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覺鼻子有點堵。

    時間有一瞬間的停滯，下一瞬間，陸傾只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

    陸世林雙眼通紅的將茶幾上的酒瓶往地上一揮，飛舞的玻璃蹦到陸傾腳邊，蹭到了他的腳踝上，他沒管，只看到陸世林上前一步拿手指著他，話像飛射的子彈：別再讓我聽到她。

    說著就直接沖進了臥室，把房門重重的關上了。

    陸傾站在那好一會兒沒動，才像是反應過來了什么一樣，他蹲下身，把混在酒中的碎玻璃一塊一塊撿起來，有些用力，玻璃尖角劃破了他的手，血順著手指留下來。

    但他沒管，站起來把碎玻璃扔進垃圾桶，隨便用水沖了沖手，就進了房間。

    第8章 冷漠

    夜晚來臨，九號已經迎來了一天中最繁忙的時刻。

    齊燃翹著二郎腿，半躺在沙發上，坐姿隨意，手里拿著部手機，眼睛盯著屏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見手機屏幕上亮著的是與陸傾的聊天屏幕，上面停留在齊燃剛剛發的兩句話。

    燃：你自行車買了嗎？

    燃：要不要我去接你？

    他在等陸傾的回復。

    自那天陸傾同意來九號兼職后已經過了快一周，很奇怪，這一周，在酒吧平?？偝霈F的陸傾爸爸也沒見到，齊燃心里隱隱有些擔心，經常用早上好。有沒有好好吃晚飯？自行車買了嗎？之類的字眼跟陸傾搭話，企圖從字里行間了解一下陸傾近來的情況。

    可惜小朋友并不買賬，言語冷淡，有時早上問的話到晚上才會有回復，回復也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嗯，沒之類，無論齊燃怎么找話都不能讓他的字多起來。

    即使陸傾會因為他的一些話和動作變得害羞局促，卻依然不想與他有更多聯系。

    而今天他又在酒吧看到了陸傾爸爸，于是又借著自行車的名義企圖讓陸傾能多蹦幾個字出來。

    不過，效果顯而易見的不盡如人意。

    正想著，前方皮鞋踏在地上的噠噠噠聲傳來，齊燃往上看，來人留了個平頭，皮膚偏黑，穿著個白襯衫，又在外面套了件運動外套，看起來陽光帥氣。

    方懷梁。

    只聽爽朗的聲音響起：怎么，我剛看你瞅老半天了，唉，是不是那個小男孩??？

    見齊燃沒反應，方懷梁用胳膊碰了碰齊燃的手臂，我都聽人說了，說你被個高中生迷的暈頭轉向的，又是接送人上學又是變相的給人塞錢，唉不是，你真看上人小朋友了？

    齊燃挑了挑眉，自己好友這個歡脫的性子讓他一直想把一塊抹布塞進他嘴里讓他閉嘴，他有些想不明白這種人是怎么當上人民教師的？

    你是明知故問嗎？他撇了方懷梁一眼。

    我看你也不是看上人家吧，你是想把人看到床 上去吧，剛看你個眼神，跟個怨婦一樣盯著手機，就差沒盯出個窟窿來了。

    這么多年也沒看你對哪個男的這么上心啊，怎么，圈里有名的鉆石王老五發春了？

    齊燃有些無語，這么多天沒見這家伙的嘴炮功夫還是一流。

    把你嘴閉上，真搞不懂你這種人是怎么當上人民教師的，不把學生帶壞就不錯了，有這空閑滾回家陪老婆去。

    嘿！方懷梁有些急了，手也招呼了起來，你這就不夠意思了，我這是關心你，要不是把你當兄弟，我現在早就在家軟玉在懷了，我可跟佩佩說了好久她才答應我來的！

    佩佩就是方懷梁的老婆余佩。

    哦，是嗎？齊燃勾起一個邪笑，瞇著眼看方懷梁。

    方懷梁被他看的有些發毛，但還是抑制不住心底的好奇，他小聲問道：不過我真想知道，一個高中生哪里值得你喜歡??？就一還沒長大的小屁孩啊。我本來以為你會看上成熟點的呢。

    齊燃表情沒變，悠悠開口：你他媽再多嘴一句我就打電話給嫂子說你在酒吧跟別的美女喝酒。

    我艸！方懷梁徹底不淡定了，蹬地一下從沙發上站起又坐下，這使不得，她能把我腿打斷，你是我哥，大哥饒命。

    他雙手舉著做投降狀，又不死心地問：不過說真的，我是真有點好奇

    這時手機傳來一聲震動，齊燃立馬懶得管方懷梁了，拿起來看，聊天界面上多了兩串話。

    LQ：買了。

    LQ：不用。

    簡單又冷漠的四個字。

    他盯著那四個字看了好會兒，又轉頭瞄了眼方懷梁一臉求知欲的表情，猶豫了一會兒，開口道：小朋友要是有你這四分之一的話就好了。

    方懷梁還沒反應過來，齊燃就像是陷入了思考，眉眼間帶著點笑意，繼續往下說：他啊我第一眼看到就，賊對眼，那時候，這小朋友一進來就好像發光一樣，當時我正在調酒，就正對著大門，我一抬頭就

    行了行了！方懷梁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他，我才懶得聽你們倆的初遇故事。

    齊燃投來一個無語的眼神。

    算了，他等會兒會過來，到時你自己看。齊燃想了下，又加了句：他是你們學校的。

    這我知道，早有人告訴我了，放心，我又沒那么迂腐，是我們學校就是我們學校的唄，只要不是陸

    齊燃退了一下他肩膀，示意他閉嘴，又向著門口指了指。

    下一秒方懷梁就看到他心中寶貝的要死的優等生陸傾同學。

    我艸！

    陸傾依舊環視了一下酒吧，沒看到齊燃，齊燃正準備向著門口招下手，方懷梁二話不說直接把他手拍了下來逼近他，眉頭凝起，眼神兇狠，厲聲道：我的第一名要是因為你導致成績下降沒了，你他媽完蛋！

    齊燃淡定的把他推開，嘴唇勾笑，眼睛又瞇了瞇，開口：他是你們班的啊，正好

    方懷梁感到有股涼意從腳底往上鉆，還沒來的及發問，齊燃就已經向著陸傾的方向走去。

    今晚的陸傾有些不正常。

    這是齊燃的第一反應。

    雖然眉眼間還是依舊的淡漠，但齊燃總感覺，這淡漠比以前濃了不少。如果說往常陸傾心中有座圍欄，任何人都無法跨越，那么今晚，陸傾的圍欄就變成了高大的城墻，里面的光景，齊燃連看都看不見。

    很不對勁。

    他壓下心中的疑惑，快步走到陸傾跟前，沖他笑了笑：小朋友來了？

    陸傾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冷漠的好像他們是第一次交流。

    身后的方懷梁也在這時走了過來，看到陸傾，對他揚起了一個標志性的老師對學生的笑，叫了他一聲：陸傾。

    陸傾明顯的驚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原先冷淡的模樣，方老師。

    嗯。方懷梁驚訝于少年的淡定，看看旁邊的齊燃，我跟齊燃是朋友，來他店里坐坐。

    陸傾沒有回話，又點了點頭。

    三人有短暫的沉默，正當齊燃想開口說些什么的時候，陸傾動了動，伸手朝他常待的座位指了指，對著方懷梁示意了一下。

    得到方懷梁微微點頭后就走向了角落。

    看著少年的背影，方懷梁將手攀上了齊燃的肩膀，輕聲說了句：齊老板，前路漫漫啊，加油！

    齊燃并沒有理會方懷梁帶著嘲諷的打趣，他更關心的是陸傾今晚的反常，上次少年的話雖然也很少，但不會像這樣冷漠。

    他走到陸傾對面坐下，陸傾把書包放下了，但沒有從包里把書拿出來。

    齊燃撐著下巴看著陸傾，看到他這動作，開口問：小朋友今天不做作業嗎？

    陸傾搖了搖頭：等會兒幫忙。

    好。少年的態度太過冷淡，齊燃竟不知道怎么打開話題。

    他想了想，看著陸傾有些泛白的臉龐，少年今天的臉色白的不像話，在燈光照射下，有種病態的美感。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種奇怪的感覺在心里亂轉，他躊躇著開口：陸傾，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

    又是一陣搖頭。

    齊燃皺起眉，有事可以明天再做也行，我們是按天結的。

    陸傾還是搖了搖頭，末了又慢慢加了句：我還欠你錢。

    齊燃拒絕的話都到嘴邊了，又轉了個圈回到了肚子里，他看了看陸傾連嘴唇都有點白的臉，還是說道：好，那我先去忙了，你等會兒直接去吧臺那兒就行，我已經跟他們說好了。

    陸傾點點頭，謝謝。

    齊燃剛坐下沒多久，方懷梁就從不知道哪里冒了出來，坐到齊燃身邊。手里拿著杯果汁，拍了拍齊燃的肩膀，齊兄，我真覺得你搞不定啊，人陸傾對你壓根一點意思都沒有。

    齊燃沒有回話，陸傾已經走去了吧臺，他們坐的這個位置看不太清，齊燃就盯著陸傾最后消失的那點，眼里有些陰沉。

    方懷梁還在那添油加醋：我看你還是別禍害人家了，你要是害的人學習成績下降了，那我的獎金

    話還沒說完，齊燃陰沉的眼睛就對向了他，眼底黝黑，看不到底，帶著nongnong的不悅與要挾。

    有點可怕。

    行，我先滾。方懷梁很有自知之明地逃離了齊燃的陰暗區。

    很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齊燃眼睛追隨著正端著盤子在酒吧內走來走去的陸傾，少年明顯帶著不熟悉的局促，端著盤子的手有點抖，再與客人擦肩的過程中小心地側身避讓著，將托盤微微抬起，防止酒杯晃動。

    神奇認真，挺拔的身姿在桌椅間穿梭著，所到之處都仿佛帶著風。

    但齊燃還是看出來一些不對勁。

    他雖然努力挺直腰板，平視前方，但腳步總有些不易察覺的紊亂，另一只手也不自覺的放在腰側，緊咬著著嘴唇，仿佛努力地克制著什么。

    齊燃垂下目光，又有些懷疑地看向正坐在另一邊喝酒的陸世林。

    眼神微瞇。

    就在這時，酒吧一塊傳來不小的一聲碰撞。

    齊燃本能地把頭轉過來。

    只見一個男人不小心撞在了陸傾身上，陸傾身子不穩，不受控制地將腰彎了下去，表情扭曲，托盤中的酒搖搖晃晃，眼看就要倒下。

    他想都沒想，一個箭步就沖上去，把托盤從齊燃手中順過來放到桌上，又用另只手臂環住陸傾的肩膀，將陸傾即將跌倒的身體穩住。

    陸傾！陸傾！

    齊燃喊出聲，陸傾的臉色蒼白，死咬著嘴唇，額前碎發被汗水浸濕，搭在皮膚上，眼神有點失焦。

    齊燃來不及多想，直接把他背了起來，對著聞聲趕來的方懷梁喊了句：開車！

    就背著陸傾急匆匆地跑出了門。

    第9章 我肚子疼

    方懷梁早就將車開到了路邊，齊燃先把背上的陸傾慢慢放到后座，才一腳跨上了車，還沒坐穩，對方懷梁招呼了句上醫院，就又把注意力放到了陸傾身上。

    陸傾靠在車座靠背上，大口地喘著氣，眼神飄忽，臉上因痛苦而扭曲了起來，手緊緊捂著自己的腹部，渾身因為疼痛而有些顫抖。

    距上次跟陸世林吵架已經過了好幾天，期間陸世林都沒有叫他再去接過，傍晚的時間擠出來了，但他依舊沒有胃口。

    他有些混沌，腦子里所剩無幾的清明讓他明白了這是在車上。他開始后悔今天晚上又沒有好好吃飯，胃里像是有把刀在那兒橫中直撞的，疼得近乎失去意識。

    齊燃看著正在拼命隱忍著的少年，心臟像被人狠狠攥了一下，他傾身靠近陸傾，盡量把自己的聲音放得輕且柔，緩緩問到：陸傾，你感覺怎么樣？

    陸傾像是沒聽到齊燃的問話，眼睛緊閉，喘著氣將身體微微往前彎了下。

    齊燃心中越發著急，他一只手拉著陸傾的胳膊，防止他因車速太快而晃倒，另只手輕輕放到陸傾背上，一下一下的輕輕拍著，試圖緩解陸傾的痛苦。

    哪里難受？

    輕柔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聲音讓陸傾響起了幼時mama哄他睡覺時唱的搖籃曲，一樣溫溫柔柔的。

    他有些迷茫，恍恍惚惚中以為是mama來到了自己身邊，伸出捂著腹部的手，輕輕拉住眼前人的衣角。

    我

    細微的聲音出現，齊燃有些聽不清楚，又靠近了他些，耳朵幾乎貼在陸傾嘴上，哼了聲：嗯？

    我，肚子疼。

    陸傾幾乎是顫抖著說出口，眼睛濕漉漉的看著齊燃，拽著衣角的手緊了緊，又緩緩移上去想去碰齊燃的手。

    少年額頭冒著細汗，覆在齊燃手背上的手微微顫抖，弓著背，像即將脫水的魚。

    齊燃轉過頭看了會兒他，隨即將拍著陸傾背的手改成攬著陸傾的胳膊，又用力把陸傾往中間一拉，讓他更好的靠在自己身上。

    他把唇貼在陸傾的耳朵上，像哄方懷梁剛滿月的小女兒一樣緩緩開口：肚子疼嗎？我揉揉就不疼了。

    說著就直接把手放在了陸傾肚子上，隔著少年薄薄的一層校服，揉他的肚子。

    齊燃揉的很有技巧，因為不知道陸傾究竟是哪里疼，他不敢隨便用力，只把手掌張大，覆蓋著整個腹部，順時針一圈又一圈輕輕的揉著。

    寬大的手掌緊緊貼著陸傾的肚子，手的溫熱透過一層面料覆在他肚子上，讓他的疼痛緩解了不少，他感覺呼吸不再那么困難，迷迷糊糊間，仿佛聽到舒服了嗎？還疼嗎？之類哄人的話語在耳邊時時出現。

    他沒力氣回答，時不時猛烈一下的疼痛讓他意識迷離，齊燃用手臂直接圈住了他，又讓他的頭靠在自己肩窩上，手放在他肚子上一下又一下的揉著。

    一瞬間，他以為自己變成了小孩。

    等到了醫院的時候，陸傾的疼痛已經沒有在酒吧時那么強烈了，齊燃也沒再問他什么，一邊直接把人背起來往急診沖，一邊交代剛停好車正在后面趕過來的方懷梁去掛號排隊。

    幸好因為時間太晚，醫院人也沒有太多，方懷梁掛完號后沒過多久就輪到了他們。醫生看到陸傾一臉蒼白的樣子有些皺眉，仔細檢查了一番，臉色卻回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