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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身帶著淘寶去異界 第2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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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音色和她本人一樣美。公爵盡力不讓自己一直盯著她看,“奧比斯從不讓乘客之外的女性上船,這是對她們性命的不負責任?!?/br>
    “我信任我的大副,就像信任我自己?!贝L說,“若非另有責任,她完全可以勝任我的職位,女性并非天生柔弱,閣下?!?/br>
    “因為她的種族嗎?”公爵問。

    隨后他懊惱起這種失言,不過船長依舊平靜,“不僅如此,雖然我們遠離家園,確實需要更強的自保之力,這些力量我們不常向外展示,也許正是因此造成了某些誤會。閣下,你們已經試探過一次我們的力量,所以這次是另一種試探,還是開戰的預告?”

    公爵閉上了嘴,他看著這名年輕得過分的船長——剃凈鬢須的他看起來比公爵本人還小好幾歲,片刻之后,他說:“收起你的無禮,異鄉人。你所指何事?”

    “閣下,我所指的,是我們在這次航程中遭遇的意外襲擊?!贝L說,“我們的船只被數以千計的海盜圍攻,擊退他們之后,我們從海上撈起了一些還活著的人,他們全部指認是受奧比斯王國的雇傭行事?!?/br>
    “一派胡言!”公爵說,“海盜本就是毫無信義的亡命之徒,為茍活性命,他們借王國之名脫罪的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br>
    “原來如此?!贝L說,“雖然他們同時提供了交易的信物——”

    “——恰好,”公爵打斷了他,“王國寶庫前段時間發生了竊案?!?/br>
    “請問,”船長彬彬有禮地問,“竊賊伏法了嗎?”

    公爵搖了搖頭,“令人憤慨,他們已經潛逃出海,我們只抓住了與他們里應外合的內jian,準備即日就在廣場上絞死,你們可以一睹他們的下場?!?/br>
    船長點點頭,“真是令人贊嘆的迅速與果決?!?/br>
    “至于你們受到的襲擊,我代表王國感到震驚,并未你們能夠安然到港感到歡欣。海盜本是大海痼疾,王國最多只能維護一日水程內的船只安全,不過若是你們需要,我可以為你們頒發保護令,表明你們是奧比斯誠信的朋友?!惫粽f,“或者,我們也可以派遣一些士兵為你們保駕護航?!?/br>
    “真是令人受寵若驚的重視?!贝L說。

    “接下來,”公爵說,“你們可知我為何召見你們?”

    船長做了個手勢,“請說?!?/br>
    一股怒氣從公爵心底升起,他盯著船長,連那名美麗的精靈大副都不能再影響他,“奧比斯都是一個開放的城市,撫松港歡迎所有尋找財富和機遇的人,我們為所有正當的生意人提供貿易的種種便利,五域十國中,再無一地比奧比斯王國更開明,也沒有一個港口如撫松港這般繁榮。我們耗費無數心血,數代國王勵精圖治才營造出這番局面,所以,我們極難容忍,任何人因私利破壞這份基業——”

    船長默然,其余船員神色各異,公爵伸手指前,冷聲道:“異鄉人,你們可知你們犯了罪?”

    “何罪?”希雅問。

    “何罪?”公爵說,“cao縱物價,壟斷市場,哄抬糧食與土地價格,擠垮一個又一個的本地行業,致使無數人背井離鄉,流離失所,以自由貿易之名,行侵略之實,歷經警告卻不知反省,如今更是與異類一同招搖過市,挑釁國教,你們以為這是何罪?”

    “這些罪名聽來確實嚴重,簡直百死莫贖?!毕Q耪f,她輕撫發辮,指間夾起一片晶瑩綠葉,“不過,閣下,若是我們拒不接受這些指控,這個自由的,開明的城市的統治者將如何懲罰我們?是驅逐出境,是扣押船與人,直到認罪,是聚眾合圍,決意殲敵,是暗中埋伏,潛藏殺手,或者說——以上皆有?”

    公爵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深深吸氣,猛然起身,一聲大喝:“來人!刺客!”

    第361章 恐怖一日

    一張閃光的大網從天而降,公爵推倒椅子向廳后退去,侍衛從兩邊沖來擋在他身前,幾個侍女驚叫外逃,從鎧甲與矛鋒的間隙中,公爵窺見大網兜頭罩下,而那名美麗女子已從椅上起身,她手腕一振,一柄彎刀利刃便無中生有,被她握住向上一揮而過,在那月光般的刀光中,指頭粗的網索齊齊而斷,隨后她一腳踏上椅面,縱身一躍,輕盈如一片落葉,一步就跳過了眾人頭頂。公爵不能自制地追隨著她的身影,她落到他們身后時,他也轉頭看去,廳后門扉洞開,大法師的身影在門后隱于昏暗,幾只石像怪從門中撲出,幾縷暗光倏忽而至,先于石像鬼直刺精靈顏面,炸開一片針刺與毒霧。

    他是不是連我也想殺死!

    公爵腦中閃過這句話時,護身符已經為他擋下攻擊余波,精靈已再度旋身躍起,流光環繞身側,眨眼間她甩出刀鋒,如銀白雪線切過兩頭石像鬼脖頸,那粗陋頭顱還未落地就炸開的紅黑血雨中,不知何時雙刀在手的精靈蹬過石像鬼肩頸,像一道光的旋風撲入門洞。更多的石像怪越過公爵等人繼續前沖,白船眾人早已散開,仿佛倉皇逃竄,他們奔向柱后墻邊,地上碌碌滾過幾個果實大小的黑球,下一刻,火光與雷鳴一同震爆炸裂!

    氣浪將血rou和家具掀到空中,公爵身不由己地翻滾著,在連片的慘叫聲中天旋地轉:

    ——發生了什么?

    他重重撞到地上,護符閃爍幾下,然后失去了意識。

    幸或不幸,他不必經歷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爆炸震動了整個王宮,披甲衛士如受驚的蟻群,自林間與廣場兩側奔忙而出,又一道閃光爆發,一時仿佛連大地都在震動,碎石飛濺,迷煙之中,所有人都看見了城堡上破開的大洞,如此力量面前鐵甲似乎也單薄如紙,在他們的遲疑逡巡中,一些法師沿著外墻緩緩降落,手中法杖輝光熠熠,與此同時,碼頭上,街道中,所有臨街房屋全部敞開大門,數不清的士兵從中蜂擁而出,第一和第二道城墻上冒出一排排的弓兵,他們張弓搭箭,箭矢如林拋射,鋪天蓋地落向碧波上的白色巨船。

    白船的舷梯此時仍未收起,成群結隊的士兵涌上碼頭,向它撲去。

    這個時候,只有極少數的人能分出一點精神給大海,看一眼從迷霧中緩緩現身的兩個純白暗影。

    雖然距離如此遙遠而顯得模糊,只要一眼,任何一個瞭望手都能確認,它們是港口巨船的孿生。

    風聲呼嘯,成百上千的箭矢重擊甲板及其上設施,驟雨般的擊打中,玻璃的碎裂聲清晰清脆,傳得很遠,船下梯上空無一人,船邊只有彈射亂飛的箭支,在臂綁圓盾手持利刃沖鋒的大批士兵面前,白船如同一頭遲鈍臃腫的巨獸,面對來自上下左右的奇襲作不出一點有用反應,船員俱都縮入甲板下的船艙之中,但一排來自岸邊屋頂的攢射又后發先至,敲打在舷窗一線。雖然它們要么折斷要么跳飛了,說明裝在窗上的透明材料堅固得超出預計,但這似乎也說明里面的人無法對外面作出有效的攻擊。也許有人發現了舷窗上下出現的小洞,以及從洞中伸出的黑色鐵管,但沖得最迅猛的士兵距舷梯不過數步之遙,數以十計的鷹爪鉤在人群頭頂用力揮舞,高高飛起,漆黑鉤爪扣住船邊欄桿,繩索繃緊的同時,幾雙手先后抓住了舷梯那冰涼的扶手。

    順利,順利得簡直不可思議——邪神的刀鐮卻在這一刻撲面而至!

    轟成一線的重擊瞬息連爆,前排的士兵不過眨眼,就被打成連片血霧!rou眼捕捉不到的沖擊撕裂軀殼就像撕裂薄紙,殘肢骨塊還在高拋,灼熱血滴還在飛濺,士兵前奔的姿態還沒有改變,沒有一個人來得及去看舷窗洞xue內發的火光,旋轉的高熱彈頭就洞穿血rou,打斷肢體,犁出道道血線,堅固的麻石地面如遇急雨,被打出一個個白色凹坑,石塊崩裂的粉塵混著血腥,被死亡的熱風裹挾著來回橫掃,跳彈翻滾,只是呼吸間,寬闊的碼頭就清空大半!

    血rou骨渣的雨點陸續落地,打在各種護甲上啪啪作響,不置信和直面絕死的恐懼混調成凝滯的膠體,被其包裹的后方士兵停下了進攻的腳步,他們僵立在地,神色驚駭欲絕,只有極少數求生欲極強的人顫抖轉身,邁步逃逸,然而那來自噩夜深夢的令人窒息的轟鳴并未停息,可怖的死亡貼著他們的腳跟,在凄厲的、斷續的慘叫中,交叉的火線將成片成片的人體如麥稈刈倒,切碎——

    敵人在哪里?是什么、是誰在屠殺?他們眼前正在發生的是什么、這會不會只是個噩夢?

    屋頂上的弓箭兵在這幅場景前心神俱喪,勇氣再也支持不住雙腿,他們接二連三哀叫著從屋頂滾落。仿佛沒有形體的敵人帶來的極大恐怖在極短的時間內打垮了士兵的意志,只有寥寥數人從碼頭逃回路口,仍在街道上的完好士兵神情空白地看著這幾個嚇破膽的幸存者,看著他們身后的尸山血海,海風挾著硝煙血味吹來,而那沉重急促的死亡還在震撼空氣與大地,他們不由自主腳步后移,人群如潮水退卻,下一刻,本能的緩慢退縮急轉直下,潰敗像閃電一樣蔓延,無論士兵、軍官還是重甲兵,所有人齊齊轉身,拼命向后逃。他們拋盔棄甲,丟掉武器和身上一切沉重的東西,狂亂地呼喊著逃亡,而在他們背后,石塊和木料正被掀上半空。

    十二挺重型機槍已經將碼頭上的所有活物收割殆盡,接下來,它們組成的火力網開始清理后方建筑,逃慢了一步的弓箭兵緊貼著能讓他們感到一點安全的墻壁奔跑,然而這種距離下,哪怕是古老石墻面對大口徑子彈也同樣脆弱,傾瀉的金屬激流轟擊墻體,在漫天如云煙塵中,一棟又一棟長屋轟隆垮塌,跑不及的人有些當即慘死,有些被廢墟掩埋,逃過這一段的人無論背后如何天翻地覆都不回頭,崩潰的軍隊幾無秩序可言,擁擠道路上,人群互相踩踏的慘叫突破天際,理智與情感被恐懼擠壓到極點這個時刻,一個問題在所有人腦中回蕩:

    神明??!

    他們究竟冒犯了什么?

    建筑粉碎的煙塵在依托緩丘而建的大半個奧比斯王都都能看見,更何況那些令人心驚rou跳的連環巨響?碼頭附近的貧民紛紛逃回自己低矮的住所,除此之外他們無處可去,乞丐們緊緊蜷縮在陰溝底,緊捂雙耳,埋頭雙膝,不敢看不敢聽,甚至不敢去想。人的視野在平地受到種種阻礙,兩道城墻上的衛隊和弓箭隊卻是在最好的位置目睹了最壞的一切,也有人在這過程中瘋狂向那恐怖的源頭投擲長矛和箭支,然而這些經過術法加持的武器落到白船上,依舊毫無作用??只诺臍夥赵诼?,火熾的毀滅還在前行,潰兵向著城門狂奔,那些膽怯的商人掮客也在向著內城奔逃,終于有軍官反應過來,帶著人手下去匆匆關閉城門,順便逃走——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再去注意遙遠海面上靜止的白色巨獸了。

    而無論有無人注意,都不影響,更不能改變海航船的戰略反應。

    艦炮對準了海港。

    標尺輸入,射擊諸元已定,海面風力小于五級,布拉蘭將手放在發射器上,看了一眼前方。

    “愿你們死得其所……”他低語。

    炮口吐出了火舌,風聲厲鳴中,一百五十毫米主炮的炮彈接連沿弧線彈道飛速前進。

    撫松港上,第一、第二甚至第三道城墻背后,幾乎一無所知的王都居民驚惶地走出屋外,不知所措地朝兩個方向張望,山丘頂端的宮殿正在冒煙,碼頭那邊傳來難以想象的交戰聲響,即便是全面戰爭也不可能有這樣令人戰栗的聲音——突然之間,那種重擊心臟與靈魂的聲音停止了。

    在打出一片白地后,在某條看不見的界限上,徐徐推進的彈幕止于此處,白船身側,射擊孔中發紅的槍管終于安靜了下來,船艙內只有緊張的喘息和汗水的氣息,連站在窗前的觀察手臉上都流淌著汗珠。

    一時間,似乎連遠處的混亂聲響都細微近無,在這喧鬧的死寂中,一種聲音由遠及近,將人的心臟高高吊起。

    人們不由自主地看向天空。

    然后它——或者說它們落地的那一刻,無形重錘猛擊大地,地動山搖中,無數人毫無準備地被跳動的地面掀翻,被氣浪推倒,鋪在屋頂上的片石揚沙般成群拋飛,更不必說那巨響——這震人心肺,讓許多人瞬間昏迷,或者已經吐出來的巨響!

    在這只有神明才能揮動的雷火之錘下,城墻破了。

    像面對潮水的沙堡,或者馬蹄下的蟻巢,或者星隕之下的凡世——第一第二城墻被接連擊破,然后垮塌了。土石夾著人體滾滾而落,如同山崩,雖然所有修建好的防御工事都在等待著它的破壞者,但對已經習慣這些保護圈的人來說,任何破壞都是不應發生的災難,何況是發生得這樣突如其來,又這樣可怖,如同天災?

    全城震動,然而那不露身形的進攻者仍未罷手,遠方海面又傳來炸響,片刻之后,第三道城墻同受重擊!雖然那比第一和第二道城墻更高更厚的墻體勉強扛住了這一波攻擊,但剩下的部分已是單薄零落,不給喘息之地的下一波攻擊隨即又至,將之化為齏粉——至此,三道城墻皆破。

    凌空而視,這座以白色為主的海濱城市被打出了一道筆直的貫穿傷,海上艦炮炮口微抬,指向城市巔頂。

    重炮摧毀王宮兩側高塔時,精靈一行也已突入日光室,短促又激烈的交戰過后,白衣染血的精靈揪著國王的皺領,將他拖過一地尸體,來到露臺,兩人一起站在破損的欄桿前。風把火與血的味道,還有慘叫哀哭的聲音帶到他們面前,以海航船本身火力來說,參照過去記錄的射擊效果,艦炮的這幾輪打擊造成的傷亡不算很大,制式武器在碼頭和王宮的表現也只是有些超出預期,但這是另一地方的標準,不是這里,這個憑借財富與手腕承平數十年,對外來攻擊的預估和準備還停留在兩百年前的國家的——照兩百年前的方式應對,已經表明奧比斯對自己制造出來的仇敵異乎尋常重視了。

    縱然十分重視,傾力而為,結果卻如此悲慘——這不是戰斗,是一面倒的碾壓。這一日的清晨初現時,無人能預見這居然是王國建立至今最大的災難日,對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人來說,這是亟待醒來的噩夢,若非早有預演,這幅場面對精靈來說亦如惡夢。肥壯的中年男人拼命掙扎,然而那纖細的手臂堅逾鋼鐵,精靈將他的頭扳向前方。

    “看!”她厲聲道,“看看你的王都,看看你的國家!”

    國王緊閉雙目,涕泣橫流,“你們!你們——你們這些惡魔!魔族!從地下上來的怪物!該死的異教徒!都是你們干的!都是你們干的??!”

    精靈將他摜倒在地,國王撐起身體,顫抖著對外看了幾眼,抽噎幾聲,然后變成嚎啕大哭。精靈轉頭朝內走去,還活著的人已經被趕到墻角,有人哀叫懇求,有人顫抖哭泣,有人默然無語,人人臉色慘白,六神無主,國王的哭聲傳進來,一些人不忍地轉過臉去,更襯托那些拖動尸體的白衣人鐵石心腸。門外走廊的零星槍聲已經沉寂,被破壞一半的大門下,船長把一個人扶坐起來,掏出瓶子,給他灌了點東西。

    公爵醒了過來,他咳嗽兩聲,扶著腦袋嘶嘶吸氣,然后打開了眼睛。

    ……發生了什——他看到了尸體,看到了如遇颶風的日光室,還看到了棱門外伏地哭嚎的國王,他想起了昏迷前的事,事已至此,他究竟昏迷多久,這期間發生過什么?

    “你們輸了?!贝L說。

    “這里是王宮……”公爵嘶啞地說,“你們要如何離開?”。

    “雙塔已倒,所有看得見的法師都死了,還死了更多的其他人?!贝L說,他看了一眼室外,“還有,三道城墻都破了。我們的人正在路上?!?/br>
    公爵震驚地看著他,船長將他從地上攙起,公爵踉蹌地,極力不去看墻邊尸堆地向外走去,也不去看尸體旁的那個美麗身影,他被曾欲置之死地的敵人支撐著走出露臺,在不久前同樣的地方用同樣的角度俯瞰,公爵看到了城墻上巨大的缺口,和缺口附近嚴重損壞的街道,他沿著白銀大道一直看下去,看到向城內擴展了整整一圈的碼頭,一艘白船停泊港中,海港之外,還有兩艘一模一樣的。

    三艘白船。

    暈眩中,公爵想起謀劃此事前他人的進言:“他們能運輸如此之巨的物資,若是換成人呢?”

    三艘巨輪組成了一個三角,角端直指中軸大道,與王宮遙遙相對。丘頂兩肩,傾覆的高塔廢墟如斷齒骨缺般怵目,砂石碎塊灑滿宮前廣場,尸體以各種姿態遍布其中,目之所及,只有長階下的平臺和松林中還有些在履行職責的活人,他們能做的也不過是作出一些無用的防備姿態,白船的船長和他無遮無掩地站在突出的露臺上,這些人影徒勞地舉起武器,然而這距離連法術的箭簇都飛不上來。

    國王還在哭,公爵惶惑地站著茫然四顧,幾乎不能接受腳下眼前就是現實,“發生了什么?”他低喃悲問,“究竟發生了什么?為何會、怎會如此——”

    “這個問題你們應該問問自己?!贝L說。

    公爵霍然轉頭,整個人撲過去,他抓住了船長的衣襟,額角青筋跳動,神情悲慟,“你們,你們這些魔鬼——”

    船長握住他的手腕,緩慢但有力地推開,“有因必有果,難道你們計劃消滅我們的時候沒有想過?還是你們只想了勝利的后果,沒有想過失???”

    公爵后退一步,張口結舌:“我們——”

    怎會有一場戰爭開始前不去想失敗的后果?但若先想著失敗,又如何能贏?尤其背后站著五域十國的法師聯合,又有他國君主不計代價的支持的時候?公爵看著船長冷硬的面孔,又看向山下的災難之景,半晌之后,他垮下肩膀,苦澀道:“無論如何,你們贏了——”

    他看向并未因此表露喜色的船長。

    “然后呢?”公爵嘶啞地問,“你們想要什么?想要這座城市,這個國家,還是——”

    “我們想要知道為什么?!贝L說,“想要知道為何這種毫無意義的沖突會發生,你們的仇恨從何而來,除了你說過的那些理由,還有誰因為什么利益推動了這些襲擊?!?/br>
    公爵問:“只有這些?”

    “當然還有別的問題?!贝L說,“關于那些問題,我們可以用別的方式解決?!?/br>
    露臺上的聲音傳入希雅耳中,精靈的耳力如同明鏡,交談聲,呼吸聲,腳步聲,衣物摩擦,血液滴落地毯,淚水被擦去又涌出,各種各樣的聲音倒映成這間小廳的立體圖畫,她站在堆作一處的尸體前,看著它們凝固的種種死態,戰斗的激昂感漸漸從四肢消退,她的心情也漸漸平復。同事們默契地給她留出空間,只有那些死里逃生的貴族在偷窺她,他們也許以為這個疑似精靈的女人是在懺悔,或者進行某種哀悼的儀式,因為她的表情流露出一種打動人心的哀傷。雖然在之前的戰斗中,她果決、迅猛,力量與速度皆非人類,帶來暴風般的死亡。

    希雅確實傷感,但不是為了這些死人。她是女王麾下最好的戰士之一,是歲月證明了她的能力,某些殺戮可能令她不適,卻不會讓她真的難過,只是今日之景,讓她想起了曾經和術師的交談。

    “我的所作所為并不會帶來和平?!敝灰蝗ツ暷请p眼睛,僅僅坐在那兒就讓人感到舒適的青年說,“在前期,斗爭也許才是主旋律?!?/br>
    她提出了疑問。

    “一方面,很難避免經濟和意識形態方面的爭端,這種事關政權基礎的矛盾如果不能用合適的手段緩解,上升到流血沖突也是一種自然的發展。只要走出去,貿易的過程由于明顯的效率差距,無論我們的本意如何,都會造成事實上的經濟侵略,對一般的國家和地區來說,即使見不到真實進入的軍隊,同樣是很難忍受的?!毙g師說,“我們可以把貨幣留在當地,雖然除了土地和人口,他們很難拿得出其他等價物來和我們的商品交換,以完成貨幣的內部循環。同時我們也可以通過賄賂等手段來拉攏,或者購買爵位,或者挑選不如意的貴族培養成我們的代理人,或者因地制宜地嘗試其他方式來減少統治階層對我們的懷疑和抵抗……但矛盾的客觀性在于,從它出現的那一刻起,就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大量帶走貨幣會導致底層人民的生存狀況迅速惡化,因為缺乏自制的統治階層很少有其他穩定財源;留在當地能對這種狀況進行一些調節,不過,這又會加速另一個過程——在本土商業失去競爭力,喪失抵抗力后,填補空缺的的我們會自然而然地擴張經營,組建更有效率的信息和運輸網絡。如果那是一個社會結構傳統,交流方式比較單一的國家,那么,就相當于植入一套外部的循環系統,擠壓或者替代原生的血液動脈,進一步隔絕不同階層間的聯系……”

    術師微微轉過臉來,傾聽了她的話。

    “世事確實難料,猜想只能十中一二,預演也很難概括人心百變,沒有實踐,任何設計都不過空想?!毙g師說,“所以決定事實走向的還有另一方面,也是影響未來走向最重要的一面——就是我們的目的。年輕人走出去,執行種種開拓任務時候,他們發揮能力,積極參與外部事務的動力,是出于好奇和冒險心態,還是想要彰顯自己,從落差中尋找優越感,或者為了提升閱歷,積攢資歷,或者是——為了自己和他人的解放?”

    他語調平靜,“最后一種,如無意外,矛盾會以最激烈的方式發展?!?/br>
    戰爭貫穿人類的歷史,殺戮不會休止。

    這一常態并不因目的的崇高與否和手段的激進與否改變。

    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術師是特殊的,不僅在精靈見過的所有人中特殊,對世界本身而言同樣特殊。

    裂隙另一邊的種族不知何時破界,他們來到之前,世界也許已經掀起一場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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