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幾萬里 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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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标戲斠豢淳椭缽堈僭谙胧裁?,“阿瓷家里出事時,她還很小,估計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當時陛下判處謝家女眷流刑,流放三千里。 一月的天氣,越往北越是滴水成冰,也不知道她那一路上會多冷多害怕,有沒有生病,現在夜里會不會驚夢,會不會睡不好?!?/br> 陸驍沉默一瞬,說得認真:“我只是希望,等她哪天來洛京找我了,我可以把東西都送給她,讓她知道,雖然沒了父母家人,但這些年,終歸有人一直念著她?!?/br> “公子這幾日是不是又夜臥不寧?”千秋館的里間,宋大夫收回搭脈的手,提筆蘸了蘸墨。 “嗯,最近夜里總會夢見母親?!?/br> “多久了?” “從七月二十八那晚開始?!敝x琢注視著香爐上裊裊升起的輕煙,咳嗽了一聲,“還是同樣的畫面,她用身體護著我,一次次被亂箭射中,很多很多血灑在我的臉上,是溫熱的,但很快就變涼了。明明很痛,她還一直輕輕拍著我的背,小聲安撫我說,‘阿瓷別怕,爹和娘保護你’,一直重復了很多遍,直到——” “公子!”宋大夫輕喝。 謝琢話音驀地一停,失去了焦距的雙眼重新凝神,此刻,他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全是細汗。 重重喘息了兩聲,謝琢又捏了捏眉心,疲倦道:“抱歉?!?/br> 宋大夫見他整個人都在發抖,不忍輕嘆:“公子晚上睡不安穩,心神虛弱,不可放任自己去回憶,沉浸其中?!?/br> “我知道?!敝x琢靜了靜,才啞聲說了句,“我只是想……見見她?!?/br> 從千秋館出來,謝琢的臉色依然不好,葛武見了,想上前攙扶,但知道公子極不喜人觸碰,只好憂心忡忡地落后幾步跟著。 謝琢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不算好。 曾經盡力去壓抑的記憶鋪天蓋地涌來,眼前浮現出一層層的血色,又像是有激流從腳邊淹過來,逐漸讓他胸口憋悶,再無法呼吸。 兩人都沒有發現,有一個喝醉了的地痞無賴跟在他們身后,走進了小巷里。 直到那醉漢越過葛武,滿眼渾濁色欲地撲過去拉謝琢的披風,卻被葛武一腳狠狠踹翻在地,嘴里仍念叨著“美人,讓爺摸摸你的手……” 謝琢轉過身,對上那人看向他的垂涎視線,仿佛有什么畫面在眼前重疊,不由地撐著墻壁,用盡全力,才將胃里痙攣的惡心感壓了下去。 他不再看,只冷聲吩咐:“帶到城外,挖了他的眼睛?!?/br> 葛武正自責剛剛的失職,立刻拱手:“是,公子?!?/br> 顫著指尖,謝琢又單手將被那醉漢碰過的披風解下來,扔給葛武:“一起燒了?!?/br> 葛武帶著人快步離開后,謝琢沒有繼續往家里走。 他背靠著墻壁,失去力氣般,緩緩滑坐到地上,屈膝蜷縮起來。 掌心里握著的一塊尖銳的石頭因為用力,逐漸嵌進rou里,疼痛感越來越重——這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眼前有各式各樣的畫面交替出現,讓他一時間,恍惚以為自己仍在那條冰天雪地的流放路上。 直到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謝侍讀?” 謝琢遲鈍地抬起頭,才發現天已經半黑,視線緩緩聚焦,最后落到身前的人臉上。 嗓音啞得厲害,謝琢似是不太確定:“小侯爺?”尾音極輕,像即將化成煙散開。 “是我?!标戲敯牍蛟诘厣?,跟謝琢的視線持平,自然看見了對方汗濕了的頭發、蒼白的臉色以及發紅的眼尾。 謝琢下意識地解釋:“突然感到眩暈,一時走不了路,不想遇見了小侯爺?!?/br> “從這條路走,回我府里比較快?!标戲斠步忉屃艘痪?,看見謝琢腳邊灑了一地的藥,沒多問,只說,“我讓張召去千秋館,給謝侍讀重新配好藥,再直接送到謝侍讀家里?” 原以為會被拒絕,再收到一句“不勞小侯爺煩心”,沒想到幾息后,他聽見謝琢回答:“好?!?/br> 給張召使了個眼色,讓他趕快去,陸驍再回過頭來,就發現謝琢依然定定地看著自己。 像被人遺棄、淋了雨的小動物,還沒有回過神。 陸驍見他唇色發白,披風也沒系,試探性地提議:“謝侍讀可是覺得冷?天氣漸涼,如果謝侍讀不嫌棄,我知道一家面攤,吃下一碗面,很快就能回暖?!?/br> 謝琢努力分辨陸驍的話,還是那個回答:“好?!?/br> 這不免讓陸驍覺得有些好笑。 自己說什么就答應什么? 他無意深究謝琢的異常是怎么回事,只是覺得,自己現在監督《實錄》的編修,好歹也算是謝琢的上官,斷沒有直接把人扔在這里不管的道理。 謝琢跟在陸驍身后,一步緊著一步,認真跟著。兩人在錯雜的深巷間繞了不知道多久,最后停在了一家賣面的小攤前。 陸驍明顯很熟悉這里,沒有留意外面的桌椅,而是掀開青布簾進到了里間,“趙叔,兩碗面?!?/br> 廚房的方向傳來一聲回應:“好嘞,這就煮上!” 引著謝琢在里間唯一的木桌旁坐下,陸驍給他倒了杯熱茶,然后他發現,謝琢不知道是怕燙還是發呆,一直等到水變溫才喝了一口。 面來得很快,趙叔長相忠厚,跛著腳端來兩個大碗,仔細放下,笑瞇瞇地寒暄:“少將軍帶朋友來?這么晚才吃晚飯,對身體可不好,不能仗著年輕,就糟蹋自己的身體!” 陸驍無奈,發現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身邊的人無論是張召還是別的誰,個個都嘮叨至極,他連忙打斷趙叔的話: “好了好了,別念叨了,我知道了,不就是按時吃飯嗎!欸,外面來客人了,趙叔你快去招呼!別讓客人跑了!” 等人終于走了,陸驍舒了口氣,遞了竹筷給謝琢:“嘗嘗,面不是很燙,看看合不合胃口?!?/br> “好?!敝x琢接下,小心地嘗了一口,確實不燙,微辣鮮香的滋味在舌尖擴開。 陸驍觀察他的神情,得意:“我說得不錯吧?是不是吃上兩口,整個人就回暖了?我敢用我的爵位作賭,這家的面是全洛京最好吃的面!” 他依然是一身黑色麒麟服,但不是在咸寧帝面前故意裝出來的輕佻無賴,也不像破廟時那般防備試探。 此時的陸驍,革冠束發,笑容肆意,眼神明亮。 很真實。 謝琢捏著竹筷,定定看著眼前的人。 門外販夫走卒的喧囂、鄰里大聲的說笑,一一入耳。 仿佛有火星自心臟處蔓延開,記憶中的冰寒退去,連指尖也回暖。 隔了許久,謝琢才垂下被熱氣熏濕的眼睫,回答:“很好吃?!?/br> 從面攤出來,兩人并肩走在巷子里。 謝琢問:“攤主為什么叫你‘少將軍’?” “是不是很奇怪?洛京城里的人都叫我小侯爺,或者陸二公子?!标戲敍]瞞著,“他曾是我父親麾下的先鋒兵,在凌北打了十幾年的仗,很厲害。腿是在咸寧十五年跟北狄那場仗里斷的,大腿往下,都被砍沒了?!?/br> 正看著青石路上兩人的影子,聽完,謝琢篤定道:“史書上不會有他們的名字,但這片土地,會記得他們流過的血?!?/br> 因為這句話,陸驍看了謝琢很久。 目光很深,也很靜。 “嗯,一定會的?!币崎_視線,陸驍唇角的笑容深了許多,“趙叔一直把斷了的那條腿視作光榮,因為他用一條腿,要了三個北狄人的命。以后若是有空,謝侍讀可以多來吃兩碗面?!?/br> 謝琢應下:“好,趙叔的面很好吃?!?/br> 天已經黑盡,燈籠漸次亮起。 兩人又走到了新昌坊附近,陸驍想到什么,讓謝琢在原地等等他,很快回來,說完疾步走開。 謝琢站在巷子里,覺得夜風有點冷了,他無事可做,不由在心里默默數起數來。 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一百二十三—— 熟悉的腳步聲靠近,陸驍從繁華的大街回到了安靜的窄巷。 見謝琢還在,他快走幾步,將手里的東西遞到謝琢面前:“給你,你之前不是說特意來買,卻碰上收攤了嗎?今天老師傅正好就在?!?/br> 謝琢猝然抬眼:“你——” 走這么急,就是去給他買一個……蜜煎雕花? 一時間,他心中竟生出些許膽怯,不敢伸手去接。 陸驍見他不動,不禁又有些好笑:“來,伸手?!?/br> 謝琢依言伸出手。 把蜜煎雕花放在謝琢的掌心里,看著謝琢被光影映照的眉眼,陸驍想,還是這樣發如鴉羽、齒皓唇朱、風儀颯颯的謝侍讀,看起來更順眼。 第10章 第十萬里 第二日,不知道是念著舌尖上的微辣鮮香,還是因為別的什么,循著昨晚的印象,謝琢又走到了趙叔的面攤附近。 正下著小雨,他撐著一把油紙傘,遠遠看著,有些躊躇,不知道該不該過去。 不管是喜歡的吃食,還是旁的愛好,謝琢總是從最初就會克制,斷不曾有這般第二日就再來的情況。 “怎么站在這里?” 謝琢一時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等抬起傘,才發現來的確實是陸驍。 他沒有撐傘,毫無顧忌地站在雨里,頭發上覆著一層細細密密的水汽。 陸驍大步走到通往里間的門邊,掀開青布簾回頭,眉目張揚,玩笑道:“本侯可是親自為謝侍讀打簾?!?/br> 謝琢在原地站了片刻,收了油紙傘,“小侯爺打簾辛苦?!?/br> 微挑眉,陸驍望了望謝琢的背影,總覺得謝琢今天好像……沒把“離我遠點”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他沒提的是,一大早,他就去了謝琢家門口等著,再一路慢慢悠悠地跟著謝琢走到了這里。 倒也不是擔心什么,只是覺得昨晚謝琢的狀態——就像滿是裂紋的瓷器,稍不留神,就會碎成片。 不過等他看見謝琢遠遠站在面攤旁,猶猶豫豫不敢走近,像極了圍在賣糖糕小攤前的稚童,明明想吃,卻又小心翼翼地不敢。 又忍不住好笑。 在里間的桌邊坐下,謝琢聽見陸驍問:“蜜煎雕花好吃嗎?” “……好吃?!?/br> 其實昨晚把蜜煎雕花拿回去后,他沒舍得吃,而是用一個白瓷碟盛好,今早出門時還去看了一眼。 吃完朝食,兩人默契地沒有一同離開。 謝琢到天章閣時,盛浩元正好在廊下,看見他,關切道:“延齡,昨日陸小侯爺可有難為你?” 謝琢收起傘,甩了甩雨水:“沒有,陸小侯爺只讓我給其中一段釋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