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青年大概也是“君子遠庖廚”的忠實擁躉,雖說身在灶臺前,卻丁點兒沒有沾手。他cao縱著銀絲,仿佛八爪魚伸出觸角一般,一邊縱著刀在不知從哪拖出來的案板上咄咄切rou,一邊cao著燒火棍和蒲扇照管灶火,同時牽動鏟子在鍋中翻炒香料,搞得風風火火,煙氣熏人。 可饒是如此,也掩不住院中腥味撲鼻。 在邁入小院的一瞬間,顧山青恍惚看到青年一臉愉悅,瞳孔大張,那雙眼不似人眼,倒像是豺狼一般放著光。就連他的牙齒,似乎都變尖了。 顧山青一陣膽戰,不敢細看,只定下心來,放緩呼吸,垂下眼簾,踮起腳尖小心地避開腳下的障礙,在隱氣符的遮掩下一點點從背對著他的青年身后摸墻前行。過了不知多久,終于無聲無息地摸到了灶房門口。 灶房的門沒有關。 原本在炒菜的廚子或許是聽到了大堂的動靜出來查看,又或是瞧見老人進入后院前來阻止,倒斃在了灶房的門檻上。 按青年的做事風格,這實屬自然。奈何這廚子的體型極符合世人對他同僚們刻板的印象,又圓又大,把灶房門口堵得嚴嚴實實。顧山青若想進去,得先過了他這一關。 顧山青在心中默默道了聲對不起,把一只腳的腳尖塞到了廚子的身下,兩手扶住門框,慢慢地向前跨去。步伐剛剛好,穩穩落地。 然而正待把另一只腳收回,顧山青突然感到一股寒意竄過脊椎,讓他止不住一陣顫栗。 揪著前襟掛在他身上的阿鷹忽地收緊了爪子,定定地盯住了他肩上的一點,從喉嚨深處發出了只有顧山青能聽到的咯咯聲。 顧山青順著它的視線微微偏頭。只見有一根銀絲從他的耳邊凌空而過,伸入灶房深處。 下一秒,一團黑影向顧山青鋪頭蓋臉而來! 顧山青心里一驚,下意識地往后一仰,卻見一把香菜從他的正上方平飛而過,飛向青年的方向——青年并沒有發現他。 然而顧山青沒來得及松口氣,頓時渾身一僵。他方才突然那么一仰身,雙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門框,手指的關節重重頂在了門邊上,灶房半開的老舊木門在他的一頂之下,竟“吱呀呀”地響了起來,就像有人將它緩緩推開了一般,“咚”地一聲撞到了墻上。 他身后鍋碗瓢盆的碰撞聲驀地一停,青年喝道:“誰!” 接著,便是腳步聲和他踹開什么重物的悶響。 他對老人道:“你在耍什么花招?” 老人的嘴被堵住了,沒法回答。而他似乎也沒想從老人口中問出答案,慢慢地一步步往這邊走,離顧山青越來越近。 顧山青緩緩地吸進一口氣。 該怎么辦? 如果退出來,且不說他背對青年,看不見身后,保不準一回身便與他迎面撞上,就算險險擦肩而過,青年在檢查灶房之后將門關死,顧山青就再也沒有了進去的機會。 但若是邁進去,青年用銀絲一探,很容易就能探到顧山青,他不僅救不成老人,更要搭上自己和阿鷹。 供他判斷的時間很短,只有短短一瞬間。就在這進退維谷中,顧山青突然聽到“喀啦”一聲脆響,從客棧大堂傳來,是瓶罐破碎的聲音。 多么幸運! 青年的腳步聲一止,生機驟現! 顧山青借此機會猛然收腳,閃身進入灶房之內。灶房里的灶臺比外邊小上許多,在廚子出門時仍炒著菜,此時已是一片焦黑,難怪青年要另起爐灶。 顧山青飛快地四下掃視一圈,一眼看到剁骨砧上插著一把剔rou的尖刀,好不鋒利,當即幾步跨過去,撿在手中,又迅速地回到門口。 青年依然立在院中,狐疑地望著大堂的方向。 顧山青心中一橫,脫下鞋來,拿在另一只手里,輕巧一躍,便跳過廚子龐大的身軀。接著放輕腳步,悄悄來到老人身邊,蹲下身子。 青年不回頭道:“你還有同伴?”又自語,“有也沒關系?!?/br> 說著,向大堂的方向施施然伸出一只手,下一刻,千萬道銀絲霎時如暴風驟雨般向大堂刺去! 顧山青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然而不多時,那些銀絲便收了回來,青年又故技重施,對灶房和廂房發作了一番,發作完,似乎比之前更加慎重了幾分,站在原地沉默不語,連鍋鏟碰撞聲都止息了。 顧山青驀然生出一陣后怕,若不是天上的不知哪一路神明保佑,此刻被戳成刺猬的就是他了! 青年手指一動,將老人口中的布條拽下來,沉聲道:“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你在搞什么鬼?” 仿佛對他這個問題做出應和,大堂里又是“喀啦”一聲脆響。 老人哧地笑了:“你都把我捆成這個樣子了,何必還這么怕我?” 青年抬手一掄,貌似打在空中,老人的頭卻陡然一歪,臉上現出道道紅痕,比起掌印,倒更像是鞭子抽出來的。 青年道:“我怕你?你癡人說什么夢!” 老人渾不在意地啐出一口血,垂下眼簾,再不理會青年。 “哼,”青年想了一會兒,嘲諷地一笑,“藏頭露尾,裝神弄鬼。出來見我都不敢,料想也不是什么厲害角色?!彼彶阶叩叫¢T前,頓了一頓,又道,“也罷。我就陪你玩一玩?!?/br> 說著,邁過了小門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