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幾萬里 第80節
書迷正在閱讀:穿成偏執病美人的情敵、[綜漫]惠惠君生了,孩子是我的、[綜漫]天與暴君的柔弱女朋友、他在等四月、虛擬游戲不虛擬【百合】、歲月的河、我會一直愛你、江山為聘[重生]、小青梅每天只想睡我、青春女神是團寵[希臘神話]
皇后眸光一爍,又別開眼:“你父母也是很好的人,抱歉,當年我沒能救得了他們?!?/br> 謝琢嗓音很輕:“不怪您?!?/br> 紫宸殿的大火照亮了半個洛京,直至天色大亮,火勢才將將熄滅,留下一片廢墟殘垣。 朱充、仇良等叛軍皆束手就擒,高和未能逃脫,在亂軍中被就地格殺。高讓指揮著宮中內侍去廢墟中刨挖,找尋許久,終于找到了咸寧帝與大皇子的尸身,但都已經被燒得仿若焦炭,根本辨別不清。 眾大臣一直沉默地等在紫宸殿前的平地上,不知道是誰先嗚咽了一聲,隨即,不管真心還是假意,無數人慟哭出聲,哀哀不止。 “陛下駕崩?!被屎笳驹谧钋?,背對著眾臣,正式宣告咸寧帝賓天的消息后,她噙著眼淚吩咐高讓,“先將黃綾裁來,陛下生前最好體面?!?/br> 高讓也哭紅了眼睛:“奴婢遵命?!?/br> 他仿佛已經忘了昨夜皇后從暗門進入紫宸殿,又將他支開的事。這場大火起得也很蹊蹺,起火時不少人都說聞到了桐油的氣味。 最重要的是,暗門未封,可陛下沒能逃出火場,皇后卻好端端地站在這里主持大局。 可一切都不重要了,是大皇子逼宮謀反,火燒紫宸殿,咸寧帝被燒死,大皇子也未能逃出。 而昨夜殿內發生的事,只會成為他帶進土里的秘密。 將燒得面目全非的尸首收斂后,宮人們取了水沖洗地面,血氣駭人。 皇后站在原地,悲痛不肯離開,最后是歷經兩朝的老太傅顫巍巍地跪在地上,懇請皇后移駕,皇后才由女官攙扶,帶著高讓,與眾人一同去了文華殿議事。 咸寧帝駕崩突然,千頭萬緒。眾臣商議后,一致認為,如今最為緊要的,便是新君登基,著手治喪,加上驟經宮變,大皇子作為主犯雖然死了,但從犯仍在,也需要新君下發詔令,懲治逆賊。 咸寧帝子息不豐,三個皇子中,一個謀逆逼宮已經身死,一個至今被禁足,另一個尚在凌北。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哀泣,已逝的咸寧帝成為了“先帝”,且死的并不光彩?,F如今,新的利益擺在面前,等著所有人分割。 有人率先提出:“大楚立國,長幼尊卑不可不尊。如今大皇子身死,自當立二殿下為儲君,擇日繼位才是!” 御史中丞眼睛都沒抬,反駁:“你這是忘了二殿下與他那外家干出來的好事了?不怕天下士林沸騰,口誅筆伐?” “五皇子年幼,長在宮中,從未接手過政事,且你我都不知其秉性。二皇子年長,熟悉政務,即使從前有錯處,也并非不可饒恕的污點。況且,陛下與大皇子此般情況,若真等著五皇子從邊境趕回洛京,還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時候?!?/br> 兵部尚書呂義直接道:“你還不如說二皇子比五皇子更好擺弄,你這是選傀儡,想自己攝政不成?” 另一人仿若聽不見呂義的嘲諷,支持前一人的話:“沒錯,即便不立新君,也該讓二皇子出面,統領眾務才對?!?/br> “對,國不可一日無君,若朝中因此生亂,北狄趁虛而入,你我才是天下的罪人!” 在場眾臣,誰不清楚對方心里打的什么算盤? 想來,趁著昨夜的混亂,尚在禁足中的二皇子不知道往宮外寫了多少封信、傳了多少密語,又許諾了多少好處。 就在眾臣爭論不休時,梁國公重重地冷哼一聲。 頓時就有官員看向他:“怎么,你有什么話說?” 皇后也看向了梁國公。 “說連同外家、泄露策論題目、科考舞弊算不上污點的,這些話,你們敢對著天下士人舉子說嗎?怕不是立刻就會被唾沫淹死!” 此前說二皇子行事并非不可饒恕的人半轉過身,不想直面梁國公的冷嘲。 “另外,二皇子禁足之期未到,陛下前一晚才駕崩,爾等今日立刻將圣命作廢,就不怕陛下寒心?還有害怕無人統領眾務的,皇后娘娘打理宮務多年,如何會無人統領眾務?” 皇后坐在主位上,一身朝服,未染脂粉,看起來很是憔悴,她點了點頭:“一眾宮務,有本宮在,諸位大人暫且不必憂心?!?/br> 當向來不沾手政事的梁國公站出來說話時,她就隱隱意識到了什么。 有人不服氣:“可事實就是,凌北與洛京相隔千里!” 看了看天色與殿中的銅漏,梁國公將手揣進袖中,睨了那人一眼,悠悠開口:“誰說五皇子如今遠在千里之外的凌北邊境?” 他這話一出,殿中驟然一靜。 自進殿開始就由著眾人爭執的老太傅睜開眼睛,緩聲詢問:“梁國公何出此言?”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通報聲: “五皇子進殿——” “武寧候進殿——” 眾人驚訝,紛紛朝殿門望去,有反應快的,立刻想起前些日子,梁國公世子沈愚突然出京,說是游山玩水,難不成實際是去了凌北? 同時心中恨極——還真是老狐貍,這從龍之功,竟被梁國公府和陸家搶了先! 不多時,已經離開洛京四個月的五皇子李恪出現在了群臣眼前。 與眾大臣心中既往的印象不同,李恪身量高了不少,眸光堅韌,踏入殿中的每一步都邁得極穩。 而跟在李恪身后的,是身著黑色夔紋服,毫不掩藏一身悍然殺氣的武寧候陸驍。 看見這一幕,不少知情的人心里都是一咯噔—— 當初陸驍為了回凌北“奔喪”,答應大皇子,定會找機會在凌北除掉五皇子??扇缃?,陸驍特意走在五皇子身后,明顯有效忠與保護之意。 現在看來,大皇子這是被陸驍和陸家狠狠擺了一道。 此前口口聲聲說著擁立二皇子的人,紛紛閉口不言。 對他們來說,二皇子外家早已垮臺,定然很好拿捏——為了登位,可是許了他們不少好處。 至于五皇子,在朝中毫無根基,無外家照拂不說,還未成婚,缺少岳家的支撐,根本就無須放進眼里,更遑論與二皇子爭奪皇位? 但是,陸驍跟著李恪回來了。 陸驍不過區區一個沒有實權的武寧候,但陸驍的背后,站著的,是陸淵和陸緒,蒼狼騎和陸家軍,以及整個凌北。 這是實打實的兵權。 就在文華殿中寂靜無聲時,梁國公率先行禮并唱喏:“恭迎殿下回朝!” 在梁國公有了動作后,站在梁國公身后的勛貴們反應極快,立即跟著行禮:“恭迎殿下回朝!” 李恪連續趕了好幾天的路,幾乎沒怎么閉過眼,整個人都被馬顛得有些發暈。 在路上得知李忱逼宮、落敗身死,紫宸殿大火、咸寧帝薨逝的消息后,還沒來得及理清,就被陸驍帶著連過洛京內外兩座城門,匆匆跑馬入宮。 臨近文華殿,陸驍忽地退到了他身后半步遠的位置,不再與他并排行走。 李恪不解,剛想問,就見陸驍笑得散漫,眸中之色卻極是認真: “四個月前,在洛京城外,我曾告訴殿下,我和陸家都會保護殿下,不過同樣,殿下也要學會保護自己。 現在,臣與陸家仍會是您的后盾,但眼前這條大道,唯有殿下一人能走?!?/br> 李恪的腳步慢了下來。 他想起從洛京到凌北的路上,他看見了在地里刨食、被賦稅徭役壓垮、衣衫襤褸百姓。想起在凌北看見的將軍百戰、壯士浴血,悍不畏死,以血rou之軀作大楚屏障的將士。 李恪意識到,自己未來將會被困在這一方天地里,再不得自由。但同樣,他能做的,也會多很多。 面對深深拜下的梁國公與一眾勛貴,李恪下意識地轉身去尋陸驍,卻發現陸驍沒有看他,只朝他利落地跪了下去,擲地有聲:“恭迎殿下回朝!” 這一聲像是驚醒了什么,滿殿的文武大臣對視后,紛紛跪地,高呼:“恭迎殿下回朝!” 一整天里,陸驍穿著黑色夔紋服,守在李恪身后,毫無紈绔之氣,反而眸光兇得令不少人都避著走。 有了陸驍的強勢表態,更無人再敢提一句二皇子。 天色將晚,李恪送走最后一批大臣,累的癱倒在座椅上。 他轉頭看向陸驍,不由抱怨:“怎么事情這般多?門檻都要被他們踏破了!回宮到現在,我還沒去看過我母妃!” 陸驍勉強壓著滿心的躁意,也抱怨:“回京到現在,我也還沒去看過我家阿瓷?!?/br> 李恪不想知道阿瓷是誰都難——這個名字,他在凌北時,從陸驍嘴里聽過不止八百遍。 他想了想:“我命人去把宮門關了,這樣,不會有大臣進宮來找我,你就不用再幫我撐場子,可以出宮了?!?/br> 見陸驍抬腳就準備往外走,李恪又將人叫住,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陸驍喊了聲“張召”。 張召就候在殿外,探了個腦袋進來:“少將軍,有事?” “你帶親衛守著殿下,保護殿下安全,若出了半分差錯,你就自己抹脖子吧!”話音剛落,陸驍已經竄了出去,很快就看不見人了。 臥房。 陸驍入京時,特意派了人來告知。這導致謝琢一整天里,一邊聽著宮內宮外的各種消息,一邊心神不寧。 入夜后,他干脆拿出紙筆練字靜心,沒想到回神時,眼前的紙上,滿滿一頁又都是“陸驍”。 無心練字,更無心做旁的事,謝琢放下燭臺,發現臥房中的兵書還停留在陸驍走之前看的那一頁,不知道第幾次伸手小心碰了碰書頁,就在這時,謝琢耳邊響起了叩窗的聲響。 驀地偏過頭,謝琢以為跟之前一樣,都是他的起的錯覺,但他仍走了過去,不知道今天第幾次打開了窗。 他看見了陸驍。 連夜風也停滯了,謝琢小心謹慎地伸出手,在離陸驍尚有半寸距離時又停了下來,像是擔心再往前一點,就會戳破鏡花水月,發現這是他生出的幻覺。 即使是幻覺,他也舍不得戳破,想要再多看一會兒,看得再久一點。 陸驍顧不上別的,一把將謝琢微涼的手指握進掌心,放到唇邊吻了吻他的指尖,終于將心里翻來覆去想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話說了出來:“阿瓷,我回來了?!?/br> 這一刻,謝琢手指微收,雙眼一息不錯地盯著陸驍,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陸驍立刻道:“阿瓷,呼吸!” 隨著陸驍的指令深深吸了口氣,謝琢才發現,從陸驍出現在他眼前開始,他至今都無意識地屏著氣。 再按捺不住,陸驍單手撐著窗臺,熟練地翻進臥房,伸出結實有力的手臂,一把將謝琢抱進了懷里,下巴蹭了蹭謝琢的頭頂,笑道:“阿瓷長高了?!?/br> 埋在陸驍的懷里,被他的氣息包圍,一直到這一刻,謝琢才終于確定,不是做夢,不是幻覺。 他回來了。 輕輕銜著謝琢的耳尖啄吻,陸驍壓低嗓音詢問:“我走后,乖阿瓷可有好好喝藥?” 謝琢悶悶回答:“有?!?/br> “那有沒有想我?” “……有?!敝x琢頓了頓,接著道,“每時每刻都在想你?!?/br> “我也想阿瓷?!敝挥性谶@間臥房里,聞著熟悉的淡淡冷香,陸驍才終于將戰場的刀光利箭都拋在腦后,滿心滿眼都只顧眼前人。 捧著謝琢的臉,用指腹上的薄繭撫蹭著他的側臉,鼻尖相觸、呼吸交纏時,陸驍還故意問:“要不要哥哥親你?” “要?!敝x琢啞聲回答完,直接攀著陸驍硬實的肩膀,吻上了他的唇。 中間跨過了千里的山水,跨過了上百個日夜,謝琢以為自己會對陸驍的氣息感到陌生,但此刻他才發現,刻進骨子里的東西,無論日月如何更替,年歲如何沖刷,都不會變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