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2)
裴玉質努力地把毛耳朵收了回去,繼而一指不遠處的小溪,溪水便乖覺地裝滿了空空蕩蕩的水桶。 接著,他搶走了扁擔,挑起兩個水桶,并對素和熙道:我們回家吧。 這兔妖與扁擔、水桶極不相稱,素和熙勸道:由我來吧。 裴玉質神色堅毅地道:我想向素和公子證明我不止會暖床。 素和熙肅然道:你能否不要總是將暖床掛在嘴邊? 我知錯了。裴玉質抿了抿唇瓣,他又讓素和熙不快了,不論是在哪個世界,他總是不善言辭。 我并未責備你,而是提醒你。素和熙心知自己乃是凡人,可這兔妖并非凡人,不可依照自己的標準約束這兔妖,或許于這兔妖而言,閨房之事僅僅是尋常事,無需避諱,但他仍是希望這兔妖能謹言慎行。 一人一妖再也無話。 直至到了矮屋前,裴玉質方才啟唇道:這水是要挑到庖廚去么? 素和熙客氣地道:對,勞煩你了。 裴玉質將水放于灶臺前,其后,好奇地觀察著灶臺。 他從未生過火做過飯,全然不知這灶臺要如何用。 庖廚內還有些柴火,素和熙將水倒入了鍋中,又用火石生了火。 少頃,素和熙被水濺濕的衣衫便干透了。 裴玉質陪素和熙看著火,一雙眼睛因為受了煙熏,變回了原本的顏色。 素和熙早已習慣了,柔聲道:你且走遠些吧。 我想寸步不離地與素和公子在一處。裴玉質小心翼翼地挽了素和熙的手,別趕我走。 素和熙解釋道:我只是讓你走遠些,并未趕你走。 裴玉質蠻不講理地道:讓我走遠些,便是趕我走。 話音落地,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性子發生了變化,隨著他逐漸長大,他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更為內斂了,現下的他非但情緒外露,還變得幼稚了。 應當是因為他心悅于子熙的緣故吧? 他知曉無論子熙變成如何模樣都不會傷害他,所以他不必防備,大可任性而為。 素和熙強調道:讓你走遠些與趕你走不同。 素和公子明明答應了要收留我,竟然想趕我走遠些。裴玉質裝模作樣地抹了抹眼淚。 這兔妖方才還是一副吃苦耐勞的模樣,而今卻又成了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容不得自己半點違逆。 面對無理取鬧的兔妖,素和熙不得不投降了:隨你吧。 裴玉質心滿意足,松開素和熙的手,繼而雙手托腮,望著素和熙。 一會兒后,他不再望著素和熙,改為望著火苗。 少時,鍋中的水沸騰了。 素和熙站起身來,行至臥房內,擦干凈浴桶后,將熱水注入了浴桶,又摻了些冷水,才對裴玉質道:沐浴吧。 一妖太過寂寞了些,素和公子不若與我共浴吧?裴玉質并不認為素和熙會答應,果然,素和熙徑直出去了,還闔上了門。 裴玉質剝凈自己的衣衫后,踏入了浴桶當中。 在上個世界,云收雨歇后,他常常與素和熙共浴,有時情難自已,還會胡天胡地地與素和熙在共浴之際歡/好。 這樣的日子過去并不算久,回想起來,卻極是遙遠。 他伸手覆上了自己的肚子,低喃著道:待回到原本的世界后,我會告訴子熙你的存在,不知到時候子熙會作何反應? 言及此,他滿心忐忑。 原本世界的子熙似乎尚無心上人,他若是追求子熙,是否能與子熙兩情相悅? 倘使能與子熙兩情相悅,他便能順理成章地告訴子熙自己懷上身孕了。 沐浴罷,他變出了一身褻衣、褻褲來,便趿著錦履出去了。 素和熙見得裴玉質,將其用過的浴水倒了,重新注水,方才沐浴。 裴玉質一面睨著緊闔的房門,一面撫摸著自己的肚子。 素和熙一走出房門,便瞧見裴玉質坐于椅上,撫摸著肚子。 裴玉質似乎格外喜歡撫摸肚子,是何緣故? 但這與他無關,他自然并未發問。 將自己的浴水倒了后,他便進了書房。 裴玉質在素和熙關門前,鉆進了書房,賴在了床褥之上。 素和熙百般無奈地道:我無需你暖床,不管是單純的暖床,亦或是不單純的暖床。 裴玉質心生一計:素和公子既不放心我,我變回原形可好?我發誓素和公子入眠期間,一直保持著原形。 不可,寐善。素和熙輕輕地推著裴玉質,欲要將裴玉質推出去。 裴玉質卻是不由分說地變回原形,并用毛爪子扒拉住了素和熙的衣襟。 素和熙伸手去提白兔的后頸,白兔卻不肯松開他的衣襟。 裴玉質以自己的毛臉蛋討好地摩挲著素和熙的手臂,繼而用一雙前爪抱住了素和熙的手腕子。 素和熙猶豫半晌,妥協道:你須得言出必行。 裴玉質如撥浪鼓似地頷著首,三瓣嘴張闔著道:在子熙入眠期間,我定會一直保持著原形。 素和熙滅了燭火,抱著裴玉質躺下了身去,裴玉質將整副身體團成一團,埋于素和熙心口,聆聽著素和熙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令裴玉質心安。 良久,見素和熙睡熟了,裴玉質親了親素和熙的心口,聲若蚊吶地道:子熙,我心悅于你。 素和熙自然毫無反應。 裴玉質戰戰兢兢地爬上了素和熙的脖頸,接著以耳朵尖蹭了一下素和熙的唇瓣。 他又緊張又心虛又激動,若不是他眼下/身披絨毛,他早已通體泛紅了。 第41章 二更跛足書生(五) 素和熙唇瓣的溫度與觸感通過耳朵尖直抵他的心臟, 使得他心如擂鼓,他不敢再造次,伏回了素和熙的心口處。 片晌, 他唯恐自己壓迫心臟太久, 會讓素和熙感到難受,遂爬到了素和熙的頸窩處。 素和熙的頸窩處甚是暖和, 他一面輕嗅著素和熙的氣息,一面撫摸著自己的毛肚子。 肚子里的孩子方才一月, 他若是人形, 孩子該當如豌豆般大小, 現下他乃是一能被素和熙攏于掌心的白兔,不知孩子是怎樣的大??? 他愈想愈入迷,凝視著素和熙, 又用自己的毛肚子蹭了蹭素和熙的鎖骨。 他還不能感受到胎動,毛肚子里面的孩子當然沒有回應他的舉動,但他卻因為自己的舉動一趔趄, 整團毛茸茸一不小心從素和熙身上滑落了。 堪堪站穩,他便仰起首來, 望住了素和熙。 見自己并沒有吵醒素和熙,他才四爪并用地爬上了素和熙的頸窩處。 盡管自從上個世界的素和熙身故于他眼前后, 他便不得好眠, 可他卻睡意全無。 他安靜地窩了片刻, 又忍不住用自己的毛前爪摸了摸素和熙的喉結。 在上個世界, 他與素和熙皆很是喜歡親吻對方的喉結,于他而言,他當時雖然尚未意識到自己對于素和熙的心意,但應該是在本能地確認自己為素和熙變作了斷袖, 那么,于素和熙而言呢? 若有機會,他定要問一問素和熙。 他正欲收回毛前爪,卻見素和熙掀開了眼簾來。 他嚇得趕緊用一雙毛前爪捂住了自己的毛臉蛋,佯作自己已睡著了。 此地無銀三百兩。素和熙無奈地撫摸著白兔的背脊道,勿要亂動。 嗯,我不亂動。裴玉質乖巧地縮于素和熙頸窩處。 素和熙端量著白兔,少時,復又闔上了雙目。 這白兔黏著他不放,他根本趕不走這白兔,索性將其當做一能口吐人言,且能變成人形的寵物吧。 裴玉質生怕惹怒了素和熙,控制著自己想在素和熙身上探險的念頭,團成一個毛球,并與素和熙一樣闔上了雙目。 經歷了一次死亡,一場葬禮后,他的身體早已疲憊不堪了,他沉醉地嗅著素和熙的氣息,未多久,便睡了過去。 待他轉醒,已是日上三竿,從窗樞處射入的日暉將書房照得透亮,使得一室的陳舊、狹小、簡陋暴露無遺。 他并不介意,正欲起身,突地發現自己又不慎變成了人形,且不著一縷,素和熙更是被他用四肢纏住了。 素和熙已耗費了不少功夫欲要喚醒這兔妖,然而,這兔妖非但并未被他喚醒,反而將他纏得更緊了些,故而,他只得放棄了,改為耐心地靜候著這兔妖轉醒。 好容易等到這兔妖轉醒了,他立刻道:放開我。 裴玉質聽話地將素和熙松開了,繼而垂著首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素和熙一言不發,他的身體微微發麻了,待麻意退去后,方才抬手整理自己的衣襟。 裴玉質可憐兮兮地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見素和熙不為所動,他將自己變成了白兔,討好地舔/舐著素和熙的手背道: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素和熙并非斷袖,自然不喜歡被一雄性兔妖死死地抱著。 即便他乃是斷袖,他亦不認為自己喜歡被一毫無感情基礎的雄性兔妖死死地抱著。 裴玉質頹然地耷拉著長耳朵,似乎連一身的皮毛都失去了光澤。 素和熙嘆了口氣:罷了。 裴玉質的一雙長耳朵重新豎了起來,瞧著素和熙道:素和公子大人大量,教我感恩戴德。 素和熙失笑道:不必如此。 自己的喜怒于這兔妖而言,當真這般緊要么?自己不與這兔妖計較,便值得其感恩戴德? 我便是這么想的,并非做戲。裴玉質跳到了素和熙的掌心上,對素和熙道,素和公子能摸摸我的肚子么? 變成人形之時,素和熙定然不喜歡摸他的肚子,但他眼下乃是一白兔,應當不會遭到拒絕吧? 果不其然,素和熙抬手摸了摸他的毛肚子。 他四腳朝天,毫無保留地向素和熙攤開了自己的毛肚子,又怯生生地道:能多撫摸一會兒么? 這白兔的皮毛豐盈且柔軟,手感上佳。 素和熙如其所愿,撫摸了一會兒,才收回了手。 裴玉質暗道:寶寶,適才是你的父親在撫摸你。 素和熙將白兔放于床褥之上,然后,取了自己的衣衫,去臥房換了。 他一打開臥房門,便見白兔候于門口。 他垂目看著白兔道:你不變成人形么? 裴玉質搖了搖首:素和公子更喜歡我的原形吧? 素和熙心臟發軟,反省道:是我對于裴玉質太過嚴苛了么?導致他產生了這樣的念頭? 反省罷,他低下身去,以指腹摩挲著裴玉質的毛額頭道:你并非我的私人物件,你想維持原形便維持原形,你想變成人形便變成人形,不必顧忌我的想法。 實際上,裴玉質并不太習慣這副白兔的rou身,他自然想變成人形。 早知如此,他便不該情不自禁地一見面便勾引眼前的素和熙,致使素和熙不喜歡他的人形。 他維持著原形,問素和熙:素和公子今日有何打算? 素和熙答道:去街上支個攤子,代寫書信,兼賣字畫。 他乃是一書生,還是一跛了右足的書生,并沒有其它的謀生手段。 裴玉質用一雙前爪扒拉著素和熙的衣袂:我能與素和公子一道去么? 素和熙不解地道:不管是代寫書信,亦或是賣書畫,都不有趣,有時候還會受些冷眼、嘲諷,你為何要與我一道去? 裴玉質坦誠地道:因為我想與素和公子在一處。 隨你罷,但今日外頭轉涼了,你若要變成人形,切記多穿點衣衫。素和熙叮囑罷,又覺得自己多此一舉,這裴玉質并非凡人,怎會怕涼? 多謝素和公子。裴玉質本想變出人形,轉念一想,仰望著素和熙道,我不變成人形了,我可幫素和公子暖手。 這裴玉質不變成人形,便是為了幫自己暖手? 素和熙并未再言,站起身來,一跛一跛地去庖廚做了陽春面。 其后,他將兩碗陽春面放于桌面上,向裴玉質道:你若是不嫌棄,便過來一道用陽春面吧。 裴玉質受寵若驚,興奮地跳上了桌案。 這桌案并不平穩,桌腳用石頭墊了,勉強能用。 幸而素和熙及時按住了桌面,這桌案才未傾斜。 裴玉質歉然地道:對不住。 素和熙亦覺歉然:無妨,是我太貧窮了,并非玉質的過錯。 裴玉質的原形太小了些,而竹箸則太粗太長了些,一雙毛前爪壓根抱不住,若直接就著碗食用,則會弄臟皮毛,因而他不得不暫且將自己變成了人形。 素和熙默默地吃著陽春面,忽而聽得裴玉質道:我喜歡素和公子的陽春面。 他抬首一瞧,這裴玉質正大快朵頤,猶如在品嘗山珍海錯一般。 吃罷一碗陽春面,裴玉質眼巴巴地望著素和熙:還有么? 素和熙將鍋中余下的陽春面都盛給了裴玉質,心中則想著多了裴玉質,多了開銷,要如何是好? 裴玉質吃著陽春面,不小心變出了短短的毛尾巴來,毛尾巴搖晃不休,將陽春面吃了個底朝天,又舔著自己的唇瓣道:素和公子的陽春面是我平生吃過的最為可口的陽春面。 其實,他全然想不起來上回吃陽春面是什么時候了。 但這陽春面彌足珍貴,因為是他的子熙做給他吃的。 第42章 跛足書生(六) 素和熙廚藝爾爾, 對于裴玉質的夸贊甚是意外,須臾,了然地道:玉質是因為太餓了, 才會這么認為的。 才不是。裴玉質變回了原形, 接著跳到了素和熙左肩上,對著素和熙的左耳道, 我真的認為素和公子的陽春面是我平生吃過的最為可口的陽春面。 素和熙發問道:你平生吃過多少陽春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