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幾萬里 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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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琢同他一起往翰林院外走,反復猶豫后才道:“前些日子,盛待詔提起,前朝曾有翰林因編纂《實錄》,差點丟了性命?!?/br> 盛浩元見謝琢臉上沒有太多驚喜,反而憂慮更多,驚訝:“延齡得了個這么好的差事,不見笑顏,是在擔心這件事?” 謝琢難以為情:“沒錯?!?/br> 盛浩元不由笑道:“看來是我把延齡嚇到了,我的錯!倒也不必太過擔憂,獲罪的是極少數!” 而且他那時提這一遭,不過是讓謝琢明白其中有風險,莫要嫉妒于他。 沒想到謝琢還記著。 “參與編寫帝王《實錄》,可是能寫進宗祠的榮耀。更何況延齡年未加冠,入翰林院還不到一年,往后有編寫《實錄》這一項,考評升遷也會容易許多!”盛浩元道,“這可是不少人求都求不來的青云路?!?/br> 謝琢慚愧道:“不瞞盛待詔,延齡暗自忐忑了許久?!?/br> “哈哈哈,”盛浩元大笑,“是我說錯了,延齡不管表面看起來有多謹慎鎮定、成竹于胸,依然還是個十九歲、容易被唬住的少年郎??!” 謝琢不知道說什么,干脆拱手一禮,似是不好意思再多言:“……讓盛待詔見笑了?!?/br> 翰林院本在太平坊,與宮墻只有一街之隔。不過,無論是帝王的《起居注》,還是記錄廷議奏對的《時政記》,都封在史館內,輕易不得出宮城。 由此,欽天監將日子定在八月初六,參與編纂《實錄》的翰林官員紛紛遷到了大慶殿東側的天章閣,直到《實錄》編纂完成才返回翰林院。 宮門行走每每都需要合腰牌,于是謝琢束腰的革帶上除了會掛上銀魚符外,還多了塊腰牌以供進出。 第二日,跟守在宮門前的禁衛軍核實過身份后,謝琢重新系好腰牌,沿著筆直的宮墻走到了天章閣。 天章閣采用“明三暗四”的建筑法,一樓開放出來議事問策,二三四樓則存有圖籍御書等。此時,天章閣深綠廊柱,菱花窗門,周圍怪石假山,綠樹映水,安安靜靜。 他來得似乎有些早。 伴著清脆的鳥鳴聲,身著緋色官服的謝琢踩上臺階,推開了天章閣的大門。 清晨的朝陽隨之照了進去。 而謝琢往里走的腳步停在了原地。 有人正趴在案上熟睡,直到一縷陽光落在他閉合的眼瞼上,他才不適地皺了皺眉,睜開眼看過來。 “謝侍讀?”陸驍依舊是一身黑色麒麟服,五官俊朗銳利,漆黑描金云紋的革冠將頭發高高束起,束發處還插著一支沒有蘸墨的毛筆。 他坐起身,搭著繃直的長腿,打了個哈欠。 “陸小侯爺?!敝x琢沒有關門,打了聲招呼后往里走,隨便挑了一個位置。 陸驍懶散地用手支著下頜,嗓音還帶著兩分睡意,笑道:“你選的那個位置太陽照不進,最是陰涼潮濕。我建議謝侍讀坐到我旁邊來,這里臨窗,天氣晴好時,能開窗看看園景,曬曬太陽。等逐漸冷了,屋內燒起炭火,悶得喘不過氣時,也能借著窗戶縫透透氣?!?/br> 謝琢站了片刻,沒有拒絕,走到陸驍右手邊的位置坐下。桌案上已經擺放有需要用到的筆墨紙硯,他一一按照自己的習慣重新擺放規整。 陸驍側著腦袋,視線隨謝琢動作,不由地想,謝侍讀的手跟自己的很不一樣,手腕細瘦,手指勻而細長,掌心手指都無常年握刀磨出的硬繭。 實在不像是能一刀割斷北狄探子喉嚨的手。 不過,怪不得那些人要稱他“琢玉郎”,可不是像玉琢出來的人嗎。 他突然開口:“七月二十八那天,我好像在會仙酒樓附近看見了謝侍讀?!?/br> 問完,他便注意著謝琢的神情。 “七月二十八?”謝琢收拾墨錠的動作有條不紊,毫無停頓,閑聊般回答,“我最近只有一次去過會仙酒樓附近,那天突然想吃蜜煎雕花,新昌坊的一位老師傅雕花的手藝精湛?!?/br> “那買到了嗎?” “沒有,去了才知道,老師傅每月逢二逢八,都不開攤?!毕袷菦]有察覺到陸驍突如其來的試探,謝琢問,“小侯爺又為何出現在此處?” 難道他的直覺出錯了? 陸驍又拿了一支毛筆,閑不住似的在手里拋來倒去:“嘖,陛下嫌我天天給他添麻煩,說御案上參我的折子每日都有一大摞,就問我是進禁衛軍松松筋骨、消消精力,還是來天章閣沾沾文氣,養養性子,順便管著《實錄》的編纂?!?/br> 他偏頭看著謝琢,說出口的語調輕?。骸拔易匀皇沁x天章閣了,不用風吹日曬雨淋,還只有我管束別人,沒有別人能管束我?!?/br> 謝琢聽完,只回了句:“原來如此?!?/br> 陸驍不知道怎么的,覺得很有探究的興趣。 這個謝侍讀每每面對他時,不僅沒有挾恩圖報的意思,更是恨不得將“離我遠點”四個字寫在臉上,劃清兩人的界限。 但不管是在咸寧帝面前不止一次地幫他遮掩也好,還是高熱昏迷后,攥著他的衣服不松手也罷—— 都和表現出來的刻意的疏離毫不相干,甚至完全相反,很是矛盾。 于是陸驍頂著發冠處歪歪插著的毛筆,朝謝琢不倫不類地施了一禮,笑容恣意:“以后勞請謝侍讀多多照顧,讓我沾沾文氣?!?/br> 作者有話要說: 比一個用蜜煎雕花組成的又甜又漂亮的心~ 超大聲:寫文真的好快樂??! ---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豆牌G歌》,阿蠢沒背對。 第9章 第九萬里 初時,來天章閣應卯的翰林院官員看見陸驍,都有些不忿,不理解咸寧帝為什么要派這么個什么都不會、每天只知道玩樂的勛貴紈绔來監督《實錄》的編纂。 但圣命已下,不會收回,他們只好捏著鼻子認了,心中不滿,便在私下里嘲諷。 能進翰林院的,才學俱佳,言語也尖刻:“不知武寧候可會握筆,又識字多少?” 另一個小聲笑道:“可不是,不知道陸小侯爺認不認識‘天章閣’三個字,宮里殿宇樓閣這么多,可別第二天就找錯了地方?!?/br> “武寧候將門世家,自然專注在舞槍弄棍上,你們怎么能指責武寧候不識幾個字呢?” 這時,有人清了清嗓子,湊在一處聊天的人立刻噤聲——果然,陸驍正從門外進來,不知道聽到了多少。 幾人紛紛坐回自己的位置,又擔心陸驍會找他們麻煩。 可過了兩天,眾人發現,陸驍日日來點卯,然后就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搭著長腿認真翻看話本—— 話本自然不是從天章閣里借的,而是從宮外帶進來的。 很是沒有存在感,除了遇到不認識的字,他會去找掌院學士詢問。 謙虛是謙虛,也很有禮貌,但他不認識的字有點太多了,擾得掌院學士煩不勝煩,又不好意思直說或者拒不回答,只好將他推給下面的承旨和待詔。 陸驍問得多了,天章閣里的人也意識到陸驍并非不識字,而是是故意找麻煩,手里又千頭萬緒,便只能表示“下官也不認識”,訕訕避開。 最后,一對一為陸驍解惑的人,變成了這里面官位最低的謝琢。 陸驍把人都戲弄了一遍,覺得無趣,見謝琢認認真真地等著自己問問題,便把話本一卷:“我有一段讀不明白,又怕打擾諸位做正事,謝侍讀可愿與本侯一同到外面,替本侯解答一二?” 在周圍或慶幸或憐憫的眼神中,謝琢放下筆:“這是下官的榮幸?!?/br> 門打開又關上,菱花窗門阻隔了視線,周圍沒人,禁衛軍遠遠站著,說話也不怕人聽見。 陸驍伸了個懶腰:“阿蠢的眼光真不行,挑的話本一本比一本難看,不是狐貍兔子成精了,就是書生佳人哭哭啼啼?!?/br> 說完,他疑惑地看向謝琢:“還站在那里做什么?趕緊過來兩步,這里可以曬到太陽?!?/br> 謝琢微怔。 他以為陸驍是在天章閣里坐煩了,才想出來透透氣,沒想到是帶他出來曬太陽。 “你冷得指尖都發白了,雖然你平時就很白?!标戲斞劾镉持展?,有幾分嫌棄,“天章閣里陰陰冷冷的,現在才初秋就已經到了這地步,不知道多久會點爐子,你不是怕冷嗎,早點讓你家里給你備個手爐?!?/br> “好?!敝x琢難得的,都不知道言語應該怎么成句,去應對現在的情形,只好笨拙地找到話題:“阿蠢是誰?” “哦,梁國公世子的小名,他爹給他取了字,‘若拙’,‘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我倒覺得不如‘阿蠢’叫著順口。他是洛京城里各大書鋪的???,書房的架子上全是各種各樣的話本。怕我來天章閣無聊,前兩天直接運了兩大箱到我府上?!?/br> 陸驍話鋒一轉,突然問,“我看起來目不識???” 他沒等謝琢回答,自顧自地道:“我三歲開蒙,雖然不算學富五車,但幾十冊的兵書倒背如流沒問題。在這些人的眼里,我陸家是如此疏于家教,還是以為大字不識一個,就能指揮千軍萬馬,讓無數人把命交到你手上?” 謝琢發現,陸驍生氣,并非氣那些人看不起他是個只知道玩樂的紈绔,而是在生氣,在近天子側、于朝廷中樞的翰林院任職的官員,竟會如此看不起陸家、看不起守在邊關的兵將。 以一種自上而下的角度,一種自以為是的優越感。 他真的不認識那些字嗎?真的需要去找人詢問嗎? 不,他只是怒,卻不能發怒。 謝琢道:“庸人困于偏見,不可睹天地高遠?!?/br> 陸驍笑出聲來,有些得意的模樣:“我可聽出來了,謝侍讀在說里面有些人是庸人,看不見天地全貌,謝侍讀是站我這邊的?!?/br> 覺得陸驍說的站哪一邊很幼稚,但謝琢動了動唇,最終也沒有否認,只道:“走吧,該進去了?!?/br> 在天章閣坐了整整一天,上了馬車,陸驍不由按了按肩膀。 張召笑話他:“侯爺,你去天章閣點一天卯,怎么感覺比在校場練一天長槍還累?” “你去坐一天試試?”陸驍瞪他一眼,手撐著車框,又吩咐,“先不回府,去一趟會仙酒樓附近?!?/br> 張召熟練地扯動韁繩:“侯爺今天和沈世子有約?” 陸驍遠遠看著宮門口,謝琢踩著馬凳上車的身影,語氣莫名地答了聲:“沒有?!?/br> 馬車在會仙酒樓附近停下,陸驍躍下車,吩咐張召:“你去看看這附近有沒有賣蜜煎雕花的攤子,如果有,看看攤主是誰,再問問是不是每日都來?!?/br> 雖然這個吩咐有些莫名其妙,但張召還是仔細記下了。 不多時,張召大步回來:“酒樓附近確實有個攤位在賣蜜煎雕花,攤主是個老師傅?!?/br> 陸驍問:“逢二逢八不開攤?” 張召驚訝:“沒錯,老師傅說他精力不濟,不比年輕的時候,所以一月休息六天。侯爺,你怎么知道?” 所以……謝琢沒有說謊,真的只是來買蜜煎雕花? 陸驍沒有解釋,轉而拿起自己正在挑選的竹編小動物,問張召的意見:“你說我是買竹篾編的小兔子好,還是小鳥好?巴掌大的小玩意兒,小姑娘應該會喜歡吧?” 張召見兔耳朵旁邊綴著一朵紅色絹花,不太確定:“小姑娘應該更喜歡這個?” 陸驍也不太確定,干脆四種動物各拿了一個,讓張召好好拎著。 拎東西都拎出經驗來了,張召一看就知道自家侯爺是給小青梅買的,有些發愁:“侯爺,要是阿——”他把后面那個字咽回去,只說,“要是姑娘不喜歡怎么辦?” “你以為我沒想過?”陸驍不在意,邊走邊看兩旁的各種攤位,時不時停下來挑上一挑,“買一百件不同的東西,里面總會有一件是她喜歡的。若是一件都沒有,那再買便是?!?/br> 張召其實有些不明白,年幼時的情意,為什么他家侯爺會記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