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顧山青早就候在老人身旁,只等他的身影一消失,當即用剔骨刀刀尖穿過束縛著老人雙手的重重繩圈,趕在老人掙動之前輕聲道:“是我?!?/br> 老人起先還要掙扎,認出顧山青的聲音,立刻不動了。 顧山青干脆利落地兩下割斷了他手上的所有麻繩,接著去割腳上的。那剔骨刀確實很利。 給老人松了綁,事不宜遲,他又從懷中摸出備好的紙卷,遞到肩邊,輕輕一抖肩膀。他肩上的阿鷹卻沒有動作。 顧山青偏頭看著它,嚴肅道:“我們說好的?!?/br> 阿鷹與他對視了片刻,終于一把抓過他手中的紙卷,展翅而起,扶搖直上,在顧山青的目光中瞬間縮成了一個小點,再也看不見了。 老人沒注意他這邊,利索地扯掉纏在手腳上的繩圈,掐起手訣檢查了一遍周身,一邊檢查,一邊問道:“是你把他引走的?” 顧山青將收拾好的符咒放到老人手邊。老人認出符紙的觸感,接了過去。顧山青道:“是。我把你能發冷和發熱的符貼在了醬菜缸上?!?/br> 說完,心中不由一陣黯然。這還是母親教給他的。 他的母親有一段時間身虛體寒,找大夫開了草藥調理。有一次不得已要出門,便吩咐他拿小火去煮??芍笏巹虞m要一兩個時辰,他呆得不耐煩,只把瓦罐墩在火上,就出去找小伙伴玩了,而最后的結果無庸置疑:他把燒著的草藥全然忘了,直到很久之后才回到家中。 等回了家,罐中的草藥早已全部熬干,煮藥的瓦罐也裂成了一地碎片??粗坏乩墙?,他徹底傻了眼。 他本以為母親會劈頭蓋臉地訓斥他一番,卻沒想到一向潑辣的母親不僅沒有發火,還好生安慰了他,語意中甚至有幾分自責,自責在吩咐顧山青替她做事時,忘記了提醒他在日常的種種細節中可能潛藏的危險。 那一晚他是在母親溫柔的懷抱中入睡的。在半夢半醒之中,他立誓絕不會再讓母親失望,卻沒想到將母親教他的東西用在了此處。 老人道:“做得好!但是太冒險了,我們得趕快離開?!闭f著,快速地從符咒中翻出幾張,叨念幾句,手指輕彈。那幾張符咒輕飄飄飛至小門邊的墻上,融入墻中,“希望這幾張能阻攔他一陣?!苯又址鲆粡?,貼在通往馬廄的小門上,一聲大喝,“破!” “啊啊啊??!” 小門轟然炸開,驚起陣陣馬嘶。然而響起的卻不止是爆裂之聲,還有一個男人的痛苦的慘呼聲。是那個青年。 老人一臉驚異,望向顧山青的方向。雖然知道他看不見,顧山青仍輕輕一勾嘴角:“先走再說?!?/br> 或許是為了節省用度,客棧柜臺旁的醬菜缸之間放著一個瓦罐,罐中裝滿了用過的陳油。 顧山青將火焰符貼在了瓦罐的罐肚上,又挨著邊在罐口用供財神的香支起了一個盛滿水的碗,碗底貼上了剩下的最后一張冰凌符。等供香燒到罐子邊緣,再也無法支撐,那碗凍成冰的水便會翻入guntang的油中,而那騰起的油煙又會被香火點燃,燒成一片大火。 這是顧山青孤注一擲的一場賭。 賭行事謹慎的青年在聽到瓦罐破碎聲之后會進入大堂察看,賭他會湊到瓦罐的碎片近前,賭他自己掐算的時機剛剛好,那碗盛滿了冰的水會翻倒在青年的眼前。 他賭贏了! 顧山青和老人一起沖進馬廄,一邊安撫受驚的馬,一邊用剔骨刀幾下切斷纏在欄桿和馬車上的韁繩。他踩著套索跨坐在馬的裸背上,學著老人的樣子用力地連踢馬肚——他此前從未騎過馬,可這時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那馬仰蹄長嘶一聲,初時還是小跑,而后四蹄連踏,竟越來越快,追在老人之后,在大街小巷間左沖右突,不多時,便將他們暫歇的客棧、他的父親母親甩在了身后。 顧山青攥緊韁繩,雖然知道不該,仍忍不住回過頭去。 四周的景物飛快地向后退去,從耳邊呼呼而過的風將他的頭發揚起,吹得他心中一片空茫。 從此刻起,他再也沒有家了。 -------------------- 第41章 顧山青 顧山青和老人不知跑了幾個時辰,直跑到日落西山,才停下來。 顧山青的隱氣符在半途就失了效,為了躲避追蹤,不牽連旁人,他們來回變了幾個方向,走的都是人煙稀少的小道。 在唯一一次休息的間歇,顧山青詢問老人要不要畫一些青年的畫像,一路散出去,讓全天下的人知道那魔頭的樣貌,卻被老人斷然否決了:他有可能循著畫像追過來暫且不提,那青年行事狠辣,如果畫像流傳的速度不夠快,又被青年察覺,他做出諸如沿途屠村屠城之事,那便是得不償失。 更何況,一般的普通人就算是知道了他的長相,對他也無計可施。 “重要的不是有多少人知道,而是有哪些人知道?!崩先说?。 他在發現魔頭的第一時間就已經飛信傳書給了他的同門,而在同門之外,他們如今要做的最要緊的事,便是讓更多有能力對付青年的人知曉他的方位、本領和相貌。 老人的師兄能力雖強,離他們還是太遠。思量再三,老人最終決定去投奔住在百余里外城中的友人。他的友人是一個大家的家主,交游廣闊,正適合把消息廣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