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
倒是頗為安穩。 一直到了這月的十五。 江隨舟雖忙碌,卻還一直記著自己從書房中查到的那本賬冊。 十五一早,他一用過早膳,便將孟潛山叫到了一邊。 這月的賬冊帶回來了嗎?他語義不明、意有所指地問道。 孟潛山果真被他糊弄住了。聽他這樣問,連忙從懷中掏出了一張薄薄的紙。 昨兒個夜里才送來,奴才本想著等今天王爺忙完回來再給您。他笑瞇瞇地道。 江隨舟接過了那本賬,便見里頭記得詳細,竟是一家兩口人在一月之中的全部飲食起居。因著這兩人從不出門,所以花銷很少,一個月下來,也沒多少銀子。 江隨舟看了孟潛山一眼,試探道:這個月的花銷倒是少了一點。 孟潛山忙道:可不是?那位小小姐本就不大花錢,老太太的風寒也好了,便連藥錢也不需要了。 江隨舟頓了頓,接著試探:那便好。若有花錢的地方,不必節省,這二人重要,定然要照顧好。 孟潛山果然上了鉤。 他笑得很憨,連連點頭道:主子放心,奴才省得!顧夫人的家眷,奴才定然不會讓她們有半點閃失! 江隨舟一愣。 顧夫人? 他竟是半點也沒想到,原主為了讓顧長筠聽命于他,居然將他的家眷扣在了府上。 難怪這兩人的開支里,沒有出行的支出,卻有大筆銀錢花在了雇傭看守上。難怪顧長筠雖試探他,卻半點不反感他,像是跟原主壓根沒有半點主仆情誼一般 江隨舟頓了頓,將那張賬單收了起來。 你知道就好。他淡淡點了點頭,便轉身往外走去。 他大概弄清了顧長筠的底細,現在,他極想知道,徐渡又是以何種方式,被納入原主麾下的。 他還沒忘記,每月十五日,他還與徐渡有一筆銀錢往來。從這其中,他或許能對徐渡的底細窺知一二。 今晚從禮部回來之后,還需到徐渡的院中去一趟。 江隨舟一邊在心下計劃著,一邊走出了院子,上了停在院外的步輦。 禮部還有一堆雜事等著他,他此時手中又握著手下幕僚的緊要消息。太多的事占據了他的心神,以至于使他忘了告訴孟潛山,他今天晚上不回院里用膳了。 作者有話要說: 霍夫人!王爺今晚又不回家啦??! 第23章 夜色降臨。 江隨舟在禮部忙碌了一遭,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才回了王府。 他沒忘記徐渡的事,一回府便往徐渡的院中去了。 因著他事先并未知會,因此顧長筠并沒有來這也正是江隨舟不知會的目的,有些話,他需要與徐渡二人私下來談。 徐渡的院中此時剛備好晚膳,見江隨舟來,徐渡表現得分外平靜,讓伺候的侍女們添了一副碗筷,便將她們都屏退了出去。 下人們退下,便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徐渡的住處頗為幽靜,窗外竹影搖曳,房中墨香繚繞。窗前的桌上還放著一盤棋,上頭擱著個尚未解開的棋局。 江隨舟在桌邊坐下,看向徐渡,便見徐渡淡淡笑了起來。 主上竟是知道,每月十五有事務要與屬下交接。他說。屬下不如長筠機靈,還想著主上若不知道,該用什么法子見您一面呢。 他說得直白,分明就是將江隨舟的身份擺在了臺面上。 江隨舟便也不同他虛與委蛇,仗著古代沒什么錄音錄像的設備,直言道:書房中有不少書冊,我從中能窺知一二線索,知道今日與你有事要辦。 徐渡愣了愣,似乎沒想到他能這般直白。 屬下自幼只在話本上見過這般靈魂奪舍之說,卻沒想到這番猜測,竟是真的。他緩緩說道。 江隨舟淡笑了一聲:我也不想來,機緣巧合,實在沒有辦法。 徐渡笑了起來。 倒是有趣,得見這番奇聞,也不枉某來世上走一遭。他說。 他表現得豁達自然極了,江隨舟打量了他片刻,道:所以呢,我至今尚不知道,你所圖為何。 徐渡聞言,問道:主上所說的圖謀,是哪個方面? 江隨舟道:你們早知道,我雖成了靖王,卻不是他。你們做他僚屬,自然各有目的。如今我知道,顧長筠是家人受脅迫,那么,你呢? 徐渡面上露出了幾分詫異。 主上竟連這個都查出來了?他問道。 江隨舟靜靜看著他。 片刻之后,徐渡失笑,點了點頭。 長筠確是因此。他父母早逝,與祖母幼妹相依為命,當時主上看中他,他卻不愿卷入朝堂紛爭,主上便用了些手段。他說。卻是沒想到,您聰慧至此,連這都能看出來。 你呢?江隨舟問他。 徐渡頓了頓,抬眼看向他,目光清亮。 屬下商賈出身,入仕無門。他道。卻偏偏志在社稷,畢生所圖,不過功名利祿罷了。 江隨舟知道,景朝剛行科舉不久,對入仕之人的身家背景要求極其嚴格。五服之內,只要有做商賈的、唱戲的、為妓的,都不能參加科考。 江隨舟頓了頓,接著問道:所以,你便入了靖王麾下? 徐渡笑了幾聲。 某籍籍無名,如今除了處境艱難的靖王殿下,也尋不到別的門道了。他道。 況且,某雖圖功名利祿,卻也不是不擇手段。若入龐紹之流門中,豈不是要做遺臭萬年的事? 他這話倒是坦率。 江隨舟見他這番情態,也算信了八成。他沉吟片刻,問道:所以,每月十五日給你的銀子,是拿去做什么的? 他深知,一個人的話可不可信,還要看他怎么做。 徐渡對他究竟是否坦誠,還需從這些要緊的事上來看。 他靜靜看著徐渡,便見他轉身,去書架上的暗格中取出了一本賬冊,回到桌邊,遞到了江隨舟手里。 王爺這幾年攢下銀錢,養了一批死士。他道。數量不多,總共有十來個。因著死士需得親自訓練多年,才能放心使用,因此,主上便將屬下尋來,將豢養訓練死士之事交給了屬下。 江隨舟心下有些驚訝,面上不動聲色地拿過那本賬,細細看起來。 每一位死士的編號和花銷都記得清清楚楚,連帶著日期,一個月竟有詳細的一大本。 江隨舟頓了頓,道:所以,你每月總出門游玩,還總上街去買紙筆,我卻從不讓你報備? 徐渡笑著點頭:主上果真聰慧。 江隨舟靜靜將賬冊看了一遍,徐渡候在一旁,也不催他。許久之后,江隨舟放下賬冊,取出了自己早備好的銀錢,按賬冊上的數額交給了徐渡。 這便是用行動告訴他,自己信任他了。 徐渡笑著伸手,將銀票接了過去。 你做得極好。江隨舟道。日后還有不少用得上你的地方。 徐渡淡笑:主上盡管吩咐。 江隨舟頓了頓,抬眼看向他:但是,你可想過,以后呢? 徐渡沒有言語,歪了歪頭,示意他繼續說。 江隨舟緩緩開口。 興亡更迭,乃自然規律。他道。若一朝氣數已盡,另有旭日冉冉升起,你想要的功名利祿,又如何去取呢? 徐渡聞言,許久沒有言語。 良久之后,他笑了起來,笑聲清朗又干凈。 世人無不認定,南北二朝分江而治,已成定局,必將延續百年這局面,即便北梁仍有霍無咎,也無法改變,主上為何偏認為,南景氣數已盡呢? 江隨舟反問道:霍無咎緣何被俘? 徐渡答道:孤軍入敵,援兵被斷。 江隨舟接著道:那么,南景朝廷如今又如何呢? 徐渡頓了頓,繼而笑道:主上是說,霍此番兵敗,乃馬失前蹄,而景之敗退,乃根基腐朽? 江隨舟沒有言語,權作默許。 二人無言相對了片刻之后,徐渡站起身,沖著江隨舟深深行了一禮。 困局一盤,屬下原本沒存什么希望,不過且行且看,每一步都是不得已而為之。他說道。不過如今,得遇明主,是屬下之幸。想必未來如何,主上早有打算,屬下必將聽命,做您左膀右臂。 江隨舟頓了頓,一時語塞。 徐渡同他說開了話,愿意相信他,自然是好。但是徐渡給他戴的這帽子太高了,又讓他一時間心里有些沒底。 未來如何,他有什么打算? 他只是知道,在不久以后的未來,他們會被霍無咎一鍋端了罷了。 安隱堂內一片安靜。 過了晚膳的時間,主子卻一直沒回來。 孟潛山急得直打轉,每轉一圈,還要偷偷瞄霍無咎一眼。 就見霍無咎坐在桌邊安安靜靜地看書。不過也不知是不是孟潛山的錯覺,他總覺得,小半個時辰了,霍夫人手里的書也沒翻一頁。 孟潛山早派人去問了。 片刻之后,有個小廝一路小跑著回來,進了主屋,氣喘吁吁地跑到了孟潛山面前。 回潛山公公,王爺到徐夫人房里去了。他道。徐夫人院里的丫鬟才來報的,說王爺事先沒吩咐,方才一回府,便徑直去了。 哎呦!這可如何是好! 這小廝就在房中報告的,霍夫人就坐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這下,孟潛山想編個謊話把霍夫人哄過去,也做不到了。 他連忙擺手,將那小廝趕出去。 待小廝退下,孟潛山面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行到霍無咎身側,吩咐旁邊的侍女道:怎么這么沒眼色?菜都放涼了,還不快端去熱一熱 他后頭的話吞到了肚里。 只見坐在那兒的霍夫人放下書,眼都沒抬,徑直拿起筷子,夾了一筷涼透了的青菜。 他獨自吃起飯來。 孟潛山一時有種有點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并不只是滿屋子的下人在等王爺回來吃飯,這位平時對王爺愛答不理的霍夫人,其實也在等著和王爺一道兒用膳。 而此時的霍夫人,明顯是不大高興了。 真如此的話,孟潛山知道,解鈴還須系鈴人?;舴蛉诉@會兒氣壓有點低,也不是他們這群奴才能應付的,只有等王爺用完了膳回來,再親自去哄這位祖宗。 這么想著,孟潛山戰戰兢兢地伺候霍無咎用完了膳。 卻沒想到,飯吃完了,王爺卻一直沒回來。 一直到許久之后徐夫人那兒的丫鬟來了。 潛山公公,王爺今兒個在徐夫人那兒歇了。 那丫鬟如是道。 作者有話要說: 江隨舟:surprise! 第24章 江隨舟在徐渡那兒歇下,純粹是因為這天累得厲害。 他本就在禮部狠狠忙了一遭,回來之后,又與徐渡你來我往地試探了一番,晚膳根本沒吃幾口。 等晚膳撤下,他準備離開時,剛一起身,便驟然一陣天旋地轉,使得他險些摔倒在地。 徐渡一把扶住了他。 王爺體弱,萬不可太過cao勞。徐渡道。 江隨舟穩住了身形,喘了幾口氣才略微緩過勁來,單手撐著桌面,無力地擺了擺手:千秋宴,禮部日日都忙。 徐渡扶著他在一旁的榻上坐下,轉身點起安神香,道:是,每年這會兒,朝中都忙得厲害屬下遣人去請府醫來給您看看吧? 江隨舟搖頭。 不必。他道。來回折騰,不夠累人的。 徐渡點頭:也是。那屬下叫人去給王爺燉盅安神的湯您今日就在這兒歇下吧? 他這提議倒是不無道理。畢竟后院離安隱堂本就遠,中間又隔著個大園子。江隨舟去哪兒都要坐步輦,步輦在園子里走不得,還要繞路。 單這一路顛簸吹風,就夠累人的了。 江隨舟動了心,卻又驟然想到了什么,遲疑問道:你房中可有多余的床榻? 徐渡淡笑:王爺放心,里間有個碧紗櫥,平日里長筠來此小住,都是睡那里。 一聽兩人都有床睡,江隨舟放心地點頭。 只要有床可以躺,還管睡哪兒呢? 于是,這天晚上,他就在徐渡的房中歇了下來。 江隨舟這一晚睡得卻并不好。 也不知是房中的墨香太寡淡,還是徐渡慣睡的床榻有點硬,總之,江隨舟總覺得房里像是少了點什么。 他一晚上睡睡醒醒恍在夢中,早上起來時,腳底像踩了棉花,眼下也有點發青。 這一日還有大朝會。 江隨舟一早起身時,只覺頭重腳輕,腦內懵成了一片。 他有些懊惱。昨夜要是不偷這個懶,回自己院里睡就好了。 孟潛山一早便候在了院外。 因著從這兒出府必然要過前院,所以孟潛山并沒給他送朝服。江隨舟在徐渡這兒隨便用了些早膳,便徑自回了安隱堂。 他進門時,正堂的桌前坐了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日光熹微,將他的影子拉長了,打在懸于堂前的墨竹圖上,像一把劈砍進了竹林深處的利刃。 那是霍無咎在用早膳。 江隨舟跨過門檻,就見霍無咎自己吃著飯,坐得端正筆直,壓根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這種冷待對江隨舟來說太熟悉了,甚至熟悉得有點親切,讓他一夜沒睡好的煩躁都消散了兩分。 他沒同霍無咎計較,更沒上趕著跟他打招呼,只也像沒看見這人一般,由孟潛山扶著,繞過霍無咎,便自去內間換衣袍了。 一邊走著,孟潛山還絮絮叨叨地抱怨。 王爺,昨兒個徐夫人可是伺候好?奴才見著王爺臉色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