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他們的寺廟年代久遠,實在太過破舊,在一個夏夜之時,暴雨突至,大雄寶殿竟在驚雷中坍塌了一角。掉落的房梁將佛像砸得破碎,卻露出一摞陳舊的古書。 古書里畫著許多復雜的符文,符文旁又附著更多難解的注言。圓慈瞅了一眼,便將它們丟到了一邊——修屋修佛都需要錢,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圓慈不是不知道這或許是些傳說中的術法書。他年輕時也曾在四方行腳,見過許多咄咄怪事,自然也遇到過驅魔除怪的和尚道士。這些和尚道士的本領五花八門,離奇而詭譎,圓慈從來對他們敬而遠之。 他不理會,慧遠卻對這堆書上了心。 那一陣子,他甚至不再去到處畫畫了,而是抱著這堆書翻來翻去?;弁ɑ勰軉査x出了什么,他講解一陣,兩人聽不懂,便失去了興趣。 過了兩月,慧遠也把這些書丟開了,不知扔到了哪里。 圓慈以為那只是年輕人一時的好奇。 一日晌午,三個徒弟都不在寺里。圓慈心血來潮,在剛剛修好不久的大殿念經打坐,念了不久,便被透窗而入的日頭照得昏昏欲睡。在即將困極栽倒的一瞬間,他勉力地一抬眼,卻驀然發現對面的墻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幅畫,一幅他剛剛開始打坐時絕然沒有的畫。畫上巖石料峭,怪樹嶙峋。 圓慈的困意瞬間無影無蹤。 而在短暫的驚駭之后,他突地意識到,這是慧遠的畫。盡管沒見過這幅,他見他畫了千張萬張,又如何能不認得? 稍定下心來,圓慈又恍惚想起,這幅圖景,他其實是見過的。 在多年以前剛剛住進這座廢寺時,圓慈也曾經在山中流連,把這大山深處通通探索了一個遍。時至今日,能記住的地方已經不多了。此時突然見了這畫,倒勾起了他些許稀薄的印象。 這是什么意思? 自長大以后,慧遠再也不曾在墻上作畫。這畫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這真的是他畫的嗎?他是如何畫的?是不是,與之前藏在佛像里的那堆書有關? 他只是想試試自己的本領嗎? 還是說……慧遠出了什么事,想讓他去到這里呢? 圓慈戰戰兢兢,在大殿里踱來踱去,前思后想。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下定決心,用平日下山的包袱包了兩塊大饃,提了一葫蘆水,在時近隔二十年之后,再次進山了。 山路崎嶇艱險,他的手腳也不復當年。圓慈數不清自己摔了多少次跤,又有多少次懷疑自己走上歧路。但好在他畢竟是走對了。在跋涉了兩天一夜之后,圓慈終于在一堵峭壁上看到了慧遠畫中的奇樹和怪石。 又一低頭,瞧見了倒在山崖之下的慧遠。 圓慈不記得他是怎么下去的了。他只記得自己連滾帶爬地來到慧遠身旁,終于把他搖醒時長舒的一口氣。 慧遠睜開眼,懵懂地望著他,竟似有幾分驚訝:“師父,你怎么在這里?” 圓慈好氣又好笑:“不是你讓師父來的?” 慧遠更驚訝了:“我?” 圓慈將大殿上的畫對他說了,慧遠才似有所悟——原來,他對那幅畫竟一無所知。 他只道:“在掉下來的那一瞬間,徒兒好像看到三千世界交疊在我的眼前,觸手可及,或許,師父你所在的那座大殿,便是其中一個小世界吧!” 圓慈又問他:“你是如何跌下來的?” 慧遠的面上卻現出一絲赧然:“我無意中發現了一只極漂亮罕見的藍蝶,一路追著它,沒注意腳下……” 圓慈搖頭嘆氣,轉過身去:“上來罷!” 慧遠的腿摔斷了,自是無法自行走路了。他乖巧地趴在圓慈的背上。 山路依然艱難,圓慈卻莫名覺得,好像比來時好走了許多。 他問慧遠:“你這本領,是從佛像里的書上學的?” 他感到慧遠在他的背后搖了搖頭:“書上都是些基本的術式,我想,那是徒兒將師父教我的佛法義理與其中幾種結合,融會而成。所結合的,應當是移行之術、探囊之術、歸一之術……” 背上的的慧遠年少而清瘦,圓通似懂非懂地聽著,一步一步地走著,心想:我的徒兒,是個不出世的天才。 -------------------- 第101章 不空 回來之后,圓慈沒有對任何人說起山里的事。當慧通和慧能問起,也只以“給殿里添些點綴”為由搪塞了過去。 慧遠見他如此,一樣緘默不言。 唯一的變化是,圓慈為慧遠四處找紙,找得更勤了。 一日,圓慈算了算日子,想著慧遠的紙又快該用完了,又一次下了山。下山之后,吃了幾個閉門羹,他去了十里外的賈員外家。 賈員外有個半大的兒子,正是讀書做文章的年歲,總有些寫了幾筆便丟在一邊的廢紙。哪怕只是練字的草紙,也是上好的宣紙。稍微剪一剪裁一裁,便夠慧遠畫一張四方的山水。 然而,這一趟,他卻一無所獲。 賈家的管家道他家少爺隨員外進了城,少爺不在家,自是沒有紙的。 圓慈心中失望,準備再走得遠些,去那些他之前從未去過的鎮子碰碰運氣。走在路上,突然見兩個行人嬉笑著向一個方向跑去。 他聽到一人說:“快走快走,這可是個稀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