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4)
你去聊了嗎? 沈沉不屑一顧:聊毛線,我跟他們說,如果你們不是十足有把握能拿下,對方不是特別有誠意,就別坐下來瞎幾把聊了,沒什么好聊的。 童瞳忍不住笑,這回答,十分沈沉,但是錢啊,哪會自個飛到你跟前,嘴上那么硬,落到實地還不都得彎下膝蓋去求爹爹告奶奶,要不也不會特意空出一個多月來拍廣告片了,他說:別啊,該軟還得軟。 沈沉卻說:咳,關鍵時刻咱們還是得有態度,咱們是缺錢,但也不能被人遛著玩兒,明明沒什么意向,非要一堆人坐下來扯七扯八,他是缺人陪嗎?外邊陪聊也都按小時收費呢吧。 童瞳覺得沈沉其實也是嘴硬心軟那一掛,原則都在嘴上,為了這項目完全可以骨頭暫時軟一軟,他追問:看你樣子肯定還有下文,說吧,別賣關子了。 沈沉摸了摸下巴:咳,談不上多好的下文,就平臺自己給了我一個定心丸,說是他們上頭批了一個紀錄片扶持計劃,接下來好幾年都會重點扶持紀錄片頻道,要做成中國的discovery,凡是平臺評級是S級的,都可以拿到扶持基金。 童瞳反應過來:咱們不早就是S級了么? 對。沈沉笑嘻嘻的:所以咱們鐵定會拿到一筆扶持基金,外加平臺定下來的采買,我算了下,不光能保本,還能小賺一筆。 童瞳也很高興:那你的房子可以贖回來了。 沈沉一愣,他倒完全沒想到過這個,跟著一笑:那房子賣都賣了,不重要,我跟你說,只要開播,一集爆了之后,平臺還可以賣貼片廣告,到時候的收入都可以跟咱們對分,所以啊,還有得賺,關鍵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有了這一次,咱們下一季的吟唱者,以后更多的項目,都不會再這么捉襟見肘了。 童瞳想到更多:對,這是一個可以持續生產的IP,我們可以圍繞它做更多,線上是節目,線下可以攛一個世界音樂演出,不光是咱們的吟唱者音樂人,還可以跨界跟藝術家,各種音樂人合作,到時候視頻平臺、音樂平臺、線下演出、藝術圈全都可以聯動起來。 兩個人越聊越興奮,四只眼睛都冒著星星,真的太好了,孤注一擲地開始,兜兜轉轉,總算不算是白忙活一場。 沈沉又說:小瞳,你還記得樊昱嗎?他是真的想一起做部電影,有空你也一起想想咱們可以做個什么故事?我想好了,做電影也是咱們鐵三角,你做編劇,阮飛做主攝,咱們幾個人可以做所有想做的影視項目,你說呢? 童瞳點頭,從樊昱拍那條廣告片的效果來看,他倒也不是沒有從偶像轉型成演員的可能性,寫一個電影故事,童瞳有那么點興趣。 沈沉看起來很上心,沒有導演對做電影不感興趣,何況現在算是時機不錯,童瞳突然想八卦一下沈沉和樊昱,話到嘴邊又咽下去,算了,八卦不是他風格。 這趟看起來如此漫長的拍攝,然而真正投入進去之后只覺得時間過得飛快,旅行和拍紀錄片有個共同點,一路會看到無數人的人生,看到這世間的生活方式千千萬萬種,盡管童瞳一再告誡自己只是個旁觀者,記錄者,去投入自己的感情是不專業的表現,但就是沒辦法,他就是控制不住地會被他人的命運和生活打動。 在遠離城市的地方,當外物被祛除,人心里,精神里的一切都會被放大,這些吟唱者,他們是牧馬人也好,摔跤手也好,避世的隱士或是入世的俗子,他們也許一輩子也不會走出生養的地方,但在他們心里卻有個不設限的世界,高遠遼闊,生生不息。 語言歸語言,吟唱歸吟唱,語言可以互不相通,但吟唱者天下大同,唱天葬的僧人和唱婚嫁的阿嬤,他們的歌聲可以互為交融,如此矛盾卻又仿佛合該就是一體,生,老,病,死,喜,樂,悲,歡,生命存于世間,逃不開七情六欲,卻可以直面它,用歌聲贊頌它或是消融它。 超脫,有一天童瞳突然想到這個詞,那一天同一個家族里嬰兒的新生與殘年老人的去世幾乎發生在同一刻,生與死仿佛互為交替,一個生命消逝了,另一個生命才剛剛啟程,輪回兩個字如此鮮明地在眼前上演,他突然就明白了一些事。 過去也好,此前也好,邊城說過沈沉也說過,小瞳你什么時候可以往前看? 他不愿,只讓時間拖著一具皮囊往前,心卻固執地留在了原地,而此刻他明白了何為真正的前行,生命的輪回是前行,不必強迫自己放棄執念,本身就已經算是前行。 在青海的一座寺院里,老和尚教他打坐,童瞳第一次覺察到自己心里那么多欲望雜念,他坐不下來,靜不了,不到十分鐘就汗流浹背。 掙扎著要起身,老和尚沉聲道:心念繁雜,欲海浮沉! 童瞳身體和心同時一驚,老和尚又說:放過那些執念,不要管它,靜下心,放不下的念頭就不用放下。 童瞳又坐回蒲團,整整半個小時一直被無數的雜念干擾,然后,神奇的事情發生了,他仿佛可以看見那些念頭,不去管它們,任由它們升起又落下,就像一場浩浩蕩蕩的塵埃,最終塵埃落地回歸寂靜。 那種感受很難形容,可以清清楚楚地感知到外物,頭腦清明,但身體和心都無比寧靜。 后來他知道了那就是觀照內心和冥想,他可以帶著他的執念一同往前,不必困在丟不開放不下的死結里。 去感知和洞悉,心懷慈悲去理解,卻不深陷其中,這便是超脫,童瞳終于嘗試去理解自己,與自己和解。 而到此刻,他突然覺得,若是讓他再回到以往,回到S大側門那片浩瀚的民居,那幢老樓的五樓,在那個清晨,他會做出完全不同的決定。 那朵在記憶深處搖曳的粉花,此刻在星月下的高原同他對話。 作者有話說: 咱們又要周日晚上見了,下周城哥上線,大概67或68章左右,難等的朋友可以贊一攢再看。 第65章 陌生 抵達云南的時候已經臨近春節,一個天寒地凍的季節,他們卻到了一個暖如夏日的地方西雙版納。 距離從南京出發已經過去了快四個月,舟車勞頓加上連續馬不停蹄的拍攝,攝制組每個人都很疲倦,車上藍林靠著阮飛的肩休息,秦豆豆睡得不省人事,阮飛跟沈沉抱怨:自從輝哥進了組,咱們就徹底成了牲口,光拉磨不給吃不給睡,太苦了。 江輝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工作起來很嚴格,但工作之外是個脾氣很好的人,這會聽了牢sao話也不生氣,本來他跟阮飛沈沉都認識了很多年,沖阮飛一挑下頜懟了回去:你個老油條,不給你套上繩索你還懶得拉磨,咱們以結果說話,這一趟咱們拍得多順,效率又高質量又好。 這倒是真的,沈沉懶洋洋打了個呵欠:輝哥,咱們到地兒歇息兩天,緩一緩,別說他們,我都快崩斷了。他把睡著的童瞳往自己肩膀靠了靠,輕聲對江輝說:你看小瞳都快瘦沒了。 行。江輝笑著點頭:到地兒輝哥請大家吃飯,給童瞳補一補,不用公款,私人請客。 耶!阮飛敷衍地應和了下,又朝沈沉翻白眼:眼里就只有一個人,嘖嘖。 江輝說話算數,到了地方大家還在酒店整理行李的時候,他已經把晚飯的地方定好了,還小做了下功課,找的當地人問的最地道好吃的飯館。 吃的是傣式火鍋,各種蘸水一碟碟擺滿了半桌,看著挺有意思,江輝說:正巧也趕上快春節了,今年咱們項目趕進度,估計大伙都沒法回家過春節,今天這頓就當是咱們的小團圓,等到除夕輝哥再給整頓大的。 聽到不能回家過春節,其他人反應都還好,都是常年四處流浪早就習慣了的,只有秦豆豆一個學生慘叫了一聲:我媽估計會千里追襲把我拎回去。 家里管這么緊呢?沈沉一邊拆碗筷一邊問。 嗯啊,咳我媽那人就是,除非不讓她知道我在哪,但那樣的話她會報警秦豆豆越說越覺得頭疼。 江輝和沈沉互看一眼,這會才意識到這是個問題,要是秦豆豆真不得不放假,那收音怎么辦?在西雙版納這地兒可找不到像樣的收音師,臨時從外地調人,春節這當口也不好弄。 童瞳知道他倆在擔心什么,幫他們解決了這個難題:豆豆要是回家,收音我來弄吧,都跟組跟了這么久,器材我也都弄熟了,沒問題的。 沈沉看著他:你又要調整拍攝方案又要做場記,再加上收音,這工作強度也太大了吧。 一句話還沒落地,起哄聲四起,阮飛怪叫:老沈可真會心疼人呢。 童瞳都被弄得尷尬了,沈沉喝止阮飛:是不是還嫌磨不夠重?明兒再給你加一套? 收音兼場記,童瞳其實覺得還好,畢竟都到拍攝尾聲了,也不用再臨場改拍攝方案,他覺得OK。 飯桌上聊到春節,一說開才發現,在座的一桌人,除了秦豆豆,其他都是春節不回家派。 沈沉家里最特殊,江輝是因為工作,常年在組里回不了家,阮飛也是因為工作,要不是就是拿工作當借口不回家,藍林的家里倒是個大意外,父母因為一場交通事故都不在了,他是靠巨額賠償金念完高中又念完大學,如今是個徹底的自由人,到童瞳,他很淡然地說畢業后還沒回去過,父母早已分開,各自來過一次南京過春節,剩下的要不他在外面旅行,要不自己待著。 沈沉一直在喝酒,眼睛紅紅地看著童瞳,他想問什么,卻沒能開得了口。 童瞳知道他想問什么,邊城,他逃離般離開宜江離開他,只留下一封信,邊城沒有找過他,只回給他一句話,那算是ending嗎? 童瞳也喝了不少酒,這座邊陲小城在本是隆冬的季節熱情如火,讓人心里原本掩藏的冰涼都無處可存,童瞳覺得自己醉了,他感覺到手機震動,看到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童世寧的名字,愣了片刻反應不過來,只覺得恍惚。 他按下接聽鍵,包廂里有些吵,他聽著久違的方言走到外間,童世寧在電話那頭似乎很安靜,聲音也都刻意壓低了,一開口不知怎么格外蒼老:小瞳,你mama生病住院了,馬上要動手術,你有時間能回來下? 郁星生病住院?童瞳一愣,他完全不知道,上一次跟郁星聯系還是一個月前,還特意視頻過,郁星看起來很正常,童瞳還想著這次項目做完后要讓郁星來南京小住一陣,正好她也提前退休了,可以多待待。 畢業的第二年郁星就跟任繼凱分開了,那些年任童瞳撒潑打鬧都掰不斷的人,靠一紙合同契約連在一起的半路夫妻,在童瞳徹底失望離開后,不到一年就散了。 童瞳沒問過郁星,是想通了還是如何,但他很高興,連讓任繼凱三個字在他們的聊天中多出現一次的機會都不想給。 一向對他冷嘲熱諷,動輒打罵的童世寧如今問得如此客氣,童瞳說不出什么感覺,怪異?悲涼?他說:我不知道媽住院的事,我馬上回來。 作者有話說: 過渡章,明天有 第66章 愁云 掛掉電話后童瞳馬上搜回去的航班機票,西雙版納沒有直飛,他只能先到昆明再飛宜江,最快的一班在明天早上。 沈沉在包廂里半天沒見著人,找出來看到倚著墻角的童瞳,面色有異,他走上前:怎么了? 童瞳:我爸的電話,我媽住院了,馬上要做手術。 沈沉一低頭,看到童瞳的手機屏幕上正顯示昆明到宜江的機票,臨近春節,機票特別緊張,這趟航線一天只有一班,上面寫著票少緊張,他催促童瞳:愣著干嘛?趕緊訂票回家。 童瞳還沒下單,他問沈沉:我走了就又少一個人,拍攝怎么辦? 沈沉皺眉:什么時候了還cao心這個,我能搞定,就算你們全撤了我也照樣能把這片子拍完你信不信? 童瞳輕笑:不是不信,只覺得太不湊巧。 別跟我這兒上演為國為民的犧牲奉獻精神啊,就這一個紀錄片犯不上,家里有事趕緊回。沈沉干脆利落地說。 好。童瞳下了訂單,付費,很快出了票。 但跟著查西雙版納到昆明的機票,卻顯示都已經售罄,這沒等童瞳反應,沈沉滅掉煙頭,說:我開車送你去昆明機場,先吃飯,吃完咱們就走。 童瞳一愣,500多公里,差不多要開7、8個小時,但是除此之外好像也沒有其他辦法,要么他在當地找司機過去,要么租車自己開過去。 沈沉拍拍他肩膀:別想了,這是最好的辦法,不然明早10點的飛機你趕不上。 跟著又說:等下你先回酒店收拾東西,我去租車,組里的商務車留給阮飛他們拍攝用,咱們租輛開得快的。 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了原有的計劃,沈沉連打了好幾個電話,從南京臨時調了兩個以前合作過的收音師和編導策劃明天過來,他只匆匆吃了幾口便提前撤了去租車,童瞳也沒胃口,跟阮飛他們講了情況后也跟沈沉一起先走了,回酒店拿行李。 兩個小時前剛入住,行李都還沒來得及散開,剛整理好,沈沉的電話就來了:弄好了,我就不上來了,直接酒店大堂等你。 行。童瞳拉上行李箱拉鏈,準備出門。 沈沉居然租了輛牧馬人,看著很有些舊,他說:這地兒實在偏,看了一圈沒什么更好的車了,太rou的車跑不快,就這個還行。 童瞳不在意:沒事兒,一會咱們輪換著開吧,一人開太累了。 再說。沈沉幫童瞳放好行李箱,坐上駕駛位:車座有點硬,你把靠背放下來,將就躺一躺吧,我把你送到就開個房去睡覺,你還要趕飛機。 童瞳坐上副駕,這車空間足夠,但硬邦邦冷冰冰的,實在不適合睡覺,況且有七八個小時,開夜車的司機都希望能有個人陪著說說話,免得犯困。 車上了高速,在群山和隧道間轉換穿梭,臨近春節,高速上的車流比往常要多,許多連夜千里奔襲回家過節的人,童瞳不知怎么突然想到大四那一年的春節前夕,晚上他跟邊城在一家很小的烤rou店吃東西,出來后發現下雪了,站在路邊,趕著回家的路人匆匆從他們身邊走過,濕漉漉的地面倒映著燈紅酒綠,一派俗世的奔波和熱鬧。 又快到一年中的歸巢之期,原本沒想要回家,卻意外地應了個景。 沈沉問到童瞳母親身體的狀況,童瞳原本以為是遺傳的舞蹈癥發作了,沒想到不是,童世寧說是膽囊結石,郁星痛到昏倒,幸好是在家,醒過來后的求救電話居然是打給了前夫童世寧,童世寧大半夜驚醒,趕緊叫了救護車一起送到了醫院,檢查過后確定是膽結石,但除此之外還發現一塊不明確的腫瘤陰影,需要手術后活檢確定性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