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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青杏在線閱讀 - 青杏 第97節

青杏 第97節

    董三太太卻道:“那也無妨,夫人,民婦回去就跟外子說說這事,來年夫人這里有了貨,董記有多少收多少?!?/br>
    礙于身份,許杏沒好意思說出一句“真有魄力”,而是客氣了一下,表示兩人已經完成了口頭約定,這才轉而問起涼州城的情況:“董太太一路走來,可見到什么異常嗎?農田可有干裂?”

    董三太太主動提出收購許杏的這幾樣干果,并不全是為了要拉關系,而是真的確定這幾樣東西都能賣掉,又是干貨,放的時間很長,不愁剩下。談了一筆生意,她越發精神抖擻的,然而聽了許杏的問話,卻又幾分遲疑:“夫人的意思,民婦不大明白,說實話,民婦行商多年,于農桑之事不大精通?!?/br>
    “是我沒說清楚,定北城里已經兩個多月沒下過雨了,所以我就想問問,涼州那邊是不是也很干旱?!痹S杏擺擺手,解釋了一下,“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明年的果子?!?/br>
    “哦,要依民婦看,應該也是干的,城里的道路上都總有灰塵,不過都說北方天氣不比南方,原就干燥些?!倍遄弥f。

    許杏點頭,沒再多問。

    她這里沒發現什么異常,可是去甘州的同貴卻帶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夫人,我還沒問呢,程管事就先說了,甘州今年很干燥,擔心影響了糧食,這樣老百姓們就只能以紅薯充饑和防備不時之需,那咱們酒坊里很可能要缺原料?!?/br>
    “缺原料就缺原料吧,酒這個東西畢竟不比糧食要緊,你下回再去的時候跟他說,若是真的采買不到,便停工十天半月也使得?!痹S杏囑咐了一句。

    長青這里的情況卻比許杏想得要艱難許多。

    鄭大人第一次對長青黑了臉:“范大人,我知道你想要政績,我也想要,只是你這一張嘴就是十萬兩銀子,胃口也太大了!”

    長青拱手:“大人,并不是下官一味追求功勞政績,實在是今年天時不佳,省內干旱日久,怕要有旱災,不得不提前做好準備??!”

    “旱災?欽天監都沒說有旱災,你怎么能在此惑亂民心?”鄭大人一臉的憂心忡忡,“你數日來頻頻外出走訪,召見下屬,聯系州縣,我念你是盡忠職守,從未阻攔,可是你也不能妄言??!”

    長青深吸口氣道:“大人教訓得是,是下官妄言了。只是若要保證今春糧食收成,各地都需要興建儲水湖,至少也要多打些深井。甘陜下轄五州六十縣,每個縣就算有一百個村子,每村打一口井,最少也得十五兩銀子,這樣算來十萬兩并不多,更何況儲水湖或水庫之類工程頗大,造價也高,這些銀兩恐怕都不夠?!?/br>
    鄭大人定定的看了他片刻,才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若并不必要,你這樣勞民傷財,將來怕是連我都要被彈劾的??!”

    長青沉默。

    “你叫人去查各地的糧庫、常平倉,這事兒有人來找我,我都給壓下去了,查查也好,真要是有個什么事兒,出了紕漏是要掉腦袋的??赡氵@大興土木之舉,我可不能太過偏袒于你??!”鄭大人一臉的愛莫能助。

    第187章 北方干旱(中)

    長青雖然想到了鄭大人不會痛快的給他批銀子,但是這樣對方說得這樣直白,還是超乎了他的意料。作為皇帝陛下的表兄兼舅兄,封疆大吏鄭大人的格局居然始終局限在功績和彈劾上,實在是差了些。只是他一時也無法和上官相抗,只好施禮告辭。

    陳都事和王經歷都在長青的值房里等著他。見他陰沉著臉進來,兩人對視一眼,都猜到發生了什么事。

    “范大人,那如今可如何是好?”王經歷歲數大些,先開口問。

    長青并不會遷怒于手下,只是語氣有些蕭索:“我不過一參政,并無決斷之權,對各府縣也不過是建議罷了,如今鄭大人不同意,我沒有權力調動大筆銀兩,各州府若是不愿聽我的,或沒有銀子,我也無能為力?!?/br>
    “鄭大人是不相信有旱情,還是不肯批銀子?十萬兩倒也確實不是小數目?!标惗际孪肓讼?問道。

    長青之前也不是沒體驗過被上官為難的滋味,不過這一次不同,鄭大人字字句句都是為了他自己的政績功過,可是給出的借口卻又偏偏讓人無法反駁。他搖頭嘆氣:“也沒有什么區別了,我若是不能證明今冬明春必有大旱,他是不可能應允的?!?/br>
    “這天氣之事,誰能打包票?不然何來未雨綢繆?”陳都事的臉色比剛才更不好看了。

    王經歷用胳膊肘捅了捅陳都事:“你莫要多說?,F如今也只好如范大人所說,接著等下去了?!?/br>
    長青只覺得一腔郁氣無處紓解,到了下衙的時候便不坐馬車,自己沿著長街慢慢的走。走到分岔路口的時候,他腳下一轉,往城東而去。

    新平和后來的小廝如松跟在后面,正不知道要不要提醒他方向錯了,就聽他問:“你們夫人新開的鋪子在哪?”

    這個地方新平知道,他便快步走上前,伸手比著方向:“大人,還要往前走三條街,再往南拐便能看見了?!?/br>
    長青便徑自走去,等到拐過彎來,不用問人,他也看到了“許記”的旗幡。在門口站了片刻,他才走進門去。一坐下就有熱情的小二前來詢問他要吃什么,等聽完一連串的名字,他微笑起來:“那就要一碗酸辣粉,一份炸素rou吧,哦,再要五個白菜粉條的包子?!?/br>
    小二一聲“客官稍候”就大步去了后廚。

    長青便揮手叫新平和如松都坐下來:“你們每人吃兩個包子墊墊,等下回去,府里約莫也快要傳飯了?!?/br>
    如松今年十四,是在甘州的時候買進府里的,對主子們的過往并不清楚,只知道大人很是和氣,便也不十分害怕,而是先謝了賞,又問:“大人,您也說咱們府里都快要傳飯了,怎么還要來這里用這些小吃呢?”

    長青夾起一塊剛送上來的炸素rou,道:“唔,就是來嘗嘗夫人的方子?!?/br>
    “可是回府去請夫人給您做不是更好?”如松還是不理解。

    “那不一樣?!卑岩粔K素rou咽下去,長青才給出了一個如松更加不能理解的解釋。

    如松能不能理解不重要,重要的是長青坐在這里,聽伙計小二們說著似曾相識的話,吃著很多年前嘗過的味道,想著剛重生時那些滿腔悲憤委屈無處排遣的日子,那時候,只要在許杏身側,他就覺得輕松平和,有活著的力量,也只有有許杏在身旁,他才有這樣的感覺。

    他知道,許杏就在他們的家里等他,可是他不想把自己惡劣的心情帶回家。

    一碗酸辣粉很快就下了肚,他甚至喝光了碗里的湯汁。熱辣之意從腹中升騰至全身,讓他的額角都見了汗珠,而他心中的憤懣之氣也仿佛隨著汗水流了出來。

    回到家的時候,長青已經完全恢復了平日的狀態。

    可是晚飯他吃得就不多了。

    “怎么不吃了?”許杏看著兩個孩子吃飯,一抬頭,發現長青早就放了筷子,正安靜的看著自己母子三個。

    長青微笑著抹去寧哥兒腮上的菜湯,道:“下午下衙早了些,想著還沒去你鋪子看看,就在那吃了碗酸辣粉和一個大包子,這會兒倒不餓?!?/br>
    “哦,怎么樣,我鋪子里的小吃,味道還行吧?”許杏笑吟吟的問。

    “很不錯?!遍L青贊了一聲。

    等到兩個孩子都回房去睡了,許杏才坐在長青書案對面,問:“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何出此言?”長青正在給寧哥兒寫描紅的字帖,也不抬頭。

    “吃飯的時候當著孩子我沒問,可是你從來不會提前下衙,更不會下了衙自己在外頭轉悠?!痹S杏盯著他,“你有心事?!?/br>
    長青的手頓了頓,繼續寫下去:“并不是什么值得瞞著你的事,下午的時候心情有些煩躁,不想回來讓你擔心,正好也沒去過你的鋪子,便去了?!彼寻滋斓氖抡f給許杏聽,但是話語間已經沒什么激烈的情緒了。

    許杏聽了,自然也沒什么好辦法,只能嘆氣:“我從前聽人說官場云波詭譎,陰謀算計數不勝數,這些年來自覺跟著你也見識了不少,現在看來,咱們經歷得還是太少了?!?/br>
    “是啊,我這些年走得太順了?!遍L青今天想了很多,“雖然經歷過危險困難,可是大多都是我竭盡全力就能解決的,可是眼下這事,我偏就無能為力?!?/br>
    “哪怕鄭大人說一句他就是不相信會有大旱,我也不會如此郁悶?!遍L青放下筆,看著許杏,“朋黨,爭斗,功過,越是高位之人,越只顧這些,卻不顧及百姓疾苦?!?/br>
    許杏站起來,繞過書案走到他身邊,雙手按住他的肩膀,輕聲開解他:“我還記得,當初我因為擔心粉條賣不出去而焦慮不已,是你說凡事盡人事聽天命,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也就只能交給上天。如今,這話也是我要對你說的,你把自己能做的能說的都做了都說了,也就問心無愧了?!?/br>
    長青抬起手臂,扭身握住了她的手。

    御書房里,皇帝正在翻看著手中的奏折,嘴里問:“封印前只有這么多折子了嗎?”

    “回陛下,是只有這么多了?!鄙韨仁塘⒌膬仁虖澭卮?。

    皇帝“嗯”了一聲,在折子上寫了一個“準”字,便放到一邊,又拿起了一份。

    可是他只看了幾行字就變了臉色,急聲道:“傳旨,讓戶部梅尚書和欽天監秦監正來見朕!再傳內閣王大學士!”

    兩盞茶的時間之后,御案前就站了三名大臣。

    “秦愛卿,今年北方干旱,欽天監推算如何?可有大旱之災?”幾人見禮完畢,皇帝就直接問起欽天監的監正。

    還不等秦監正回話,另外兩人就變了臉色,他們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凝重的表情。

    秦監正差點跪下,連忙回答:“回陛下,今年冬天北方大部分地區降雨降雪都比往年要少,但是目前還未形成大旱之勢,欽天監也沒有推算出有大旱災?!?/br>
    他的話并沒有讓在場的幾人生出什么輕松之感。戶部尚書梅友就問:“敢問陛下,您是如何想到此事?可是北方已有災情折子送來?”他就知道是有事,不然也不會找他,畢竟找他就是要銀子的。

    皇帝把手中的折子遞給內侍,示意他送給幾位大人傳閱,同時道:“是鄭明復上了折子,說甘陜今年冬天幾無降水,他擔心有旱災,請欽天監幫助測算,又請示朝廷能否調撥銀兩,幫助地方整修水利,蓄水防災?!?/br>
    王閣老先點頭:“鄭大人果然是心系百姓,又有防微杜漸之心,令人好生敬佩?!?/br>
    皇帝露出個極淡的笑容:“鄭愛卿確實忠君體國,代朕牧民,為朕分憂。梅愛卿,你看他所說的二十萬兩工程銀子,何時可以撥付?”

    “這……陛下恕罪,今年夏季洪水,湖廣稻米歉收,又因北疆戰事連綿至今,軍餉糧草開支巨大,上年又剛平定了安王之亂,當時國庫的虧空還是今年才補上,故此……”國庫沒錢。

    “秦愛卿,即刻去著人推算北方天氣情況,若有大旱之兆,立刻報來!”皇帝的臉色不好看,區區二十萬兩銀子,能保一省百姓不受干旱之苦,戶部居然都不愿意拿出來!

    不過他也知道,梅尚書說得雖有夸張,卻也是事實。

    “陛下,天災不可等閑視之,不論欽天監測算結果如何,陛下還是要盡快回復鄭大人,讓當地官府百姓都早日做好準備比較穩妥?!蓖蹰w老說道,“且鄭大人奏折中所言興修儲水之處以及打井取水等工程,便是沒有旱災,也是有利百姓之事?!?/br>
    “愛卿所言甚是?!被实垲h首。

    時間很快就到了年底,紅薯作坊里的水井中仍然能打出清水,甘州那邊傳出的消息,知府大人已經盡出了府衙賬上的銀兩,甘州各處都在打井挖蓄水池,反倒沒人覺得來年會有大旱了,酒坊的業務也十分平穩。許杏核對了賬目,十分欣慰。

    “涼州那邊也在打井了,不過聽說衙門賬上沒了銀子,正在讓城中富戶捐銀子呢,民婦這種商戶,每家都捐了二十兩?!倍珌斫o許杏送年禮,說起了涼州城的情況。

    涼州知府的府中,知府孟裕安正在吩咐幕僚:“趁著年節,讓商戶們再捐些,今年新收上來的商稅也都撥下去,能修多少修多少?!?/br>
    幕僚有些猶豫:“大人,這是不是太過了?”

    “有什么太過的?咱們路修好了,確實來了幾個商隊,今年多收了一筆商稅呢,本官下定決心了,就跟著范長青走,說不得我的前程都在這里了!”孟裕安道。

    第188章 北方干旱(下)

    經過了入秋時的異常寒冷之后,這個冬天,北方的大部分地區反倒比往年來得暖和,沒有風雪凍雨,多數時候都是晴天或多云天氣。住在城里的人們為省下取暖的碳錢慶幸的時候,靠天吃飯的農人們卻開始擔憂起來了。

    欽天監沒有得出準確的大旱災的預報,只是根據現在的情況給出了比往年降水略少的結論?!耙介_春再看?全是廢話!”皇帝十分不滿。

    “陛下息怒,天時向來瞬息萬變,難以預測也是正常的?!蓖醮髮W士站在書案一側,躬身勸解著。

    皇帝深吸口氣:“朕自然知道,可是若不早做打算,等到旱情真的嚴重了,后果不堪設想!”

    王大學士就道:“陛下心懷百姓,是社稷之福。鄭大人早就上了折子,想必也是密切關注此事的,有他在,陛下也不需過于掛懷?!?/br>
    “是啊,鄭愛卿畢竟是朕的表兄,確實能為朕分憂?!被实凵裆砸娛婢?“戶部沒給出銀子,他也沒有一再的索要,甚是體諒朝廷的難處?!?/br>
    王大學士眉峰微動,卻沒說什么。

    這個新年倒是過得十分平順,無論是京中還是邊塞,都沒有什么大事發生。范府里因為沒有完全除孝,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慶賀活動,不過是用心做了團圓飯,長青也多在家陪伴孩子們罷了。

    然而,直到整個正月過完,北方多個府縣都沒有雨雪,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擔心起旱情來。

    “夫人,甘州的情況開始不好了。雖然潘大人下了命令修蓄水池、打井,但是很多蓄水池里存的水都快要干了,井水也越來越不好出,大家都擔心今年要有大旱,百姓們已經不愿意賣紅薯了?!倍鲁?,同貴年后第一次去甘州巡查酒坊,就帶回了壞消息,“因為有您之前的話,程管事跟我說,他已經準備關了作坊,現在只賣存貨了?!?/br>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許杏還是心里一沉,點頭道:“如此也很是妥當,天災當前,總要先保全糧食。粉條的作坊也關了吧?”

    同貴點頭:“也是只賣存貨,不再加工了,都等著下了雨旱情過去了再說?,F在看來,似乎是甘州的旱情最為嚴重,咱們這里好歹還陰過幾次天,甘州一直就沒見過云彩?!?/br>
    “嗯,咱們這邊的作坊也要如此?!痹S杏囑咐她,“能少用些水就少用些,不行,過一陣子也關了吧。正好年前沒多少果子了,我也沒弄那做干果的作坊,如今倒是省事?!?/br>
    到了二月里,涼州一帶終于下了一場雨,可是對于干涸已久的土地來說,這場雨遠遠不夠。接下來的連日大晴天終于讓所有人都確認了,今年春天的旱災已經形成。

    “怎么樣?我就說得聽范長青的吧?”涼州知府衙門里,孟裕安雙眼放光,拍打著官帽椅的扶手,再次慶幸自己押對了寶,走對了一步棋。

    幕僚躬身問:“大人,現如今旱災已成,是不是還不能松懈?”

    “廢話!當然不能松懈,不過啊,咱們這該打的井打了,該挖的溝挖了,涼州的糧庫里可都有糧食,我怕什么?旱災啊,荒年啊,這是天災!這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但是呢,本府是不是竭盡全力了?咱們能熬一天是一天,實在熬不過了就開倉放糧,老百姓嘛,餓不死就不鬧事,只要這涼州死的人少,沒有流民,本府就是天大的功績!”孟裕安說著說著就笑了,“薊州那姓吳的,等著吧,有他好看!”

    他口中的“姓吳的”就是薊州知府吳吉平。此刻,留著三縷美髯的吳知府正在召集幕僚議事:“確定已經旱情嚴重了?”

    底下之人個個噤若寒蟬,并不敢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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