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飛升 第29節
花菜何辜,小心踩踏! 何青青沒想到他會伸手拉自己,緊張地屏住呼吸。 那陣淡淡的紫藤花香氣仍舊飄進鼻腔,籠罩周身。 頭暈目眩。直到宋潛機松開手,她才恢復知覺,重回人間。 “對,對不起?!鄙倥÷曊f。 她換了新的面紗,即使漆黑深夜,依然嚴密地遮著臉。 “你為什么要在這里哭?” 宋潛機問,他本意是說你可以換個地方哭。 何青青一怔,卻以為他問原因。 從來沒有人問過她,也從來沒人關心她。 一直緊繃的琴弦繃斷了,壓抑已久的情緒全盤崩潰。 少女幾乎不管不顧地,一股腦發泄出來: “我的琴沒了,被他們砸壞了。沒有琴,我去不了登聞大會。全完了,徹底完了……” 她從沒對人傾訴過委屈,說得顛三倒四。 宋潛機聽了片刻,終于明白。 她將登聞大會的琴試,當做最后希望,人生轉機。 現在,她沒有琴了。 不管沙漠里駱駝如何掙扎,命運的最后一根稻草,還是壓了下來。 “你可以再買一把?!?/br> “不可能了。那把琴,是我所有東西換來的?!?/br> 宋潛機想說不就是沒錢嗎,我給你錢,趕緊拿去買。 你我萍水相逢,無冤無仇,別在我的菜地哭,耽誤我種地的路。 摸兜,兜比臉干凈。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重生以來,不事生產,全靠吃白飯,一時間有些尷尬。 “問題不大?!彼螡摍C說。 等他再走出來,手里竟然拿著一柄劍。 長劍色澤陳舊,但放在華微宗外門,已是難得的好劍。 “你,你!”何青青駭然,渾身顫抖。 卻一咬牙,說出今晚最清楚、最完整的一句話: “你要殺便殺吧!我受夠了,這世道誰還想活!我早該死了,我寧愿死在你這樣的人手上!” 因為絕望,聲音極凄厲。 宋潛機:“……你在這里等我。我現在出去一趟?!?/br> 何青青茫然。 他走出兩步,回頭叮囑:“千萬別亂動?!?/br> 見對方坐在門檻下,抱膝縮成一團,與竹籬笆保持距離,這才滿意地走了。 不就是買琴嗎? 大活人還能被幾塊靈石難倒? 何青青抱膝坐在夜風中,望著少年清瘦挺拔的背影。 直到那人走出小徑,與滿天繁星的夜幕融為一體,再也看不見。 她想,這不是真的吧。 好像做了一場夢啊。 第21章 夜入黑店 宋潛機回屋取劍時, 順便帶上了陳紅燭送的符箓。 一路暢通無阻,遇到三隊執法堂巡邏弟子,剛攔下他想盤問, 望見他前襟別的紅色紙鶴, 又很快讓開。 山門前,值守弟子也客氣地與他打招呼, 目送他走出山門牌樓。 卻不知聯想到什么, 神色古怪,羨慕中參雜著同情。 宋潛機背影剛消失, 他們迫不及待地聚眾八卦。 守夜枯燥無味,終于有一件新鮮事解了困乏, 能嘮一整晚: “深更半夜, 他出去干什么?你沒問嗎?” “他帶著大小姐的符, 我敢問嗎?你怎么不問?” “哎,誰說男人長相不重要, 人家長得好看的,就是事事占便宜?!?/br> 華微宗位于天西洲上林郡。 方眼整個天西洲,華微宗一家獨大, 好似擎天巨樹, 葉大根深, 依附它的凡人城鎮、邦國部族數不勝數。 各個屬地皆設有神仙廟, 百姓在皇室或屬地仙官的帶領下,按時供奉華微宗掌門和峰主的金身塑像, 為宗門增益氣運。 “華微城”只是其中之一。 它距華微山不過數里遠,背靠大樹, 邪修不敢來犯, 尤為繁華, 人口多達百萬眾。 春夜里走在這座沒有宵禁、夜不閉戶的雄城,夜風都變得更輕柔,更醉人了。 宋潛機若往城東去,舞榭歌臺,金燈如晝,還會碰見趙濟恒之流一擲千金,柳醉花眠。 若往城南去,賭坊錢莊,吆喝喧天,說不定徐看山、丘大成正在摸牌下注,捶胸頓足。 宋潛機只往城北去。 城北是一片老街。 住這里的人們睡得早,夜里偶爾一點動靜,也是犬吠貓叫孩子哭。 街邊酒肆面館、綢緞莊胭脂鋪已經關張落鎖,只剩幾面半舊的酒旗風中飄搖。 老巷逼仄狹長,如蛛網盤根錯節。初來乍到的外鄉客,沒有本地人領路,難免撞進死胡同,需摸索一個月,才能勉強不迷路。 但宋潛機腳步篤定,毫不遲疑。 沒有走錯一步路,沒有拐錯一次彎。 春月涼涼,長街寂寂。 石板歷經風雨,被打磨光滑,映著宋潛機斜長的影子。 他忽然想起,前世此時,自己也走在這條路上。 華微宗堂堂大宗門,一個外門小弟子卻在宗內殺了人,還逃了獄,覺得有失威嚴,在整個修真界懸賞追殺他。 宋潛機逃命不只靠逃,他初下山才煉氣期,雜魚一條,哪里逃得過高階修士搜查,他更多靠“藏”。 靠無微不至的觀察、步步為營的謹慎,靠高階修士的疏忽和傲慢。 他故意留下逃往城外的線索,大膽地折返回頭,隱匿于華微城,一邊扮丑扮殘扮乞丐,一邊拼命修煉。 華微城所有的暗巷小路和狗洞,他比打更的更夫還熟悉。心里刻著一張地圖,時刻假設敵人從哪條路出現,自己走哪條路,逃往哪里最快脫身。 雖然很多年后,修真界稱他“百戰不死宋潛機”,但他學會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拔劍戰斗,而是拔腿逃命。 舊地重游,正逢月圓。 宋潛機手拎長劍,曬著月光散步。 這輩子,他再也不要逃命了。 老街幽靜漆黑,只有一家店鋪還亮著燈。 宋潛機停在店門前,目露一絲感懷。 四字門匾掉漆,依稀可辨后兩個字:當鋪。 華微城的大當鋪,都開在賭場邊。 這家實在太小、太老,燈光昏黃如豆,掌柜在打算盤,伙計在打蒼蠅,老貓在打瞌睡。 走進廳堂,正對面的白墻上貼著一副不成文、不對仗的對聯。 上聯,人生自古誰無死。 下聯,錢財乃身外之物。 橫批是半晌暴富。 宋潛機站在廳堂,甚至沒人招呼他,只有對聯里一個慘烈的“死”字撲面而來。 作為一間做生意的當鋪,這里實在太不吉利,太晦氣了。 “來活了!”宋潛機先招呼伙計,“當東西?!?/br> “當什么?”老掌柜撩起眼皮,微微瞇眼打量他。 “當劍?!?/br> 舊劍拍在長桌上,啪地一聲脆響。 驚醒窗下打盹的老貓。 “十塊靈石,不還價?!?/br> 掌柜一個眼色,伙計進后臺點夠靈石塞給客人,一臉愛要不要的表情。 “十塊靈石,正好買把琴?!彼螡摍C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