回去的多些……”穆明珠淡聲道:“只是他們打錯了算盤?!?/br> 兩人邊走邊聊,已經登上了城墻,就見齊云領兵迎上來。 齊云在兩人剛到墻下的時候便知曉了,因職責所在,不能擅離,只能看著兩人一路有說有笑走上來。 “齊都督,”穆明珠含笑道:“一則好消息,蕭淵也來加入咱們了?!?/br> 齊云不語,淡漠的視線落在蕭淵身上,在穆明珠的注視下,只同他微微頷首致意。 蕭淵搓著手臂倒立的汗毛,對穆明珠低聲道:“明珠,考慮到同僚壓力,我忽然不是那么想跟著你混了……” 穆明珠一挑眉,淡聲道:“晚了——一旦加入,便不能退出?!?/br> 蕭淵瞪著她道:“你這是黑店吶!” 齊云一直安靜著,此時忽然開口,輕聲道:“在下聲名不佳,外人多有誤會。今后同在殿下左右,蕭公子有事,只管差遣在下便是?!?/br> 穆明珠笑道:“蕭淵,你可聽到了?”便轉向齊云,贊許道:“齊都督高義,日子久了旁人便知道了?!?/br> 蕭淵這次不只是手臂,只覺渾身的寒毛都倒立了,瞪著齊云,活像大白天見了鬼。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就叫做:蕭公子萬里投奔,齊小云初現茶藝。 從前的齊小云:吃醋心酸但我不說。 現在的齊小云:吃醋心酸通通釀成茶。 女鵝:小云越來越乖了(滿意.jpg) 第89章 穆明珠其實清楚,若是在建業城中、太平之時,蕭淵不會投奔她、她也不會對蕭淵吐露野心。 眼下兵圍揚州城,她又觸怒了母皇,蕭淵主動入城,與其說是真要跟著她成就一番霸業,不如說是為了朋友義氣。 蕭淵本就是性情中人。 “你來得正是時候?!蹦旅髦橐幻嫱挏Y說話,一面快步往前走去,道:“我這里正缺一位總攬統籌、登記造冊的人。原本是櫻紅、翠鴿與靜玉在做,但櫻紅還要跟著我,翠鴿與靜玉手上已經有千百件事情要做,時日久了鐵人也撐不住……”況且靜玉等人雖然識字能計數,但在統計調度上的能力顯然比不上受過良好教育的蕭淵。 蕭淵笑道:“從前躲掉的苦差,原來都在這里等著我?!?/br> 穆明珠一想還真是。 蕭淵相府公子出身,他小時候父親就出家為僧了,天性自然成長,至多不過理一理他蕭府西院的事務,沒怎么受過累。 穆明珠笑道:“你的冠禮不是快了嗎?到你挑擔子的時候了?!?/br>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過了寬闊的城墻墻面,俯瞰遙望下去,便是南城門外由鄂州陳都督所領的一眾府兵。此時那陳都督領兵,結成方陣,停在距離城門不足一里的護城河內。而攻城必備的云梯已經架起,列于方陣之前。大約幾次喊話過后,若穆明珠沒有出城的意思,這便真要攻城了。 從城墻往下去,一萬身披甲胄的府兵、持利器、結方陣,訓練有素得站在一起,還是很有氣勢的。 跟焦府大部分短打扮、拿木棍,連長隊都歪歪斜斜排著的家丁,迥然不同。 “鄂州都督陳立這個人你知道吧?”穆明珠淡聲問道。 蕭淵道:“知道。前朝末年,他父親陳泰當初就是占了鄂州,擁兵自重的。不過他父親陳泰看風向很準,及時投靠了太祖,后來官拜太尉,任上病故的。陳立如今也做了鄂州都督,也算是子承父志?!?/br> “那你可知道陳立當初出仕,是誰舉薦的?”穆明珠又 道。 蕭淵微微一愣,凝眉想了一想,他還真不曾留意,道:“陳泰娶了盧氏女,陳立又娶了王氏女,姻親之間避諱不好舉薦,那多半逃不出與盧、王并駕齊驅的謝、蕭兩氏。鑒于我出身蕭氏,但對這位陳都督并不熟悉,那么多半是謝氏的人舉薦陳立出仕的……”他頓了頓,又道:“要么便是謝氏門下的學生?!?/br> 這些大族綿延幾百年,比一代代短命王朝存續要久多了。 單個大族門下附庸的士人,也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 “正是謝鈞的祖父舉薦陳立出仕的?!蹦旅髦榈?。 “所以?”蕭淵望著她。 穆明珠愣一愣,明白過來。她有前世的記憶,知曉后來的發展,又在揚州城中與謝鈞周旋久,所以很自然會推導出謝鈞是背后黑手這個結論來。但是不管在母皇還是在蕭淵眼中看來,謝鈞不過是謝家避世三十載后,終于釋然,出陳郡,入建業,愿意為大周出力,如今在南山書院教書育人的多情郎君罷了。 鄂州陳都督與南徐州高都督,同時迅速領兵前來圍困揚州城,只說明他們嚴格遵守了太祖所定的各州互保之法。 如果說只因為陳、高兩位都督,當初都是由謝鈞祖父舉薦入仕的,便判定謝鈞在其中有罪,未免也太莫須有了些。 穆明珠搖頭一笑,當下不是與蕭淵展開解釋的時候,只道:“若不是你自己提起來,我幾乎忘了你也是世家出身?!?/br> 蕭淵笑道:“那又如何?”他與人結交,向來是不看出身的。 穆明珠倒是有些感慨,蕭氏在世家中算是個異數。當初蕭淵的父親蕭負暄之所以遁入空門,是不是察覺世家與皇權之間難以兩全,在家族與君主之間難以選擇,煩惱之下舍棄了紅塵呢?而唯有像前世蕭負雪那樣太過理想化的人,和蕭淵這樣萬事隨心的人,才能在這個世家之中家門大于國家的時代,做出與眾不同的選擇吧。 蕭淵看向城下密密麻麻的府兵,道:“底下這些,你要怎么解決?”他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你現下出城,在陛下 跟前說不得還能圓回去?!?/br> 穆明珠淡笑道:“你信我,等我過三個月再回去,一樣能在母皇面前圓回去?!?/br> 圓謊這種事情,其實不在于謊言多么逼真,而在于聽謊話的人愿不愿意相信。 她會打造一個讓母皇不得不相信的局面。 蕭淵挑眉表示不信,但是也沒有再說什么。 穆明珠望著圍在城門外的兵馬,輕聲道:“攻城一道,有十幾倍兵力久圍不破的例子,也有十幾個人偷城成功的例子?!彼粗_下堅實厚重的城墻,整個揚州城都被包入這樣厚重的城墻之中,在這個沒有炸藥的時代,對方如果要強行攻城,要么就是四下發兵、突破城門而入;要么則是拼著死傷,上沖車與守城的士卒對射,同時架云梯強攻上墻頭。 但是眼下目之所及的地方,那陳都督的兵馬尚且只帶了云梯來,至于攻城所需的沖車、撞城錐、投石器等器具,一樣都不曾見到,也許是還在調度之中。 在這些大型攻城器械運到之前,防偷城要大于防攻城。 正如穆明珠可以通過秘庫溶洞的城外入口,里應外合,一舉拿下焦府余黨一樣;如果給城外的敵軍抓到了類似的機會,一旦城內亂起——甚至不用廝殺,只要趁亂在易燃物品堆積之處放幾把火,便足夠讓她焦頭爛額。 穆明珠回身,對一直靜默跟在側旁的齊云道:“命人把原揚州刺史李慶放出來……”揚州這次遭遇的水患百年難得一遇,便是沒有李慶貪腐在前,這次水患也會是場災難。而李慶在揚州任上,頗有政績,案發之前還是頗得民心的。她現在正是用人之時,也就顧不得小節了,“告訴他,本殿再給他一次機會。要他出來之后,仍為揚州刺史,依照本殿的命令行事?!?/br> “是?!饼R云仔細聽著。 穆明珠又轉向蕭淵道:“等會兒林然在焦府老宅整頓好人手,便會往城墻上來。你告訴他,要他按照城中愿意作戰的百姓名冊,分門別類把人召集起來。年過五十歲的男丁是一類,低于十五歲的男丁是一類,負責城內輸送糧草;婦人是一類 ,負責照料傷員,編織草鞋等物資;剩下年富力強勇健者,又是一類,要他們上城墻輪值輪崗。若是城外沖車等器械到了,對射之中咱們有人受傷,一定立刻撤下傷員來,輕傷運往焦府老宅治療,重傷運往金玉園,但是不要留在城墻上?!?/br> 她所有的安排,都是要保住青壯的悍勇之氣,要他們的力量用在守城上。 把年老者與年少者分開,并不是因為年老者不能守城,而是因為他們會拖墜了年少者的悍勇之氣。及時撤下傷員來,固然是為了救治傷員,也是為了藏起傷者的痛呼哀嚎之聲,免得青壯健全之人聽了心生懼意。 蕭淵一一記下來。 穆明珠下達的命令,清晰明確,自有深意,顯然超出了蕭淵的預期。 蕭淵聽完低頭一笑。 穆明珠道:“怎么?可是又何處不妥?” “不是?!笔挏Y笑道:“只是忽然想起從前咱們在南山書院約著打馬球的日子——從前你可真是屈才了?!?/br> 能指揮兩軍對壘的才能,拿來打馬球。 蕭淵又問道:“你們之前統計的,揚州城中愿意出力的百姓有多少?”畢竟,這可是要與朝廷為敵。 穆明珠想了一想,道:“大約有八九萬之數吧,現在應該過十萬了?!?/br> 蕭淵吃了一驚,道:“這么多人愿意……跟著你混?” 穆明珠微微一笑,其實揚州城百姓并不知道建業城中的事情,他們只知道焦家謀反了、而外面圍城的跟焦家乃是一丘之貉。焦家在揚州城百姓之中,已經是聲名狼藉。而借著半個月前那場糧食價格戰的余韻,她剛好打了一場很不錯的輿論戰。 穆明珠沒有解釋,只是一抬下巴,笑道:“是啊。本殿一心為民,百姓自然愿意追隨?!彼值溃骸澳闾嫖以诔菈ι峡粗?,我跟齊都督去巡視城內?!?/br> 在攻城的大型器械運到之前,最要緊的是防著偷城。 齊云所帶的三百名黑刀衛,正善于調查,從細節發現問題,用來防止敵軍混入城內作亂,是最合適不過了。 “好?!笔挏Y應道:“等林然來了,我便照著你安排的告訴他?!彼D了頓,又道:“你這事 情是越鬧越大了?!?/br> 當他入城的時候,還以為穆明珠只是要以手頭的兵守住揚州城,現下才知道她已經發動了城內的百姓。 蕭淵望著穆明珠,想到她方才說有法子在皇帝面前圓過去,有一點擔心,倒不是為他自己,“你確定要把事情鬧得這么大嗎?” “我確定?!蹦旅髦檎溃骸熬宦劇`國者侯’嗎?” 事情鬧得小了,她要么兵敗身亡,要么回到建業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得參政——那就意味著三年后鮮卑南下的時候,她手無實權,大家一起玩完。 唯有事情鬧大了,她才能在談判桌上要一個位置。 不管是謝鈞還是母皇,他們心里很清楚,江北的鮮卑異族才是真正的敵人。一旦他們鐵蹄南下,等著大周的便是亡國滅種的結局。所以她必須把事情鬧大,大到叫他們不得不正眼看她。 畢竟,謝鈞手腕百變、母皇剛柔并濟,兩人就算要對敵人趕盡殺絕,也一定會審時度勢。 她要借的,正是北府軍皇甫老將軍方死、鮮卑異族躍躍欲試的這股勢。 只是要借到這股勢,她先要撐過鄂州與南徐州兵臨城下這一大危機,然后才有資格說,“我要在這大周這張桌子旁要一處能坐下來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