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傾點點頭。

    哦。齊燃沒再說話，眼里帶著探視將程麗麗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引得程麗麗頭皮一陣發麻。

    他對程麗麗勾起一個邪笑，手卻裝作輕易地在陸傾頭上揉了一把，把少年本就有些散亂的頭發揉的更亂了。

    還沒等陸傾說什么，齊燃就又發動了摩托車，留下一句：好好學習。就騎著摩托揚長而去。

    剩下有些懵的陸傾和已經完全石化的程麗麗。

    陸傾在路邊停了一會兒，像是在回味剛剛齊燃的那個動作，不久后又轉過身，正準備抬腿跨進校門。

    程麗麗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鼓起勇氣向陸傾走去，她拽緊抱在懷中的書本，躊躇著開口：陸傾，你跟那個大叔什么關系??？我怎么從來沒看過他來送你。

    陸傾撇了他一眼，回道：不是叔，是哥，他沒那么大。

    很可見，陸傾小朋友的重點完全跑偏了。

    ??？程麗麗非常順利地被陸傾帶跑了本來想問的話，她有些驚訝，可他看起來很老??！

    陸傾看起來有些不耐煩，他不經意地嘖了一聲，那是他胡子沒刮。

    哦。

    看少年又沒了反應，程麗麗開始了沒話找話：陸傾，你是不是今天心情很好??？我看你平常都懶得理我的，今天我說第一句話你就回我了唉。

    沒有。

    程麗麗更加確定陸傾今天心情不錯了，要放往常，她這一大段話還沒說完陸傾就可以逃離她視線范圍之內了。

    于是她有點忐忑地說出了自己的邀請，那，我可以請你吃飯嗎？我知道校門口有家米線店可好吃了

    不可以。

    還沒等程麗麗說完，陸傾就非常強硬的拒絕了她，我吃過了。

    對哦，我也吃過了。她反應過來，有些尷尬地摸摸頭，那，那我買點水果給你吃？

    回答她的是陸傾的沉默和越走越快的步伐。

    陸傾也沒再管身后離得越來越遠的程麗麗，他徑直來到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想了想，又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機。

    今天是齊燃騎摩托送他，比平?？旌芏?，現在離晚自習開始還有三十分鐘。

    齊燃的車騎的太快，現在回想起來，陸傾仿佛還能感受到風拂過耳朵時轟轟的巨響。

    他想起自己有些緊張的時候放在齊燃腰側的雙手，想起他緊貼著他的后背，想起晚飯時齊燃撐著下巴看向他的帶著漫不經心的眼神。

    神使鬼差地，他打開了微信，點開與齊燃的聊天界面。

    聊天界面還停留在你已成功添加了燃，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對方的微信名稱很簡單，就一個燃字。

    陸傾又打開齊燃的頭像，齊燃的頭像是一張調成黑白的照片，照的不是很清楚，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他打開頭像看了看，拍的是齊燃頭發的小啾啾。

    切，真是自戀的老男人。

    他又打開了對方的朋友圈。

    其實齊燃猜的也沒錯，陸傾是不常用微信，但也不常用QQ，他們班有QQ群，只不過二中有名的冰塊同學從來沒在群里說過話，QQ對他基本等于沒有。而微信，基本上是用來跟他爸爸和一些親戚講話用的。

    所以陸傾的微信朋友少的可憐，而微信朋友圈更是一片空白。

    但齊燃的朋友圈還挺有故事的。

    陸傾粗略看了看，對方朋友圈更地還挺勤快，基本上一周就有個三四條，內容也是五花八門，有的是單純的自拍，有的是吐槽酒吧遇到的奇葩的顧客，有的是跟朋友出去玩時拍的景色和美食，還有的是給自己酒吧做的宣傳和推廣。

    陸傾在屏幕上劃著手指往下翻，看到一張照片，里面男人站在吧臺內，襯衫袖子被他挽到胳膊中間，正揮著麒麟臂搖著酒，沒看鏡頭，胡子比現在更明顯，頭發因為身體的搖動而飛舞起來，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有種說不出來的迷離感。

    切切切，多么自戀的老男人啊。

    他又把視線往照片兩邊瞧，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照片只拍到了一張模糊的臉，一個看起來跟齊燃差不多歲數的人坐在座位上，手里拿著酒杯，正往嘴里灌著。

    這不是他的班主任方懷梁老師嗎？！

    第7章 碎玻璃

    陸傾的班主任方懷梁老師年方二八，教的是英語，雖然這個年紀在老師中只能算是剛剛起步，但由于方懷梁出色的教學能力和二哈的沙雕氣質，在學校深受領導和同學的喜歡。

    而他也在開始教書到現在短短五年時間內，為二中培養了多個高考英語狀元，可以說是被學校捧在手心里的老師。

    不僅工作無比順利，方懷梁也早已跟同校教語文的余佩老師結了婚，如今老婆孩子熱炕頭，生活過得是叫一個風生水起。

    這樣生活充實的人不像是會去酒吧的樣子，但就算去過，為什么陸傾一次都沒看到過他？

    他有些疑惑，但又覺得可能是偶爾一次去過被不經意拍了下來，也就沒多想，退了圖片全屏，正準備退出朋友圈開始寫作業。

    燃給你發來一條消息。就跳入了眼簾。

    陸傾點開對話框：

    燃：小朋友開始晚自習了嗎？

    陸傾打了倆字：還沒

    燃：好啊

    燃：居然在學校玩手機

    你不也在我上學期間給我發消息嗎？陸傾心里吐槽。

    LQ：剛好拿起來

    那邊發來了一個我懂得字樣的貓貓圖。

    陸傾怔了一下，平常他看班群通知的時候，要是一些加課加作業什么的，底下就會有一排逃避現實，我受不了這種委屈諸如此類的貓貓表情包。

    他沒想到自戀的老男人也會用這種賣萌的貓貓表情包。

    就還挺意外。

    但他不知道這表情包其實是齊老板威逼利誘軟硬皆施從他班主任方懷梁手里盜來的。

    齊燃以要告訴嫂子余佩方懷梁在酒吧盯著人小女生看不眨眼為要挾，強迫方懷梁給他提供現在小朋友常用的表情包，方懷梁別無他法，只得從自己班班群搜刮了無數種表情包，一張張發給齊燃任君挑選。

    齊燃左挑挑右挑挑，好不容易湊夠了他覺得既可愛又不做作的二十多張表情包，才答應了不把方懷梁的所作所為告訴他老婆。

    現在，他看著依舊停留在他發的表情包的聊天界面，覺得效果不是太好。

    看來是方懷梁提供的表情包不太好啊。

    燃：那車我明天順便幫你處理掉了，放著挺占位子

    LQ：好

    LQ：謝謝

    燃：不用謝

    燃：今晚要來的話告訴我，我去接你

    陸傾剛把不用了輸到打字欄里，對方的消息就彈出來。

    燃：先別拒絕

    燃：我不是免費的，路費算工資里

    LQ：

    果然。

    畢竟他也是真的不想在大晚上又走那么多路，對方又說了不是無償的，他就沒再拒絕。

    LQ：行

    聊天框有短暫的無言，緊接著，陸傾就看到對方發了個紅包過來，紅包上寫著工資。

    LQ：？

    還沒開始工作就發工資，有這么做生意的嗎？

    燃：提前給你預付幾天工資，先趕快把車買了

    LQ：真不用

    LQ：我可以找我爸拿錢。

    陸世林要真會給他錢他至于一輛自行車騎銹了都不換嗎？

    騙人的小家伙。

    燃：難道你想我每天騎摩托來接你嗎？

    燃：把錢領了

    燃：乖

    陸傾看著對方有些強硬的話語，后面又帶有些安撫性的乖字，心道這人是真把自己當小孩看待了，就像是突然多了個哥哥一樣。

    這種感覺很奇怪，在一根虛擬的數據線的另一頭，有一個人跟他一樣拿著手機，用文字代替聲音，問他開始晚自習了嗎？問他需不需要來接他。

    雖然文字有些強硬無法拒絕，但文字背后的關心，陸傾不是感受不出來。

    正因為感受得出來，他才感覺到遲疑，困惑，齊燃為什么會這樣對待他？他們本不應該是一個世界的人。

    聊天界面又陷入了沉默，這次時間更長一些。

    LQ：好

    LQ：謝謝

    齊燃又發了個不用謝的狗狗表情包。

    不過最終齊燃也沒有等到陸傾的微信，今晚陸世林沒有給他打電話，陸傾明白這是陸世林沒在酒吧，所以一下晚自習便回了家。

    陸傾的家在一片夜晚就會黑漆漆的安置房里，這安置房是陸世林工作的建筑工地統一給分配的，房子破舊，交通不便，住的多是一些從外地來B市打工的人。

    因為位置偏僻，小區又缺乏管理，道路兩旁的路燈常年損壞卻不修理，安保工作也做的很差，經常有住客東西被偷的情況發生。

    不過即使這樣，安置房還是住的滿滿當當，B市的房價并不便宜，很多人想離開這里，卻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陸傾打開了家門。

    房間里出乎意料的開著燈，燈光暖黃黃的，讓他有種溫暖的錯覺。

    他走進去，映入眼簾的是茶幾上擺放著的大大小小的白色小藥瓶，他早上去學校前才剛剛擺好的，現在已經被人翻的東倒西歪了，其中一個藥瓶瓶蓋開著，里面的藥片灑了出來。

    陸傾走過去把藥片重新倒到瓶子里，又把亂七八糟的瓶子一一擺正，剛擺好往旁邊掃去，就看到幾瓶已經被拆封喝了幾口的瓶裝白酒擺在茶幾另一邊。

    他在心里微嘆了口氣，心想果然如此，身后就傳來了腳步聲和陸世林有些微醺的話語：小傾啊，過來過來，我們父子倆聊聊天。

    陸傾有些驚訝陸世林要跟他聊天，陸世林白天要到工地上工作，晚上下了班要么跑到酒吧跟一些酒rou朋友胡喝，要么就去工友家里打牌聊天，往常都懶得管他，有時候良心發現想要盡一下作為父親的基本義務，詢問下他的最近情況，但常常也都是不過幾句，就跟陸傾吵了起來。

    久而久之，父子倆之間的對話就越來越少了。

    陸世林也不管還呆站在那兒的陸傾，直接就大刺刺地坐在沙發上，把剛剛去拿的杯子擺到陸傾面前，給杯子里到了點酒。

    陸世林發問：小傾啊，你最近在學校怎么樣??？

    陸傾坐了下來，看著面前的酒杯，有些無語，沉默了下，說：還行。

    學習上還好吧？你那個學校大家都挺厲害的吧？

    他不是很想回答父親的話，但難得有所交流，他也不想搞得太僵：還好。

    唉。陸世林又喝了幾口酒，嘴也變得有些大舌頭，你在那兒有，沒有什么看上的女孩子啊，帶，帶過來給我看看唄？

    陸傾面色有些難看，抬起頭看著陸世林，爸，你知道我多大嗎？

    知道啊，高中嘛！

    那你知道我高幾嗎？

    你陸世林有些遲疑，爸糊涂了，爸不記得了，嘿嘿。

    陸傾沒再看他，只感覺心里發酸。

    爸陸傾有些艱難地開口你能不能別喝酒了。

    陸世林正拿著酒杯往嘴里灌呢，聽到這話就停下了動作，看著陸傾，眼神飄忽。

    啥？我兒子說啥呢，啥沒都不能沒酒??！陸世林嘴巴中的酒氣朝陸傾撲過來，你怎么不喝??？

    陸傾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握成了拳，他難得的有些動怒，他以為自己對陸世林已經失望透頂，但顯然，陸世林還是可以短短幾句話就把他高高筑起的圍墻打破。

    我說你能不能別喝了！

    一天天的就知道喝酒，打牌，喝完了還要我去接，你有意思嗎？

    陸世林被他這突然的一聲嚇地抖了一下，眼神也恢復了些許清明。他看著陸傾，說：嗯？你是我兒子啊，來接我有什么問題嗎？

    陸傾無語，他頓了挺久，像是努力平復著什么，聲音有一絲顫抖：誰想當你的兒子。

    嘿！小傾你，你這話說的就不，不對了，我的兒子誰，誰不想當啊，哈哈哈。

    陸傾有些絕望，他現在想跑回房間把自己悶在被子里。

    爸，算我求你了，你別再喝酒了行不行？陸傾的聲音發顫，你這樣值得嗎？

    砰

    陸世林的酒醒了大半，神色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變化，原本通紅的臉被蒼白攀上，臉上原本堆上的因喝酒而有的憨笑也不復存在，表情變得可怕，眉頭也死死皺了起來。

    這種話是他的死xue。

    陸傾的聲音繼續響起：就算mama她

    你閉嘴！

    陸世林怒吼出聲，整張臉都在不受控制的抽搐著，在燈光下顯得陰森又恐怖。

    你別提她！

    其實在陸傾剛出生時，這個家庭與世界上千千萬萬的家庭沒有任何區別，夫妻恩愛，充滿歡聲笑語，陸傾從小就聰明，常常逗的爸爸mama開懷大笑。

    但好景不長，自陸傾開始記事起，能記起的便只有父母間無休止的爭吵，可能愛情就是這么難以捉摸的東西，兩人從剛開始的恩愛變成只因一點小事就爭吵的情況，才僅僅幾年。

    一次在不經意間，mama外遇被發現了，那是陸傾這么久來覺得最可怕的一天，爸爸滿臉通紅，拿食指指著mama，嘴里喊著些他現在都無法接受的臟字。

    再然后便是離婚，分割財產，他被判給了爸爸，陸傾記得那是一個雨夜，他哭著拽住mama的衣角乞求她不要走，但是mama沒有停留，連個眼神都不曾給他。

    大概兩年后，他聽說了mama因病去世的消息。

    之后陸世林對他越來越冷淡，到最后除了每月基本的生活費，就沒怎么管他。也就在那時，陸世林漸漸喜歡上了喝酒，到現在，他已經離不開酒了。

    陸傾沒說話，對面陸世林的臉依然在抽搐著，死死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