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幾萬里 第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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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名?”金雀兒有一瞬的恍然,隨后輕輕答道,“我jiejie名瑤,我名瓔,吳瓔?!?/br> 從里間出來,走在醫館的廊下,院中有正在晾曬的草藥,彌漫過來的氣味微苦。 葛武想起在胭脂鋪那次,陸小侯爺的親隨提起過,說文遠侯世子曾逼得一女子投水自縊,原來,就是吳瑤。 “公子,吳瓔姑娘為什么要給自己取名‘金雀兒’?” “因為她的jiejie最愛的花就是金雀兒,還曾說金雀兒這種花,無論南方還是北方、貧瘠還是干旱,都能生長,開出燦爛的花?!?/br> 葛武一時有些五味雜陳,良久才道:“那她和她jiejie的感情肯定很好?!?/br> 兩人在門口等了等,一身男裝的金雀兒拿著宋大夫開的藥出來,走出了千秋館的大門。 金雀兒最后朝謝琢笑著拱了拱手:“就此別過,公子保重?!?/br> 謝琢回禮:“也望雀兒姑娘從此順遂無恙?!?/br> 喧嚷的人群中,金雀兒的背影逐漸分辨不清。謝琢還未回身,就聽見了陸驍的聲音:“謝侍讀怎么在這里?剛剛那人是誰?” 第20章 第二十萬里 謝琢轉過身, 語氣平常:“剛剛?你說剛才跟我道別那個人?他跟我一樣,在宋大夫這里看病?!?/br> “這樣,”陸驍其實沒看清那個人的模樣, 不過兩人站在醫館門口,確實沒說上兩句話。他沒再追問, 打量了兩眼, 又問,“你來找宋大夫看???怎么沒抓藥?” 葛武有點緊張, 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宋大夫說是藥三分毒, 我這幾天身體還好,正好停一停藥?!币婈戲斊^望向已經關了門的醫館,謝琢又道,“宋大夫今天要提前回家, 你若要去看診, 只能明日再來?!?/br> 立刻想起上次,宋大夫說他夜間燥熱, 以后的侯夫人要多擔待的事,陸驍耳尖有點癢, 不由摸了摸,嘴里連忙否認:“我已經沒有夜晚燥熱的情形了,不用看??!” 謝琢笑盈盈地看他:“陸小侯爺不用著急?!?/br> 言下之意就是,我只說你來看診,又沒有說你是因為燥熱來的。 陸驍覺得千秋館門口不是個好地方, 待不得, 輕輕拽了謝琢的衣袖:“走了走了?!?/br> 謝琢一邊隨著他的力道挪步,一邊問:“你怎么在這里,真病了?” 陸驍搖頭:“沒生病, 我剛去了一趟文遠侯府,回程正好路過附近?!?/br> 謝琢猜測:“你是去……探望文遠侯世子?” “沒錯!羅紹不是那里受了傷嗎,我去探望,多合禮數,任誰也挑不出錯來。而且,我還提了禮物去?!?/br> 聽他說提了禮物,謝琢已經開始覺得好笑了:“提了什么?” 陸驍神色飛揚,一樣樣數下來:“鹿茸、鹿鞭和鹿血,全都是補腎的,想來羅紹見了,應該會非常開心!” 兩人走進人少的巷子里,謝琢隨口問:“就不怕文遠侯為難你?” 陸驍無所謂:“仇多不壓身。反正陸家在凌北一日,他就不敢動我。要是哪天他動了我,說明陸家已經沒了,那我會有什么下場,我也不在意了?!?/br>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謝琢不想讓陸驍心情不好,換了個話題:“你去的時候,文遠侯府怎么樣?” “文遠侯應該是被大皇子這一刀給扎清醒了?!标戲斶€是用著玩世不恭的語調,“宮里淑妃沒個主意,通常都讓大皇子聽他舅舅的,文遠侯也仗著自己舅舅的身份,沒少管束訓斥大皇子。 可他沒想清楚,大皇子再是他meimei的兒子、是他的外甥,人也是姓李,哪是他想罵就能罵的?從羅紹對大皇子的態度就能看出來,文遠侯一家都犯了大忌?;始覐牟豢囱H,只看利益?!?/br> 陸驍覺得,這一點都沒搞清楚,文遠侯這皇親國戚也是當到頭了。 “物極必反?!敝x琢思忖道,“大皇子靠著這一刀,占了絕對的上風。文遠侯一心想從普通勛貴變成國舅外戚,現在應該會極力彌補和大皇子間的裂痕?!?/br> 陸驍“嗯”了一聲:“所以我還在想,大皇子說不定等這個機會很久了?!?/br> “在這段利益維系的關系里,將文遠侯壓到下風的機會?” 陸驍覺得,每次跟謝琢聊天都毫不費勁,于是笑道:“對,謝侍讀懂我?!?/br> 第二天,去天章閣的路上,葛武匯報:“公子,有消息傳過來,說有人在查雀兒姑娘的身份?!?/br> 謝琢昨夜沒睡好,臉色微白,懨懨地靠著側壁,啞聲道:“知道了?!?/br> 確實有這么一戶賣花的人家,從江南到洛京,只不過父女二人都在路上染了急病,去世了。 金雀兒頂替的便是那個女兒的身份。 至于那盆‘鳳凰振羽’,乃是衡樓里一位養花的老師傅培育出來的,在此之前,沒有人見過。 即便大皇子出于謹慎,著手查探,也抓不出什么疑點。 中午,謝琢走出天章閣,在水池邊散步,很是巧合地遇見了大皇子身邊的那個小太監。 小太監笑瞇瞇地拱了拱手:“沒想到恰好在這里遇見謝侍讀?!?/br> 謝琢也拱了拱手,不見熱絡。 小太監開始寒暄:“這秋雨連著下了幾日,天氣就涼下來了。聽聞謝侍讀身體不太好,不知可還習慣洛京的氣候?” 謝琢神情有些不耐,因為對方是大皇子的近侍,又不能轉身就走,只好耐著性子回答:“去年秋闈后,初來洛京,因此病過一次,所以今年早早就添了衣?!?/br> 小太監像是沒看出謝琢的不耐煩,繼續問:“謝侍讀去年才來洛京?不知謝侍讀家在何處,離洛京近不近?” “家在宣州清源?!?/br> “原來是在東邊的宣州,確實和洛京相隔甚遠,氣候不同?!?/br> 謝琢像是再忍不?。骸叭魺o別的事,天章閣中還有事務,我先走了?!?/br> 等謝琢緋色的袍角消失在樹后面,小太監才抱著拂塵,原路返回,跟等著的大皇子李忱回話:“殿下,問清楚了,那謝侍讀是宣州清源人,去年秋闈之后才來洛京。當時阿瑤姑娘的事就很少有人知道,想來這謝侍讀怎么也不可能有那個神仙本事,隔上好久,還能把阿瑤姑娘的事查得清清楚楚?!?/br> 李忱頷首:“那個說老二尋到了一個江南來的養花人的宮人,可找到了?” “那人藏得極深,至今還沒有眉目?!毙√O小心回話,“不過倒是查到了另外一樁。說是有宮人聽見翰林院一個叫盛浩元的待詔,在天章閣外和謝侍讀聊天,曾問起,當日在文華殿里,把殿下您從校場演練那件事里摘出來的,是不是就是謝侍讀,謝侍讀點頭承認了?!?/br> “盛浩元?這個名字有些耳熟?!?/br> 小太監把這些七彎八繞的關系都記得清楚:“二皇子妃的庶妹嫁的就是這個盛浩元?!?/br> 一聽,李忱便冷笑道:“這次的事情,老二還真是算計得好。先讓盛浩元去確定謝延齡就是我們的人,然后放出養花人的消息給謝延齡知道。謝延齡自然會將這個消息告訴給我和文遠侯,讓我們有所準備。 老二又很清楚,羅紹好色且無所顧忌,一旦讓他見了雀兒,他就不可能把持得住?!?/br> 小太監順著李忱的心意罵道:“二皇子真是壞透了!” “對啊,為了搶儲君的位置,什么手段都不嫌臟?!?/br> 不過,李忱想起文遠侯跪在自己面前和羅紹那處鮮血直流的畫面,又覺快意,心情很好地多問了句,“剛剛從天章閣那邊回來時,怎么苦著一張臉?” “那個謝延齡,呸,”小太監換了個稱呼,“謝侍讀可看不上奴婢,奴婢攔著他說話時,他的不耐煩都要寫在臉上了?!?/br> 李忱取笑他不知好歹:“你還不高興了?翰林院的多半都不喜歡內監,他對你冷臉,再正常不過,沒轉身就走,已經是好的了?!?/br> 小太監輕輕打了自己的臉,裝傻:“原來謝侍讀肯停下來跟奴婢聊幾句,奴婢是沾了殿下的光!” 另一邊,謝琢沒有回天章閣,而是繞一長段路,尋了個僻靜的地方透氣。 剛在樹下找到一張石凳坐好,頭頂的樹枝就窸窸窣窣,連落了好幾片葉子下來。 謝琢還沒抬頭,先有一個紙包被細細的麻繩吊著,搖搖晃晃地從樹枝處垂到他眼前。 “既然謝侍讀正好坐到了這棵樹下,那這rou餅和烤雞,我只好大方地分謝侍讀一小半了!” 謝琢順著晃來晃去的細麻繩抬頭,就看見陸驍一派懶散地坐在粗壯的樹枝上,正低著頭,朝自己笑得燦爛。束發的黑色繡金錦帶垂在他肩前,顯出幾分不羈。 “怎么在哪兒都能遇見陸小侯爺?”笑著說完,謝琢打開紙包著的rou餅和烤雞,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當然是因為緣分?!标戲斪跇渖?,晃了晃長腿,心情不錯,隨手折了兩片樹葉,疊在一處,吹起了小調。 正吹得起勁,忽然聽見樹下的謝琢在問:“你吹的什么曲子?” “我也不知道叫什么。我小時候在凌北,白天上蹦下跳,到了晚上也不安生,我娘就常常哼唱給我聽,說是用來安眠的,你喜歡?” 謝琢點點頭:“嗯,很喜歡?!?/br> 他小時候生病,難受得睡不著時,他的母親也會輕輕拍著他的背,哼著這首曲子,溫柔地哄道:“我們阿瓷要快點睡覺,睡著了就不會難受了?!?/br> 等謝琢吃完,陸驍身形矯捷地從樹上躍下來,一眼就看出:“你昨晚是不是又沒好好睡覺?” 謝琢知道自己臉色不好,瞞不住,點頭回答:“嗯,做了夢,驚醒后再睡不著了?!?/br> “現在還早,這里平時也沒人會經過,我再讓張召放哨,你抓緊時間睡上一覺?”陸驍知道謝琢防備心重,又允諾,“你放心睡,我守著你?!?/br> 短暫的猶豫后,謝琢還是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是因為前一晚睡得太少,還是因為陸驍守在旁邊,他背靠著粗糙的樹干,明明不是什么舒服的姿勢,迷糊間,竟就這么輕易地睡了過去。 陸驍說守著謝琢,就真的一步沒動。 只是有點無聊。 看了看睡著的人,陸驍拉緊有點松了的皮革護腕,余光瞥見有一片樹葉飄下來,正好落在了謝琢的頭發上。 他俯身湊過去,拿起樹葉,收回時,手卻停在半途,再無法往后一寸,甚至連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了。 睡著后對他毫無防備的謝侍讀……也很好看。 就這樣,陸驍捏著樹葉,一不小心,看了許久。 第21章 第二十一萬里 文遠侯府。 陸驍來探病時送了什么東西, 原本府里上下都瞞著羅紹??刹恢朗钦l說漏了嘴,叫羅紹知道了,一時間, 盛藥的碗被狠狠砸出臥房,滿臺階都是碎片。 以往個個都往羅紹懷里倒, 妄想飛上枝頭的侍女們, 現在都戰戰兢兢地站在門外,不敢進去觸霉頭。 直到文遠侯大步走來, 下人們才紛紛讓開路, 松了口氣。 文遠侯羅常這幾日也是焦頭爛額,不僅要面對重傷的長子、哭哭啼啼的夫人、以及后院里心思活絡的妾室庶子們,還要遭受其它勛貴大臣表面關切實則看好戲的問候。 于是在面對正發脾氣的羅紹時,也沒多少好臉色:“又是怎么了?” 羅紹雙眼赤紅, 上半身艱難地支起, 嘶啞著高聲道:“爹,爹!你快派人去殺了那個陸驍!他故意侮辱我!他侮辱我!” 文遠侯語氣平淡:“我殺了他, 然后呢?凌北要靠陸家守著,陛下現在不敢動陸家。到時候, 陸驍死了,陸家要我們文遠侯府闔府為陸驍償命,你愿不愿意?” 他重重嘆了聲氣:“紹兒,你也該長大了。爹會為你尋求名醫,說不定還有希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