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50節
穆明珠一拍他肩膀,笑道:“錢財,身外之物!心疼它們作甚?千金散盡還復來嘛!” “千金散盡還復來?!泵戏前字貜土艘槐?,笑道:“殿下倒是好豪氣?!?/br> 穆明珠無意間把詩仙的名句吐出口,摸摸鼻子,原來還有昭烈皇帝沒有剽竊過的佳作,便訕笑道:“從前聽別人說的,覺得好就記下了……這事兒就說定啦!回頭本殿一并謝你!”一面說著,一面已經走出數步回首向他擺手道別,像是生怕晚走一步他就改了主意。 穆明珠在眾扈從前呼后擁下離開了牡丹小院。 原本守在小院門外的揚州都督孟羽見穆明珠離開,有意落后數步,留下來至于孟非白身前,關切道:“郎君,與殿下相交可還順利?” 孟非白望著晚霞下燦爛盛開的牡丹園,嘆了口氣,道:“順利是順利……” 孟羽忙問道:“可是有什么難處?” “……就是有些rou疼?!泵戏前子謬@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方私印來,交給孟羽,道:“勞煩叔父走一趟,往城外莊子上尋老管事,先從庫里調十萬兩黃金出來,送到金玉園去?!?/br> 五十萬兩黃金,運送起來,也是頗為惹眼的;分批運進來,也不會耽誤她的計劃。 孟羽收了私印,仔細應下來,也沒有問根底,見孟非白面上似有疲憊之色,便知機退下,追著前面的公主殿下去了。 穆明珠從孟非白那里拉到了五十萬黃金的巨額“投資”,總不好一毛不拔,邊走邊問櫻紅道:“這趟出來,可帶了送禮償情的東西?” 櫻紅笑道:“奴婢倒是都備下了。原是想著,入揚州城后,殿下同城中的大人來往所用。只是一個崔別駕,一個孟都督,殿下全不理會,倒是省下了?!北惆褌湎碌亩Y物一一道來,不外乎什么玉石配飾、錦繡屏風。 “俗了?!蹦旅髦閾u頭,倒是也能理解,淡笑道:“原本只是些面子情的東西,你又哪里能未卜先知、先備下厚禮呢?” 櫻紅笑問道 :“多厚的禮?殿下可是要送那位孟郎君?” 穆明珠笑道:“價值五十萬黃金的禮,算不算厚?” 櫻紅咋舌,道:“這……奴婢還真不曾備下?!?/br> 穆明珠想到孟非白總是手持那一串碧玉佛珠的模樣,腦中靈光一閃,道:“本殿壽辰時,母皇賞下的來那只嵌玉珊瑚手釧可帶來了?”見櫻紅點頭,便笑道:“那手釧是在濟慈寺開過光的,本殿一次不曾上身,不如就送給那孟郎君好了?!睎|西本身的價值不論,難得是皇帝親賜,又在大周第一寺供奉過,也算配得起孟非白對她的信重。 櫻紅眸中閃過一抹詫異。過去凡是皇帝所賞賜的東西,小殿下恨不能在韶華宮中單獨辟一間房收存,自己珍惜還不及,更不可能轉贈于旁人。她們來到揚州城,總共不過七八日,小殿下竟然要把皇帝賞賜的壽辰手釧轉贈給初相識的孟郎君——不知究竟是小殿下與孟郎君太過投緣,還是…… “怎么這樣看本殿?”穆明珠解決了資金的問題,心情很好,調侃道:“可是見本殿美貌,看得癡了?” 櫻紅回過神來,臉上一紅,笑道:“奴婢才想著殿下長大了,誰知又來沒正形……” 已是暮色四合,穆明珠一行人才出了寺門,就見半山腰蜿蜒游動著一路火把,卻是有許多人正舉火上山。 “殿下在此稍后,且待臣的人去探明?!泵嫌鹈Φ?。 齊云也命一隊黑刀衛下去探查。 穆明珠心里掠過幾個猜想,面上倒是還鎮定,想著焦家不至于這樣沉不住氣。 她蹙眉望著山林掩映下游動的點點火把,同一旁的齊云道:“你今日可是有什么發現?” “殿下指的是……” “陳倫?!蹦旅髦檗D眸看他,道:“你匆匆趕來,難道不是陳倫一案有了眉目?” 齊云眸光閃動。 穆明珠會意,看來陳倫一案還沒有進展,便笑道:“這案子本就沒有頭緒,是本殿心急了。你是擔心本殿的安全?”她想到金玉園內院門外的那只死鴿子,倒是也贊許齊云的忠心,道:“無妨。若是給一只死鴿子嚇住了,本殿自此不出金玉園,豈不是正中了背后 之人的計謀?” 齊云說不出話來。 他能感覺到穆明珠的視線落在自己側臉上,卻失去了回望的勇氣,只佯裝看向遠處的黑刀衛與府兵,默然片刻,見穆明珠沒有再開口的意思,想了一想,低聲道:“臣今日見了揚州城黑刀衛丁校尉?!?/br> “哦?” “那丁校尉是個硬骨頭?!饼R云淡聲道:“他清楚黑刀衛內部的規矩,一見臣去,便吞藥自裁了?!?/br> 若是不趕在齊云面前自裁,那么接下去定然生不如死,丁校尉很清楚。 齊云說這一句的時候,終于轉眸向穆明珠看去,害怕在女孩的神色中捕捉到一絲恐懼或厭惡。 “然后呢?”穆明珠只是點了點頭,神色平淡。 作為帝王直接掌控的機構,負責追捕、刺探、暗殺等職務,黑刀衛原本就不是什么童話世界。 她自幼便清楚的。 穆明珠看向齊云,輕聲道:“你清楚你一去,丁校尉便會自裁,一定準備了后手吧?” 齊云望著女孩沁著涼意的雙眸,感到一陣眩暈從心中升起來,他的心神已經無法掌控肢體,還能鎮定開口說話的人像是身體里的另一個他,“是。從底下黑刀衛中審問出來,丁校尉會往建業城中送信。黑刀衛本來就要傳送各地與皇帝的密信,這并不稀奇。但是丁校尉同時在幫焦家傳信?!?/br> 穆明珠瞳孔一縮,道:“用黑刀衛傳信?” “是?!?/br> “傳給誰?” “從揚州城送信出去的那個黑刀衛已經被人滅口?!?/br> “那么線索斷了?” “不。黑刀衛的交接處在建業城外?!饼R云低聲道:“為焦家送信的,至少還有一位在建業城中的黑刀衛?!?/br> “我就知道!焦家一定有后臺?!蹦旅髦椴[起眼睛,若只是揚州城首富、固然是地頭蛇,卻也不會如此囂張,就算她看起來沒有實權,卻到底還頂著公主的名號,“查!查出背后主使來!”是前世做了皇帝的周睿?還是支持謝鈞政變的寶華大長公主?甚至就是謝鈞本人? “是?!饼R云應道。 穆明珠從推想中回過神來,看向齊云,道:“這么說來,你更要小心,黑刀衛中也有叛徒?!币苍S前 世齊云的腿傷并不是因為天災,而是人禍。 齊云微微一愣,對上女孩眸中的關切之意,心中一動。 “是?!彼謶?,而后心中千回百轉,終于以莫大的勇氣從齒縫間擠出一句話來,“殿下,未婚的夫妻之間也有對彼此的禮儀該遵守——不是么?”如何能將她貼身的首飾,轉贈給旁的適齡郎君? “噓!”穆明珠壓根沒留意他嘀咕了些什么,示意他噤聲,低頭向下望去。 只見半山腰處,下去探查的黑刀衛與府兵,與那蜿蜒而上的火龍長隊即將相觸。 作者有話要說:齊小云:咕嘟咕嘟咕嘟(冒醋泡) 穆明珠:?聽不清 女鵝就算聽清了,態度也是——要你管我!并且這個態度會貫穿全文。 齊小云會慢慢妥協,吃醋的同時格局起來。 第63章 半山腰處,向上與向下的人馬碰面后,只見那火龍長隊停了下來,片刻后只龍頭處的幾點火把游動而上,應是為首之人跟著府兵與黑刀衛而來。 穆明珠最后懸著的一絲心也放了下來,這才轉向齊云,道:“你方才說什么?” 齊云那一問,全憑一時勇氣,還有在牡丹小院外所見激發的一股酸澀。 隨著他那一問,酸澀愈發濃重,勇氣卻已經同話語一同飄散在風中。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與公主殿下這一樁婚約是怎么來的。 能有這樣的名分,已是美夢成真,更還要奢求什么? 齊云薄唇緊抿,半響,輕聲道:“沒什么……” 穆明珠眨眨眼睛,仍是看著他。 齊云扭頭看向遠處,“人已經上來了……” 穆明珠看他一眼,隱下思量,瞇眼看向遠處來人。 “殿下,底下來了幾百名力夫,為首的說是照您的吩咐去買的人?!泵嫌鹫鄯祷貋?。 穆明珠看向他身后,卻見來人原是王長壽,還有幾個眼熟的面孔,像是昨日在焦家田頭跟著他的。 王長壽上前行禮,道:“殿下,奴照著您說的,今兒半日買下了這八百人,編了八隊,都領到大明寺來,才行到半山腰,就給這幾位官爺攔住了。奴不知您在寺中,驚擾了殿下……” 穆明珠才知原是一場烏龍,擺手笑道:“無礙的?!笔疽饷嫌鸬热送讼?,又道:“你辦事兒倒是麻利,叫底下那八隊力夫也都上來吧?!?/br> 王長壽又道:“這些人的賣身契都由靜玉法師保管?!?/br> “靜玉人呢?” “靜玉法師人在后面?!蓖蹰L壽一雙精光閃爍的小眼睛藏在長了滿臉的絡腮胡子里,道:“靜玉法師今日著實累壞了,先在山腳下歇了一歇?!?/br> 穆明珠一聽就知道今日靜玉一定是把王長壽折騰得夠嗆,否則以王長壽的性情、又是新到她身邊做事、不會告這樣的小狀。王長壽的話,聽起來好像是在表靜玉的功勞,可是 同去辦差,誰又更辛苦幾分呢?他說靜玉在山下歇腳,不過是美化了的說法,卻不改變事情的本質,那就是靜玉躲懶。也許靜玉原本壓根不打算暮色時分還要上山下山,就在山下等著結果。但現在知道了她在山上,靜玉定然是要上來的。最妙的是,就算王長壽這話傳到靜玉耳朵里,靜玉也不能怪王長壽——畢竟王長壽還幫他美化了事實。 若王長壽果真有意幫靜玉遮掩偷懶的事實,那么就會扯一個無傷大雅的小謊,或者說靜玉爬山途中扭傷了腳暫且下去歇息了,或者說靜玉在碼頭上處理完后續瑣事隨后趕來、大約已經到了山腳下。 穆明珠看了王長壽一眼,這人倒是個山野中出來的人精,調教好了有他的用處。 待到八百名青壯站到了跟前,穆明珠算是體會到了什么叫手中有兵、心里不慌。 雖然這編作八隊的一眾力夫,此時暮色朦朧間舉著火把,正可以看清他們一張張略顯麻木的臉。不過因為年輕,他們神色間的麻木與勞作了一輩子的人是不同的,只要給他們吃一頓飽飯,睡一場好覺,這麻木就會被鮮活的欲望驅散。 眼看著這八百名青壯入了大明寺,穆明珠問王長壽道:“今日你們去碼頭上收人,可遇見焦家的人了?” 王長壽忙道:“回殿下,焦家在碼頭上常年都有倆買人的管事。今日奴等前去為殿下買人,給的賣身銀數額既高、一日又給一斗米,兩相對比,哪里還有人愿意賣給焦家為奴?況且殿下給的差事又是在大明寺……” “大明寺怎么了?”穆明珠問道。 王長壽微微一愣,道:“這佛門之地,總是慈悲為懷。若在平時,奴等想來拜佛也掏不起這大明寺的香客錢,如今有機會不掏錢進,那豈不是……”他跟穆明珠回話的時候,還是盡量文雅一點,四字成語多用一點,忽然想不起“機不可失”來,便道:“豈不是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 穆明珠了然。她在建業城中久了,總覺得天下人都跟朝堂上的人一樣,雖然心里覺得佛寺里的神像一個個都是泥胎木塑,偏偏嘴上冠冕堂 皇還要說信佛好借此行事。她望著列隊入寺的那八百青壯,見其中不乏有形狀狼狽之人,入寺門前先于石階兩側的山坡石頭上蹭干凈了腳底泥土。原來出了建業城,在洪水肆虐過后的揚州城中,有這樣許多的窮苦人,是真心實意信佛的。 他們入了寺院,面對大殿內的佛像,虔誠屈膝拜服,卻不知控制他們的并不是上首的佛像,而是他們自己的心神。 穆明珠正有些感觸,卻見原本不見人影、躲起來說是閉關了的住持凈空匆匆而來。 住持凈空再沒了先前的氣定神閑與高僧氣度,快步走來,僧袍險些絆倒自己,面上也露出惶急之色來,至于穆明珠面前,喘息未定,慌亂道:“殿下這是作甚?” “法師這閉關,不到半日便出來了?”穆明珠先揶揄了一句。 住持凈空面皮一僵,沒想好怎么扯謊,起手先念佛號,“阿彌陀佛?!?/br> 穆明珠微微一笑,心里跟明鏡似的。 上次她突然問起陳倫之事,打了凈空一個措手不及,凈空含糊應對之后,立時派小沙彌去請揚州刺史別駕崔塵來救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