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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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江別秋再次撥通了路易斯的通訊。 連接時間有些久,數據加載一條條掠過,就在江別秋以為對方不會接聽時,光標一閃,路易斯的投影出現。 時隔不過一天,路易斯看起來愈發憔悴。拋開疲倦不談,他眉宇間的躁郁與不耐即便隔著通訊器,也幾乎能凝聚成攻擊的利刃。 江別秋原本還試圖從側面套話,但看到路易斯的一瞬間,就改了主意。 二人雖然曾經因為酒吧窗戶的事,有過一段不太好的來往,但好歹也一起對抗過S級向導,往上說,算是有過過命的交情無論路易斯自己承不承認。 所以江別秋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在哪? 路易斯沒有立即回答,反而細細地看了江別秋半晌,才反問道:怎么? 江別秋:無論你在哪,你現在需要立刻使用向導素,或者讓向導對你進行精神安撫,否則你的狀態會越來越差。 路易斯的狀態,乍一看像是疲勞過度,但江別秋接觸過諸多瀕臨精神過載的哨兵,一眼就看出有問題。 他原本以為最近是路易斯的精神過載期。只不過恰逢方覺失蹤,所以沒來得及顧忌自己。 可路易斯卻說:我的精神過載期前幾天剛過。 江別秋一愣。 普通哨兵精神過載期是有一個峰值的,也就是說,如果在周期內剛度過精神過載,短期內精神就不會出現太大問題。 除非,外界有影響哨兵精神力的東西。 路易斯此時應該仍然在找方覺,所以他所在的位置至少離方覺失蹤之處不遠。兩者一結合,江別秋隱約覺得,方覺的失蹤或許與這個影響哨兵精神力的東西有關。 他當機立斷道:路易斯,我有兩個問題,希望你回答我一下,可以嗎? 路易斯揉了揉眉心:說吧。 第一個問題,方覺失蹤之前在哪? 按理說,黃昏塔作為人類基地唯二的生活管理區,安全性是毋庸置疑的,方覺一個執行長官怎么會突然無緣無故地失蹤? 可路易斯看起來仍然不想多說。 他面路猶疑,向來戲謔的臉在視線昏沉的背景中愈發顯得陰沉。 江別秋笑了下:那我問第二個問題吧,黃昏塔的人找過他嗎? 路易斯張了張嘴,良久,苦澀地搖了搖頭。 他說道:你既然能問我這兩個問題,不就證明你心里有了答案? 江別秋不為所動:路易斯,猜測畢竟不是真相。 兩相對峙中,唯余風聲。黃昏區的黑夜靜謐無邊,而路易斯背后的風聲恍若沙漠風暴,卷起滔天巨浪。 一靜一動,割裂又混亂。 片刻,路易斯終是開了口。 方覺當初從子夜區回來,在帶著一身大大小小傷口的情況下,被架到了會議桌前。黃昏塔區的管理們對他的傷視若無睹,開口便問:方長官,破曉呢? 這般情景,好像站在他們面前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個和黎明塔一樣的人工智能,輸入口令后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但方覺顯然不是。 所以他只是淡漠地瞥了那人一眼,繞到另一邊坐下,垂首摩擦著手腕內側。 他的父親多年前在戰爭中喪生,而母親張雨庭成了塔區最高管理者之一。干練冷靜的女士走上前來,揚首道:方長官沒找到破曉。 此話一出,座中瞬時爆發出一陣轟然之聲。 有人埋怨,方覺不是信誓旦旦地說那里一定有破曉嗎?有人陰陽怪氣,這個長官當得可真輕松,動動嘴皮子就讓大家陪著勞力傷財一場!還有人直接質疑,方覺行不行???耍我們呢? 眾說紛紜,但無一善言。 張雨庭清了清嗓子,冷冷道:破曉的存在始終是人類基地的一個隱形危機,這次沒找到,下次就繼續找。 有人輕輕一訕:是啊,讓塔區的人上上下下連軸轉了大半年,最后卻輕飄飄一句沒找到打發了,合著我們就是彰顯你領導力的工具唄。 方覺心下冷笑。 黃昏區不像黎明區,后者有黎明塔領導,不至于太過混亂。而這些高立于黃昏塔區內部的人,并未直面有破曉存在的殘酷世界,生死、悲喜、愛恨都像遙遠的傳說他們甚至不相信真的有破曉這種東西。 張雨庭抬手攔了下那人面對方覺不滿的視線,道:那你想怎么樣? 那人瞥了方覺一眼,笑道:不敢,方大長官為我們做了那么多,我怎么敢有問責的想法? 問責。 說了半天,還是想問方覺的責。 而此時的方覺終于舍得抬眸看他一眼,也看著所有無動于衷的人一眼:既然是問責,那不如讓我去白屋? 白屋?!聽到這兒,江別秋忍不住打斷,方覺去了白屋?! 沒有。路易斯搖搖頭,眉宇間依舊是化不開的戾色,白屋這種能夠增強感官的地方,哨兵進去就沒半條命,就算是阿覺也扛不住。 那些人惺惺作態,雖然想借此挫挫阿覺銳氣,但也沒到讓他去白屋的程度。所以最后采取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所謂的折中,就是讓方覺去戰場遺跡出任務。 那里仍有高污染度的殘留,異能人身上有熵能抵御,但時間長了,心理上會受到影響。作為方覺傲慢的一個小小懲戒,再合適不過。 他答應了? 嗯,我當時不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以為方覺是想去看看那個誰,畢竟人家死在那兒。路易斯頓了頓,見江別秋沒作出什么表情,才繼續道,直到后來他失聯,我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方覺去到戰爭遺跡區,不過幾天,就徹底和塔區失聯。 到現在,一個多月過去了。 最初塔區的人還很積極地尋找,但這種日復一日看不到盡頭的搜尋,時間一長,就成了負累。 直到有一日,塔區開始挑選下一任執行長官。 其實方覺的這次失蹤,對于他們來說可能是好事因為他們想要一個更聽話的 江別秋聽不下去了。 他轉身離開,背后是高聳入云的黃昏塔。 冰冷的夜色之下,就連人間燈火也毫無溫度。 路易斯。 什么? 坐標發我。 作者有話說: 新年快樂?。ㄗ8N叶际盏嚼玻?/br> 第47章 大戰過后,那片被人類與外星文明踐踏后的土地,沒有一絲生機可言。污染、破敗、蜿蜒千里的死水、堆砌如山的廢棄物,與塔區內的寧靜祥和行形成巨大的反差。 就像兩個沒有任何交集的世界。 空氣中的能見度極低,江別秋站在破損的戰艦殘骸上極目遠眺,胡亂飛舞的塵煙宛若一場終年不散的霧,罩住正在哀吟著的土地。 這片遺跡與比格星以及人類基地的出口皆只有一墻之隔,它在兩個區域的夾縫里,像是一顆已然被放棄的荒星。 盡管環境惡劣,卻也曾經有過科研調查隊來此勘測。世代以來,生活在此處的人們竟也漸漸開辟出一個小鎮。 只不過破曉出世后,人類基地亂成一團,駐扎在此的科研人員死的死逃的逃,在沒有資源的情況下,鎮子很快就荒廢了。 多年來,無人問津。 江別秋在一間屋子里找到路易斯的時候,后者正拿著一個生命探測儀小心翼翼地挪動著步子。 儀器透著一股行將就木的破敗,探測燈在霧氣里遲鈍地閃著,一下,兩下,然后正好熄滅。 路易斯煩躁地吸了口氣,一屁股坐在旁邊的破板上,一轉頭,就看見了江別秋。 跟之前一樣,江別秋什么防護也沒穿,只有大腿內側綁著一個腿包,應該是用來存放小型武器的,黑襯衫不知在哪沾了點灰,刺眼得很。眉宇間雖然帶著笑意,但眼神很冷,尤其是透過冷質的金絲眼鏡看過去時。 某一瞬間,路易斯還以為看到了方覺。 很快,江別秋臉上的冰冷散去,露出一縷熟悉的溫和笑意。路易斯反應一下,才略微訝異開口:你真的來了? 嗯。 江別秋點點頭,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一個注射器遞過去:向導素。 路易斯如見救星:謝謝! 他連忙給自己注射,直到看著液體徹底進到體內,才緩緩松了口氣。 從得知方覺失蹤,到嘗試聯系自己老爸幫忙搜尋被拒絕,路易斯來到這個鬼地方已經十多天。孤獨和疲倦,甚至是精神過載的威脅都算不了什么,唯有日復一日沒有方覺消息這件事,對他來說是最大的折磨。 眼下見到除他以外第二個活人,路易斯便倒豆子似的說起自己最近的遭遇。 這他娘的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半個人影都見不著。探測儀上能量波動明明顯示這里就是阿覺最后停留的地方,我縮小范圍就花了好幾天的功夫,好不容易鎖定在這間屋子,也沒看見他人影??! 他似乎越說越煩躁,抬腳將身邊一張桌臺踹得四分五裂。 方覺不會是變成這些灰塵里的一員了吧! 江別秋本來蹲著,猝不及防被碎裂的桌角刮到,順勢回頭,看見路易斯的狀態就是一怔。 他幾步走過去,按住路易斯的肩,輕聲道:冷靜。 向導溫和的聲音通過精神觸網震蕩開來,安撫了哨兵狂躁的心境。路易斯眼中的血絲緩緩褪去,漫上清明。 我路易斯皺眉道,我又陷入精神過載了? 沒到那個程度,你只是受到些影響。 見路易斯緩過來,江別秋就沒去看他,轉身伸出手去觸碰空氣中緩慢飛舞著的煙塵。 這些小顆粒rou眼看起來并不起眼,只有聚集在一起才能看清全貌顏色是灰色的,和污染體感染人類時的顏色相近。 總而言之,他們并不是普通的空氣污染顆粒。 是這些東西有問題。 目前看來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路易斯現在的狀態與它脫不了干系,而且它似乎只針對哨兵。 至少江別秋自己沒有一點不適。 然而現在的情況,江別秋沒有心情去了解它到底是污染還是什么其他的東西,他隨手拍開幾乎飄到眼前的塵灰,回頭問:你說方覺最后是在這里消失的? 路易斯道:對,我花了好幾天才定位到這里,但如你所見,這里除了你我,沒有第二個人。 江別秋不語。 他不是不想說話,只是擔心自己內心的焦急化作傷人的刀徑直朝路易斯飛去。 如果這些飛舞的顆粒針對的是哨兵,那么方覺肯定也在其列。他雖然被詡為最強,但也是人,是人,就會有顧不到的弱點。 冷靜江別秋告訴自己,要冷靜,才能找到其中的關鍵所在。 這間屋子位于小鎮的中間位置,來時江別秋曾大致看了眼小鎮的規劃它是由中心的重點活動區向四周發散性聚集。也就是說,這里的生態系統,是由當年來此進行勘測的科研人員們統籌的。 由內自外慢慢發展,那么小鎮的中心,就是當年勘測團隊的中心位置。 好像又和人類基地有關。 只是不等江別秋說話,路易斯突然一個箭步竄上前來,順著力道將江別秋帶倒在地。 二人并排趴在破舊陳設之中,江別秋雖然什么都沒看到,但也下意識隨著路易斯的動作屏住呼吸。 不多時,一個人影飛快從窗前走過,掠過小屋進了旁邊的一間房子。 江別秋目光一動。 片刻后,那身影漸遠,江別秋迅速在地面一滾,側身躲在了墻體后,死死地盯住他的背影,對路易斯做了個口型。 他說的是:我跟上去。 十多天不見人煙的地方,突然冒出一個人影。而且據江別秋觀察,這人的外形并不像正常人類,只是有著酷似人類的軀殼,四肢和頭部都有不同程度的變形。 路易斯神色凝重地搖搖頭。 前路未知,路易斯雖然沒有向導,但也知道不該在此時讓江別秋去冒險,至少,不能讓他單獨前去。 江別秋哪管這些,等那人身影徹底沒入黑暗后,他撂下一句不想精神過載而死就趕緊走,然后飛身跟了上去。 前面那人身形比普通人巨大許多,外觀看起來還有點像污染體,而且行動敏捷,江別秋體能并不弱,卻也只是堪堪跟上他的速度。 只見那人迅速走過幾個轉角,來到一間伸手不見五指的室內。他沿著墻面摸索著,不遠處的地板突然哐當一聲打開,江別秋還沒趕到跟前,那人就已經跳了下去。 沒有回聲。 地板下,竟然還有一個世界。 江別秋瞬間回想起關于子夜區那些不好的回憶。 被囚禁在籠中的異能人,被迫與污染體基因融合的普通人,想置換掉自己庸碌基因的人,努力活下去的人 又是一個暗無天日的地下世界。 他站在地面往下看,那人不知道墜落去了哪里,深淵般的洞口像一只注視著世界的眼,引誘著路過的人獻祭于它。 江別秋看了半晌,毫無預兆地縱身一躍。 墜落空無盡頭。 四周沒有借力的點,江別秋即便想利用匕首制止下落的速度也無從下手。他只好在空中變換姿勢護住要害,以便落地時不至于直接摔暈。 然而下一秒,他整個人就拍到了水中。 猝不及防的,空氣被擠走,江別秋被咕嚕嚕灌了一鼻腔的水。他的背部落在水面,內臟幾乎都跟著震了震,更別提其他的感官。 頭暈目眩,耳鳴,以及肺部越來越少的空氣,都是死亡來臨前發出的號角聲。 雪上加霜的是,一個鬼魅般的身影突然纏上來,似乎認出江別秋是入侵者,冰涼的觸感貼到咽喉處,只須一個蓄力便可將其折斷。 江別秋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什么都沒做,什么都沒找到,就死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