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你把我當成什么
21. 蔣繹走進包廂,一眼就看到了阮月安。 他剛跟在劉秘書身后,門打開還沒進去的時候,他就聽到了阮月安的笑聲。她的笑聲很清脆,他聽著聲音,腦中就能浮現出她笑起來的樣子。 他看著阮月安,阮月安見到他,立刻收起了臉上的笑意。 她看著他,帶著一點警惕。 有點奇怪。 他挪開眼,才發覺阮月安身邊坐著一個男人。這男人看起來跟她歲數不相上下,頭發染成栗色,穿著一身常服,臉上帶著悠哉的笑,也正看著他。 邵建安站起身,叫了一聲,“蔣繹?!?/br> 蔣繹走過去,伸出手與他握手,“邵先生?!?/br> 兩人寒暄,邵建安請他入座,給他介紹在座的人。 “這是我妻子,我的兩個女兒,邵蕓…”,邵建安看向阮月安,對他說,“月安跟你應該很熟了,她常跟我們提起你。那邊是陳長衛,月安的小學同學,歲數跟你們都相差不大。今天是你們年輕人的主場,我們幾個都是陪襯?!鄙劢ò箔h視一桌子人,笑道。 陳長衛起身與蔣繹握手,寒暄。 “你好,我是陳長衛,邵月安的小學同學?!?/br> “你好,我是蔣繹?!?/br> 兩人落座后,劉秘書起身叫服務生傳菜。 陳長衛跟邵建安聊天,劉秘書跟著,時不時把話拋到蔣繹身上。蔣繹跟著聊了幾句,服務生進來上菜的時候,他垂下眼,抹了抹手指。 再抬眼,發覺阮月安正在看他??梢慌c他對視,她就挪開了眼,扭頭跟陳長衛聊天。 “我高中的時候回來過一趟,聽邵叔叔說你去英國了,想問你在哪讀書來著。我那時候正好要去英國修學,還想找你帶我在英國逛逛?!标愰L衛扭頭看著阮月安,笑道。 “我爸沒跟你說我那時住在農村嗎?你那時候要是真過來找我,我只能帶你在農田羊圈里觀光……”阮月安看了一眼邵建安,笑,“或許還能讓我姑姑帶你去打獵?!?/br> “你?農村?”陳長衛看看她又看看邵建安,作出不可思議臉,“我記得我們小學的時候,學校搞過一次孵雞蛋養小雞的活動吧?孵小雞的時候你多積極,小雞孵化出來養在教室的時候你就有多嫌棄,嫌棄吵嫌棄臭?!?/br> “你少編故事,我哪嫌棄吵嫌棄臭?” 他們聊得熱乎,你一言我一語的,邵蕓聽了直笑,一屋子人都笑。劉秘書附和說他那時候接阮月安放學,好幾次見到陳長衛拎著阮月安的書包跟在她身后。 “她那時候就總欺負我,我跟我爸媽說,他們都不信。就是你太會裝了,在大人面前裝得乖,人后你就不裝了?!?/br> “拎書包我沒逼你吧?” “你是沒逼我,你威脅我。我不對你唯唯諾諾你就打我?!?/br> “你少來?!比钤掳渤裳?。 “邵叔叔你看她……” 邵建安笑著制止了阮月安,轉頭看蔣繹,“你跟月安是高中同學吧?” 蔣繹停下筷子,看著他點了點頭,“不過不是一個班?!?/br> “她兇過你嗎?”陳長衛問他。 蔣繹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阮月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沒有?!?/br> 阮月安沒接他的話,看他一眼,扭頭看陳長衛,“你這問的什么話?在美國活久了不知道該怎么說中國話了是嗎?不知道說什么就低頭吃菜?!?/br> 陳長衛也不肯讓她,一邊跟她拌嘴一邊吃飯,還能抽空跟蔣繹搭上幾句話。 劉秘書聽著,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一桌子人仿若習以為常。 邵蕓也跟著笑,偏頭看一眼蔣繹。蔣繹垂著眼,捏起公筷夾了一筷子青菜到盤子里。 “這家的獅子頭很好吃?!彼f。 蔣繹點點頭,又夾了一筷子獅子頭。 他不說話,邵蕓也不說話,聽了一會他們聊的東西之后,轉頭問他,“你跟月安誰比較大?” 蔣繹抿了一口獅子頭,味道不錯,“她比我大兩個月?!?/br> “你跟她只是高中同學嗎?” “嗯?!?/br> “你知道今天的飯局是什么意思么?” 蔣繹扭頭看她,沒說話。 “方便加個微信么?!鄙凼|朝他靠近了一點,握著手機劃開給他看。蔣繹應了一聲,拿出手機垂著眼看她的手機,沒說話,掃完后坐直身體安靜吃飯。 外頭下了大雨,又都是開車過來的,就沒人再喝酒了,服務生時不時進來添倒茶水。 阮月安跟陳長衛聊沒一會就累了。跟陳長衛聊天就是這樣的,累得慌。他話多又雜,絮絮叨叨的能講一大堆,從小學開始就是這樣的性子,沒想這么多年下來他一點都沒變。 剛才她看見劉秘書帶陳長衛進來,還真給她嚇了一跳。要不是他這雙圓眼一直沒變,阮月安都不敢相信以前總跟她屁股后頭的小胖墩長成這樣了。 她驚訝,陳長衛可一點都不驚訝。邵建安早就給他打電話約他過來吃飯了,他站在阮月安身前,低頭給了她一個擁抱,張嘴就是,“阮月安你這么多年沒長個???”,給阮月安聽得一肚子火。 “那你這是在英國農村玩了兩年多長才去考大學???你學習學了多久?沒讀高中???……我算算你比我晚幾年畢業?!?/br> 阮月安翻了個白眼,“你算這個有用干嘛?你比我早畢業,做生意好到哪去了嗎?沒有吧?!?/br> 說著就又吵了起來,阮月安跟他吵了一會,實在煩了,借口起身去衛生間不想理他。 服務生給他指了衛生間的方向,要引她過去,被她婉拒了。 衛生間的位置稍遠,穿過廊下邁上臺階就是。 她低著頭看了眼手機,給小圓回了條消息,收起手機扭頭看中庭。中庭鋪了窄窄的石子路,旁邊盡是擺放規整的假山石和盆栽,若不是因為下雨,那條石子路就是最近的路。 這會雨勢仍沒有變小的意思,大葉的盆栽被拍打的直不起腰,房檐上的雨水嘩啦啦地落下。阮月安靠里讓了讓,怕雨水落到自己身上。雨下多了有點冷,她抱著胳膊快步穿過廊下。上臺階時,一雙皮鞋正巧在她面前邁下來。 她抬起頭,蔣繹垂著眼看她。 阮月安還真沒注意蔣繹是什么時候出來的,主要是陳長衛話太多了,她招架不住。 兩人都沒說話,阮月安擦著他的肩膀走進去。 洗手時,阮月安不自覺地皺起眉。她看到陳長衛來,驚喜之余還以為邵建安是打算撮合邵蕓與陳長衛,叫她過來牽個線。她跟陳長衛差不多可以算是一起長大,他爸媽跟邵建安關系很好,阮寧還沒跟邵建安離婚的時候也帶他們倆一塊出去玩過。好像是初中的時候,他就出國了,走的時候還在她面前哭了一場,拽著她的手要她一起走。 他們倆關系從小就不錯,但也從沒有過一點多余的情愫。更何況之前姥姥過生日那天,劉秘書都看見她牽裴邵的手了。之后在奶奶家邵建安也問了她裴邵,怎么想也不可能是牽她跟陳長衛的線。 陳長衛在她身邊坐下,她還推了他兩下,說他坐錯地方了。 直到蔣繹跟著劉秘書進來,她才明白過來。 阮月安關掉水龍頭,甩了甩手,抽了兩張紙巾擦手。抬眼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想到那天問蔣繹他周末有約沒有時蔣繹的回答,捏著紙巾的手頓了頓,皺了下眉,把紙丟進垃圾桶。 外頭天陰得厲害,出來的時候廊下已經亮起了燈。暖黃色的燈,隔著雨幕看還挺漂亮。 她垂著眼下臺階,在這個時候特別想抽上一根煙??上Р荒?,衛生間里貼了禁煙標志,外頭廊下也貼了。 所以當她聞到煙味的時候,立刻皺著眉抬眼看了過去。 煙霧在雨幕中變得朦朧,蔣繹站在廊下,夾著煙的手垂在身側,聽到她的腳步聲,抬頭看了過來。 阮月安腳步不停,看到他身后不遠處貼著的禁煙標志,經過他時,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這聲音在廊下顯得格外突兀。這時候附近又沒有其他人,遠處的交談聲穿過雨幕變得朦朧不清,只有中庭落雨拍打樹葉地面的聲音。 蔣繹捏著煙的手緊了緊,看著她面無表情仿若看不到自己似的越過自己,忍不住伸出手,拽住她的手腕,冷聲問她,“你有什么好哼的?!?/br> 阮月安扭頭看他,指著墻上的標志,“看不到這里禁煙么?!?/br> 蔣繹看著她,沒說話,松開她的手,走了幾步到垃圾桶旁。按滅香煙前,抬手又吸了一口。 阮月安看著他,看著他優哉游哉地又吸了一口煙,心中郁郁,忍不住冷眼嘲諷道,“你不是不想交女朋友?不是沒那個心思?” 蔣繹掐滅香煙,沒解釋,冷笑一聲。 他冷笑,阮月安也冷笑??戳怂谎?,轉身就走。 蔣繹快步追上她,拽住她的手腕。 “松手?!?/br> “你有什么資格說我?…你把裴邵當什么了?” 阮月安難得沒甩開他的手,她看著蔣繹,扯了一下嘴角,“他是我男朋友?!?/br> 蔣繹捏著她的手緊了緊,同樣假笑,冷言問道,“你也知道你有男朋友?” 阮月安懶得跟他解釋,甩手要走。又被他拉回來,抵在墻上。石磚堆砌的墻,靠上去有點涼。不過這時候顧不得這么多,在這地方阮月安可不怕他,使勁推開他,“讓開?!?/br> 蔣繹不讓,盯著她看了一會,問她,“你就不怕裴邵知道?” “知道什么?”阮月安同樣盯著他,冷笑,“你有什么好威脅我的?陳長衛是我小學同學,我不知道今天是相親局,以為就是過來跟我爸吃頓飯?!?/br> 她頓了頓,好笑地看著蔣繹,“結果就看到您跟邵蕓相親?!?/br> “你想跟裴邵說就去說,你看他信你還是信我?!?/br> 蔣繹不說話,他看著阮月安,試圖分辨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如果是真話,那她為什么會特意問他周末有沒有約,在他問到底是什么事的時候欲言又止、為什么會在看到他進來的時候立刻變了臉色。 想到她看到他的那一刻就變了臉色,蔣繹就止不住地發抖。當他聽了劉秘書說邵建安的女兒也在時,他無法否認當時自己心懷期待。他會去想,去想那個人也許就是阮月安,會想或許劉秘書沒看出她與裴邵的關系,想要撮合他與阮月安。他知道這不可能,但他還是要不受控制地去想。 可當他看到阮月安對那個男人笑,然后看到他的一瞬間就收斂笑容。他的心情是怎樣的?他知道自己從不受阮月安的喜愛,但在那一個瞬間,他還是能感受到胸腔中的一陣鈍痛。 他早提醒過自己的,早以為習慣了的。 “松手?!?/br> 蔣繹沉默著,不肯松手。 “我說松手?!?/br> “那我呢?”他看著阮月安,問出他一直想問卻從沒有說出口的話,“阮月安,你把我當什么了?” 阮月安張了張嘴,沒說話。她挪開眼,看向他身后的落雨,聲音很輕,“松手?!?/br> “回答我?!彼f。 “你又有什么資格指責我呢?” “阮月安,你是以什么身份來指責我呢?” 阮月安皺起眉,她用力推開他,甩開他又伸過來的手,“沒什么,我不想跟你吵?!?/br> “你姐她有喜歡的人。我跟你一樣不知道今天是相親局,劉秘書只說你父親想見見我?!?/br> 這話是真的,剛才邵蕓借著加微信的時候,故作不小心地打開了相冊讓他看到邵蕓與一個男生的合照,姿態親密,不像普通朋友。 他攔住阮月安,不知道為什么,他心中隱隱覺得,如果這時候就這么放她走了,就再也抓不住了。 阮月安皺著眉,繞過他,急著走,“與我無關?!?/br> “阮月安?!笔Y繹拉住她的手,“你能別對著我這樣嗎?” 阮月安站定,看著他,“對你什么樣?” 蔣繹沉默一會,看著她輕聲問道,“你把我當成什么?”。在頗大的雨聲中,他又重新問了一遍,“在我們叁個人的關系中,你把我當成什么?” 阮月安也沉默,她看著蔣繹,“你想我把你當成什么?” 蔣繹不說話,他想說你就不能像對待裴邵一樣對待我么,但他說不出來。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他甚至連自己對阮月安的心意都說不出來。 他只能看著阮月安轉身離開,像曾經經歷過的每一次一樣,在他面前轉身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