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5)
靜宜吸了吸鼻子,把快要到眼眶的眼淚逼回去。她低聲委屈道:除非廖青風真的有了自己喜歡的姑娘,否則我絕對不會回去。 那么喜歡的人,怎么可能會放棄。 去往延定的路途并不如想象中一帆風順。 靜宜生長在京城,錦衣玉食,她所接觸的都是官僚文人,個個對她彬彬有禮??沙隽嘶食?,脫離了公主的身份,她才知道這世界還有并不光明的另一面。 在邊陲小鎮稍作休息,被一群小乞丐偷走了所有的銀錢時,靜宜沒有哭。她振作精神把自己最愛的一只金鑲玉蓮花頂簪典當,換做銀錢繼續供主仆三人路上吃住用。 在趕路中遇到暴雨,車輪嵌在泥地里,馬車被困野外時,靜宜也沒有哭。她半點不顧及自己的公主身份,甚至還冒雨與陶姜一起奮力把馬車推出泥坑。 無論遇到什么,靜宜都咬緊牙關面對,哪怕知道前路崎嶇滿是風雨,她也不愿回到京城,回到那個安樂窩里。 為了年少的這一場夢,她奮不顧身,一往無前。 靜宜原以為自己什么都不怕的??蛇@個晚上,當夜半清醒時發現自己正在一輛陌生的馬車上,而車廂內是其他昏睡不醒的陌生漂亮姑娘們時,靜宜終于慌了。 雙手雙腳都被粗礪的繩子綁住,靜宜只能撞了撞在昏睡的紫菀,驚慌地喊她:紫菀,紫菀,你快醒醒,我們這里是哪里? 她記得昨晚他們在靠近延定的這座小鎮找了一處客棧住了下來,按理說現在應該在客棧才對,怎么會出現在陌生的車廂里? 靜宜沒叫醒紫菀,倒是先引起了車廂外的人的注意。 簾子被掀開,模樣慈眉善目的老婦人走進來,溫和笑道:姑娘醒來了啊。她眼神稱得上溫柔,可說出的話卻讓靜宜大吃一驚:如果姑娘不想再被老身喂下蒙汗藥的話,那就老老實實坐著,否則要是把其他姑娘喊醒了,那就別怪老身不憐香惜玉了。 這老婦人自然就是客棧的老板娘了。 靜宜縱然見識不多,這時候也明白過來昨晚是住進黑店了。 她心中慌亂,可當了多年公主的尊嚴卻還是讓她無法低下頭。她挺直脊背,漂亮清澈的眼眸惡狠狠地瞪了老婦人一眼,喝問道:陶姜呢?你們把陶姜怎么了? 那位小伙子想必還在呼呼大睡吧,他該慶幸我們只要漂亮姑娘。 老婦人樂呵呵地回答,走到了靜宜面前,捏起靜宜的下巴仔仔細細的端詳起來。那滑膩的目光讓靜宜滿身不自在。 老婦人笑道:這樣好的樣貌和身段,想必一定能賣出好價格。 靜宜悚然一驚,她狠聲道:你要把我們賣去哪里? 老婦人理所當然道:當然是漂亮姑娘該去的地方。 靜宜猛然掙扎起來,厲聲道:放肆,放開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可是大峪唯一的公主!你要是敢對我不敬,我就讓父皇把你們五馬分尸! 這話顯然被老婦人當做是一個天大的玩笑。 她彎下身來,突然狠狠給了靜宜一個巴掌,目光陰冷道:樣子好是好,就是腦子有些笨,嘴也吵得很。她蹲在靜宜面前,微微一笑:要是姑娘不想要自己這副好嗓子,老身也不介意把它奪走。你要知道呀,現在有些貴人就好這一口。 這一巴掌直把靜宜扇得眼前一黑。 她回過神來,顧不得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感,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被憤怒點燃,愈發顯得明亮。 靜宜罵道:你這個惡毒婦人,你不得好死! 這聲音吵得老婦人頭疼,她上去就是給靜宜的另一半臉來了一巴掌。 這一次下手更狠,靜宜被打得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口腔內嘗到了血的味道。 她緩過神來,并沒有服輸,反而冷冷看向老婦人,冷笑道:等到救我的人來了,你們一個都逃不掉。 真是個天真的姑娘。 老婦人嘆氣:傻孩子,都到了這地步,你還覺得有人會來救你? 會的。 靜宜死死咬住牙關,倔強地瞪著她:我知道一定會有人來救我的。 老婦人哈哈大笑,剛想繼續給這丫頭一點教訓看看,忽的聽到外頭駕馬的同伴焦慮地呼喊道:不好了,后面好像有人追來了! 真的有人來了? 老婦人驚疑不定地看了靜宜一眼,知道情況緊急,顧不得靜宜,連忙朝車廂外走去。 之后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 在這個可怕的夢境里,靜宜被壞人擄走,緊接著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從天而降,像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大英雄,把她從壞人的手里救了下來。 靜宜怔怔看著月色中面色冷凝騎在馬上的英俊青年,滿心歡喜像是要溢出。 這就是她喜歡的人,她心心念念不遠萬里要來見的人。 順藤摸瓜,把他們老窩全端了。 長劍入鞘,發出清脆的聲響。廖青風不顧被刺中雙腿哀嚎不斷的人販子,冷靜地吩咐下屬。等聽到下屬的應答聲后,他才遙遙對上不遠處小姑娘似是怔楞的目光。 靜宜手上腳上的繩子早已被解開,此刻正站在車廂旁,一動不動地看過來。 廖青風走到她面前,注意到小姑娘白嫩臉上顯眼的紅掌印,不由皺眉。但他到底還是沒有出聲安慰,反而垂眸看向小姑娘,淡淡道:公主這回也算是玩夠了。下官馬上派人送公主回京。 心中的喜悅被一桶冷水澆滅。 靜宜嘴唇顫抖,受傷地看向廖青風:你以為我是來玩的? 廖青風雖然來延定的日子不長,可人卻變化極大。 靜宜看著他,隱隱約約覺得他好像更成熟了一些,眉眼堅毅,不再穿著金吾衛緋紅衣袍的廖青風仿佛一瞬間脫去了稚氣。 她看著廖青風,忍了一路的淚水終于忍不住奪眶而出。 廖青風還沒反應過來,靜宜已經撲到了廖青風的懷里,突然像個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來。 她抽抽噎噎道:我都這樣了,你居然還以為我是來玩的我這一路上吃了那么多苦,差點都被人賣了我都這樣了,你還不明白我為什么來 腰部被人環住,胸前的衣衫被小姑娘濕熱的淚水打濕。 廖青風身子僵硬,雙手不知道該放在哪里。瞪了一眼旁邊看熱鬧的下屬們,他磕磕絆絆問:公主這是什么意思? 靜宜還是哭個不停。 像是要把一路的委屈都哭個不停,她哭得停不下來。 廖青風的手指蜷縮了下,最后還是猶豫地拍上了靜宜的脊背,別扭地安慰道:公主,一切都過去了,別哭了。 有些人越是被勸,越是哭得更大聲。 顯而易見,靜宜就是這樣的人。 廖青風沒了辦法,只能使出殺手锏。 他輕輕推開靜宜,從懷里拿出那只金鑲玉蓮花頂簪遞給靜宜:下回這樣貴重的貼身物品,公主還是不要典當了。 這簪子做工精致,也正是托這只簪子的福,廖青風才能這么快找到靜宜。 都把她最愛的簪子贖回來了這樣的人,怎么會不喜歡啊。 靜宜紅著眼眶,小聲對廖青風說了一句話。 她雖然說得小聲,可廖青風耳朵靈敏,還是聽清她的話,當下如遭雷擊,傻愣愣站在原地,滿眼不可置信地回望她。 小姑娘說:廖青風,我喜歡你很多年了你別趕我走好不好? 別開玩笑了。 廖青風扯了扯嘴角,剛想這么回,可是對上靜宜認真的眼眸和臉上未消的紅印,忽的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靜宜公主她好像是來真的。 意識到這一點,廖青風眨了眨眼睛,突然覺得自己攤上大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服務器剛剛又崩了,差點發不上來,幸好我多試了幾回。 本來還想趕在十二點前發祝大家七夕快樂的,可惡,遲到一步了T┲后廖大人和公主的戲份用不會寫太多,畢竟主角還是謝大人和殿下嘛。要寫的話用也會放在番外里,大家放心? 第96章 丞相 因為靜宜說什么都不愿意走,廖青風只能把人帶到了延定。 靜宜身份貴重,延定身為邊陲城市,最大的府邸就是廖家的宅邸。廖青風沒有別的地方安置靜宜,只能請求廖夫人幫忙替靜宜在府里收拾了一處干凈的院落。 廖青風原以為京城很快就會來人把靜宜帶走,他沒想到的是,京城的人的確來了,可傳圣諭的人眼見靜宜不肯走,竟然馬上轉頭請廖青風好好照顧靜宜。 廖青風懵了:延定不比京城,怕是供不起公主錦衣玉食,公主留在這里不太好吧? 這話說完,一旁豎起耳朵已久的靜宜馬上跳了出來,大聲反駁:別聽他的!我從今天開始就不要錦衣玉食了,我要粗茶淡飯,穿棉布衣服也沒問題! 她瞪了廖青風一眼,做了個鬼臉后,跑去躲在廖夫人身后,信誓旦旦地對傳諭的太監說道:回去和父皇說,我就待在延定不走了,他把心思多多放在大哥和二哥才是。 可被您說中了,您父親現在還真在管您的大哥二哥之間的事情。 大太監嘴角抽了抽,轉頭對廖青風說:廖大人不,是廖將軍,您也看到了,公主她不愿意跟奴才走。既然如此的話,靜宜公主就托付給您了。 見廖青風欲言又止,大太監補充道:圣上說了,您不必要把公主照顧得面面俱到,畢竟您如今事務繁忙,抽不出空來實在正常。 這就是讓廖青風放養公主的意思了。 廖青風問:這真是圣上的原話? 大太監莞爾一笑:千真萬確。 秦厚德都說到這種地步了,廖青風還能怎么拒絕。 他無奈地點頭,送走了大太監。 如此一來,靜宜就真的在延定住了下來。 廖青風整日早出晚歸,靜宜并沒有太多時間與他相處。不過她也并不沮喪,整日待在廖夫人身邊,逗廖夫人開心。 廖原出身鄉野,早些年全靠了一股子勇猛之氣在戰場上披荊斬棘,因此才獲得了謝延的關注,之后被謝延培養,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這些年年紀上來后,早年的舊疾復發,廖原身子本就大不如前,今年早春得了風寒后,人更是病來如山倒,身體狀況每日愈下。 這也是廖青風為什么會到來的原因。 由于丈夫的事情,廖夫人整日愁眉不展。等到廖青風從京城到來后,她沒開心多久,很快就又添了一樁煩心事。 廖青風從小生長于京城,與父母親相處的日子不多。如今兒子長大成人,廖夫人哪怕想要親近他,卻也總覺得和兒子之間隔了一層,終歸是不如尋常母子那樣親近。 幸好靜宜來了。 為了靜宜的事情,母子倆說的話更多了,關系自然比往常要好上許多。母子之間的血緣關系總是難以斬斷的,久而久之,廖青風也對廖夫人親近許多。 再加上靜宜是個機敏活潑的女孩,她存了心要討好廖夫人,整日和一只小喜鵲似的跟在廖夫人身邊,廖夫人經常被她的一些玩笑話逗得展顏。 時間長了,廖夫人雖然還是會為丈夫的病憂心,但也比以前要開朗許多。 廖夫人是過來人。 靜宜對廖青風的感情熱烈赤城,廖夫人被她一國公主千里奔赴的勇氣打動,心里并不排斥公主成為兒媳??墒锹浠ㄓ星榱魉疅o意,廖青風明顯還沒開竅,對于情愛之事少了幾分興趣,因此對公主避之不及。 廖夫人看著專注吃飯眼也不抬一下的廖青風,又看看氣惱地盯著廖青風的靜宜,沒忍住被這對小冤家逗得笑出聲來。 廖青風聽到廖夫人的笑聲,終于舍得把視線從碗里移開。 他語氣生硬地問廖夫人:發生什么了嗎? 沒什么。 廖夫人含笑道:只不過看到你吃得頭都抬不起來,臉都要塞到碗里面,覺得很欣慰看樣子咱們府上的廚子做飯的確好吃。 聽出她的調侃,廖青風又羞又氣。 他把碗筷一放,甕聲甕氣地說了句我回房間看兵書就落荒而逃。在離開房間之際,他發誓自己聽到了靜宜清脆的笑聲,于是愈發不開心。 廖青風垮下臉來,嘴唇緊抿:她雖然是公主,可我又不欠她的,為什么每回見面都是我東躲西藏?真是氣人。 知道靜宜公主沒有被接回來,在京城的謝昭不由覺得意外,可轉而一想又覺得意料之中。 連逃跑這種事都做出來了,不肯回來也不算什么了。 這一日午后,謝昭坐在裴邵南屋內的塌上,一邊吃著糕點,一邊與與裴邵南說起這事:只怕咱們小廖將軍這會兒怕是愁得覺都睡不好了。 裴邵南垂首觀摩自己的畫作許久,確認畫作沒什么需要添加的東西了,這才滿意地放下筆,順著謝昭的話說道:總會適應的。 頓了頓,他微微一笑道:說不定再過幾日,圣上的賜婚圣旨就要下來了。 這倒是很有可能。 謝昭聽了深以為然:圣上既然愿意讓公主待在廖青風身邊,可不就是默許公主的追求了么。只怕那頭廖青風稍微被公主磨得耳根軟一點,回頭賜婚的圣旨就要到延定了。 這樣想,謝昭沒忍住笑:看樣子除夕那酒還真沒白喝。 略過廖青風和公主的事情,裴邵南轉而問起謝昭別的事情:你們御史臺最近悶聲不響,是在準備什么大事情嗎? 你消息倒是靈通。 謝昭驚咦一聲,微微瞇起眼睛上下打量裴邵南,開玩笑道:你放心,事情的確是大,但是和你們吏部無關。 和吏部無關,但火卻很有可能燒到吏部。 裴邵南抬眸看了眼謝昭,慢條斯理道:不止是吏部,你們要是真的要和那一位對著干,只怕是要在滿朝都掀起血雨腥風。 這口氣像是知道御史臺要彈劾誰似的。 謝昭收了笑,認真地看向裴邵南,遲疑道:你哪里來的消息? 裴家好歹在京城待了這么多年,好歹算是有些人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