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等待他的除了一個張燈結彩、飾滿紅綢的小樓和云娘馬上就要嫁人的噩耗,還有一通羞辱和一頓毒打——他想要闖進小樓里見見云娘,親自確認她的心意,卻在一片“憑你也配”的恥笑聲中被打斷了腿。 毒打之后,又在陳老爺的命令下被扔進了蟒山。 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他稍稍恢復了一些便一瘸一拐地掙扎著回到了鎮里,然而迎接他的已經是大路上一個個回避的眼神,和云娘在絕望的等待中自縊而死的死訊。 李管家的聲音顫抖:“我們所有人都知道了。竟然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人!去給啞巴傳個信,去成全他們。兩條性命??!啞巴——他無父無母,是個孤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所以我們大家就叫他啞巴——他可真是個好人。他賣的木料永遠是最整齊最結實的,價格是最公道的。本來自己也沒幾個錢,他還會在冬天最冷的時候給鎮里的孤兒寡母、沒孩子的老人,一家家送柴火,分文不收……”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仿佛陷入了回憶,又突然想起什么,問顧山青道:“大人,我一直聽人說在蟒山里見到他了,消失的那幾個人都是他的鬼魂作祟,這是真的么?” 接著又似不想聽到他的回答一般,苦笑道:“這也怨不得他,這鎮里有多少人受過他的恩惠,在他最需要人幫助的時候,又有誰站出來了?明明只需要簡簡單單地捎個信罷了。只需要捎個信,他們兩個就能遠走高飛!走得遠遠的,誰也管不著!但是最后呢?像他這么一個好人,死得那么慘!他會冤魂不散,留在蟒山里作祟,都是我們造的孽!他只不過是為了復仇??!” 顧山青望向他的身后,只見李管家身后鎮民的一雙雙眼睛也同樣望住了他,上了年紀的緘默不語,年輕的噤若寒蟬。每個人臉上似乎都同樣沒有神情,仔細看來卻又個個不同。 “阿彌陀佛……所以這是,贖罪?”不空自言自語般輕聲道,“為了你們當初冷眼旁觀,誰也沒有伸出援手?” 謝豐年不動聲色問李管家道:“當年你也得到消息了?” “是?!崩罟芗掖故椎?。 顧山青摸了摸下巴:“不過,蟒山里發生的事,倒也并非一定是你說的那般?!?/br> 李管家猛然抬頭:“大人這是什么意思?蟒山里的鬼難道不是他?” 謝豐年問:“他死前腿是不是瘸的?死的時候身首分離?” 李管家臉色慘淡:“沒錯?!?/br> 不空雙手合十,嘆:“阿彌陀佛,應當是他無誤了……” 李管家求助般看向顧山青:“那大人說的,是什么意思?” 顧山青道:“在蟒山里看見他的,不只有一個人吧?” 李管家:“是,有四五個人都說在山里見到他了?!?/br> 顧山青:“那他們可都安好?” 李管家:“安好?” 顧山青:“無礙無恙,全須全尾?!?/br> 李管家想了想,道:“除了一個人嚇病了一陣,說了很久的胡話,其他人好像都還好?!?/br> 顧山青道:“那就是了。既然他們安好,現在我們知道的,其實也只有他們在蟒山里見過那位啞樵夫這一件事。事情的真相和你所想的截然相反也未可知?!?/br> 李管家滿面疑惑,還想再問,被顧山青提前截住話頭:“好了,再說下去就是瞎猜了。具體的情況得等我的同僚回來,我們再次入山之后再說了?!?/br> 說著,他扶起依然跪在地上的何伯,又轉向一直沉默不語的王匠頭,問:“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就是當年受云娘之托去送信的少年吧?” “是我?!痹玳L成了精壯漢子的少年昂首道。 “雖說有不止一人參與,但若要謀劃統籌你們所做之事,必定有一人牽頭,應當也是你了?” “不錯?!?/br> 顧山青點點頭:“你們早知陳家老太爺有心疾之癥,還聯手設下重重機關,驚嚇于他,實屬居心險惡。雖然陳老太爺非由你們親手所殺,但他的死與你們的精心謀劃難脫干系。尤其是你,”他一指王匠頭,“作為其中主謀,更是難辭其咎。一旦罪名成立,當以殺人之罪論處?!?/br> “大人!”馬知縣身后的侍衛脫口叫道,“您沒聽說么!那個陳老太爺,他是罪有應得??!” “你有何證據能證明山匪殺人確實是由他指使?更何況,就算他罪有應得,殺他之罪,便該一筆勾銷么?” 侍衛一時語塞。 在人攙扶下立在一旁的何伯雙唇翕動,忍不住探手欲抓顧山青的衣袖,又堪堪收了回來。 顧山青沒有看他,又道:“但是,一則陳老太爺畢竟年事已高,身體孱弱,二則這幾人雖然含有惡意,他們的所作所為卻并非必然致命。斷案須講求證人證據,務必請馬大人多多勞心勞力了!” “……”馬知縣梗了半晌,道,“這是什么意思啊,大人?” 謝豐年笑了一聲,道:“意思是陳老頭可能不全是被他們嚇死的,也可能是被雷嚇死的,或者根本時辰已到,本來就該死了!意思是他們做這些事可能沒想讓陳老頭死,也可能只是想嚇一嚇他,給他個教訓。所以,這幾個人罪行的輕重,全看馬大人怎么斷案了!” “對啊大人!他死的那天,雷確實特別大!”侍衛叫道。 “他本來身體就不好,肯定是心疾犯了!和別人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