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你,你,滿口胡言!” “夠了!不要再爭了!”就在馬知縣向侍衛抬手示意,要為這場實力懸殊的口舌之爭分出勝負時,突然從意想不到角落傳來一聲吶喊。 喊出這句話的是和王匠頭一同被侍衛押上來的李管家。 他用力掙了兩下,竟掙開了侍衛的手。侍衛抓住他的胳膊欲將其制服,卻被顧山青抬手阻止。 李管家站直了身子,神情悲哀,道:“好了,不要再爭了。做了都做了,不需要誰來頂罪。讓該來的都來吧!坐牢也好,砍頭也罷,這是我們所有人欠下的債?!?/br> -------------------- 第26章 息壤 此驚人之語一出,眾人皆靜。 在重重詢問之下,李管家終于斷斷續續地說出了二十年前之事不為人知的全貌。 原來在云娘在被關進小樓中等待吉日之后,并未就那么坐以待斃。 她晝夜對著把守大門的堂表兄弟苦苦哀求,涕淚交垂,賭咒立誓,只求他們能將她放出去。 這些表親兄弟畢竟人心rou長,要么看著她長大,又或干脆與她同齡,從小一起玩耍,聽著她日夜不休的哀求,又眼見她日益憔悴,終于松了口,與她達成了一項秘密的約定:如果那蟒山里的樵夫聽說了她的婚訊,在某一個晚上駕著馬車來接她,他們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將她放走。 但此事不僅事關她的名節,更牽扯到家族榮譽,他們自然不可能替她傳話,更不要說將他們的約定告知于他。所以這其實既是一種讓步,又是一種為難——她被關在樓中,還能使出什么神通把消息傳出去不成? 而看那樵夫并不來找她,她也就死了這條心了。 但云娘卻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并且竟然真的把消息傳出去了——一位在她與那樵夫相戀時便與他們相熟的孩子,一位少年,想方設法與她秘密地保持住了聯系。 可惜他犯了一個錯。 或許是太過激動,又或是太不設防,在他急急趕著出門去找樵夫要告訴他這個消息,而父親問他要去做什么時,他隨口把他的去意說了出來。 少年年少輕狂,一切隨心而為,不覺得他要去做的事有什么,他的父親卻敏銳地覺察了其中暗藏的兇險。 他只不過是個普通的泥瓦匠。陳掌柜店鋪雖小,但與其他掌柜的都相交甚篤,而陳老爺是當地大賈,自然更不必說。為他們這一幫人的門臉宅院進行的翻修甚至可以說養活了本地的大半工匠。 如果自己的兒子當真去蟒山通知了那樵夫,而那樵夫又當真成功地乘夜將云娘帶走,一旦消息不小心傳了出去,那他與這兩家結下的梁子便足以讓他、讓他的全家在這個鎮子里再無立錐之地。 于是,他作為一位父親和一家之長,做出了一個無比自然又合乎情理的決定——他將自己的兒子騙到屋中,關了起來,并且不論兒子如何怒罵嘶吼,懇求詛咒,在陳家將兒媳迎進門前,也絕不讓他踏出房門一步。 少年在家中咒罵不已,然而他卻忘了一件事,那便是隔墻有耳。當他在對著自己的房門和父親咆哮之時,他也在不自覺中將云娘拜托他之事盡數向周遭鄉鄰們xiele出去。 而他的母親則出于婦人嚼舌的天性,以及對竟將他們一家置于如此險地的云娘的怨懟,替他把所有的細節都一一補全。 院邊檐下,街頭巷尾,沒有人堂而皇之地說起,到處都議論紛紛。 有人在暗地里冷嘲熱諷:“這小蹄子真是不安分,連女孩子家的名節都不要了,簡直是不知羞恥!” “鬼迷心竅嘍!我倒想看看他們真跑了之后能怎么樣!” “那弟兄幾個也真是拎不清,自家妹子發瘋,做兄弟的怎么還陪著她胡鬧!” 但即使是最好心的人也沒想過替那少年完成他的使命:“跑什么呢?嫁到陳家去吃香喝辣,有什么不好?真是想不開!” “是??!就算他人再好,嫁給那么一個窮啞巴,能過上什么好日子?日后過不下去了再分開,那不是更傷心!真是個傻丫頭!” “養兒不知父母心吶!” “這對啞巴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從小到大一直靠山吃飯,離了大山,他一沒錢,二沒本事,到了別處怎么生活?難不成去要飯么!” 就算有人猶猶豫豫地提起,道他們兩情相悅,想要去支會樵夫一聲,也總有熱心的親朋急忙忙把他們攔下:“喜歡?喜歡能頂個什么用?真是天真!有些事啊,知道了,還不如不知道得好!” “該有人去說早就有人去說了,輪得到你?別多管閑事了!” “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自找麻煩!” “雖說現在是難受,難受一陣子,也就過去了。誰不是這么過來的?日子該過還得過,習慣了,就好了?!?/br> “怎么著都是為了他們好……” 到了最后,一傳十,十傳百,無論因由何在,懷著何種的心思,除了兩家的當事者,所有人都知道了。 再后來,連陳家和何掌柜也知道了。 只有遠在蟒山山中的樵夫,和深鎖小樓的云娘,依然一無所知。 而等那老實巴交,又難以和人交流的啞樵夫終于意識到不對,察覺他好像許久沒見云娘時,一切都為時已晚。 待他從蟒山深處趕到鎮里,守著小樓的早已不是云娘的兄弟,而是陳家的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