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飛升 第30節
“你怎么知道我們還賣琴?”伙計這才正眼看他,驚奇道,“不對,你怎么知道我們的琴正好賣十塊?你以前又沒來過!” “你怎么知道我沒來過?”宋潛機笑了笑,“說不定是你忘了?!?/br> 小伙計不服:“不可能!我過目不……” “話多!”掌柜低喝,狠狠瞪了一眼伙計,“拿琴?!?/br> 一張琴與宋潛機帶來的劍,一齊擺上長桌。 宋潛機入手掂了掂,試了兩個音。 琴身很結實,音很準,七根弦組成一個小型擴音陣,正適合初入門的音修。 整座華微城里,這張絕對是十塊靈石能買到的,最好的琴了。 “不對?!彼螡摍C卻皺眉。 “哪里不對?”小伙計不忿,“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你最適合什么琴!我們店里,沒有比這把更配你?!?/br> 掌柜又嫌伙計話多,抄起算盤敲他腦袋。 “并非我用?!彼螡摍C說,“太重,有沒有輕一點的?” 琴身重,瘦弱女子可能抱不動。弦也重,指力不夠彈不出音。 “你是給別人買琴?”掌柜和伙計神色都變了。 “是?!彼螡摍C點頭。 “送人???送女修吧?”一直懶得說話的老掌柜,忽然笑容極親切,“怎么不早說呢!來,快來坐下聊。小斫,愣著干什么,給客人泡壺茶,咱們來生意了,看這倒霉孩子,沒點眼色!” 名叫小斫的伙計白眼一翻,端茶去了。 宋潛機:“不用麻煩,我只買一張琴?!?/br> “給女修買琴,想不麻煩也不行?!闭乒裥呛堑?。 宋潛機心想你別糊弄我。 因為妙煙,他前世買過不止一張琴。 名琴如名劍,可遇不可求。 他曾大費周折,尋來十卷珍稀古譜、一張已絕跡于世的名琴“太古遺音”贈予妙煙,作為聘禮。 十方精美檀木匣子擺上來,一字排開,伙計開匣,光華乍泄。 有的琴身描金畫鳳,有的琴面點綴珠箔,有的雕刻花紋,有的鑲嵌明珠…… 破舊的小當鋪,頃刻間金碧輝煌,麗彩流轉。 “你有沒有鐘意的?”掌柜問,“這批不行,后面還有?!?/br> “我只要一張普通的,輕點就可以?!彼螡摍C說。 “不可以!送女修用的琴,普通多沒面子,我們不會做?!闭乒襁B連擺手。 宋潛機掃了一眼琴匣上標價的木牌,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你定如此高價,賣得出去嗎?這不是仙音門,城里沒幾個彈琴的女修吧!” 掌柜毫無愧色,坦蕩地說:“就算女修們買不起,也會有你這樣的人來買單。所以女人的錢,永遠比男人的錢好賺?!?/br> 宋潛機無法反駁:“……有道理?!?/br> 掌柜很得意:“誰不明白這個道理,誰就做不成大生意!你留下這柄劍,二百二的琴,算你二百怎么樣?” 他顯然把宋潛機當做冤大頭,想宰一刀。 宋潛機搖頭:“我沒錢?!?/br> “沒錢?!”掌柜立刻變臉,“沒錢你買什么禮物?沒錢你追什么女修?” 宋潛機懶得解釋,取回劍,起身欲走。 掌柜在身后喊:“一張琴都送不起,你一輩子沒道侶!” 宋潛機心想,呸,我上輩子送過天下最好的琴,還不是沒道侶。 “算了吧。他也不是非買不可?!被镉嬓№叫χ?,好像很高興掌柜這單生意沒做成,嘴里沒誠意地勸“看他那副樣子,就知道對他來說,這世上沒什么重要的事。區區道侶,何足掛齒?!?/br> 宋潛機左腳已經跨出門檻,忽想起自家門口被哭得無精打采的豆角苗和鳳仙花。 人生在世,怎會沒有幾件心愛之物?你一個黑店伙計,憑什么說我沒有? 他回頭,直徑走向老掌柜:“我沒錢,但我要買琴?!?/br> 來都來了,總該為門前菜園再努力一次。 掌柜氣笑了:“你還想搶啊,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原以為你是個懂行的……” “我要下樓?!彼螡摍C說。 掌柜的諷笑戛然而止。胖乎乎老貓嗚咽一聲,跑得沒影。 小斫跳起來,如驚弓之鳥,哐當關上店鋪大門。 “我要下樓?!彼螡摍C重復。 “你從何處來?”掌柜問。 宋潛機神色不變:“不問來路!” “你到何處去?” “不問去處!” “東西不干凈,可能有麻煩?!?/br> “不問死活!”宋潛機最后答。 “好,請!” 老邁的掌柜目露精光,金丹修士的威壓隱隱泄出。 稚嫩的伙計脊背筆挺,竟也是位筑基修士。 貼著晦氣對聯的墻壁忽然無聲分開,露出幽深的入口。 春風吹起街上酒招,卻吹不進當鋪大開的窗戶。 不知何時,此間如陷困陣中,氣機封鎖,一潭死水。 這本來就是家地下黑店。 這陣勢足以嚇到大部分人。 但散修宋潛機,逛黑店如回家。 他走進黑暗深處,熟門熟路。 類似黑店,修真界共有六家,華微城當鋪只是其一,其他偽裝成米糧鋪、胭脂鋪、rou鋪等等。 在店里只要“下了樓”,買主不問賣家身份,賣家不問賣給何人,又作何用。 最適合銷贓分贓,倒買倒賣。為前世的宋潛機提供了極大便利,但直到亡命雪原,他也不知黑店背后龍頭是誰,只隱約猜測,應是位已經隕落的強者。 人雖然不在了,手下依然忠心耿耿地經營遺產,以寄哀思。 ***** 圓月掛在桃花樹枝頭,將樹影篩落在院墻上,斑駁陸離。 何青青抱膝坐在院門口,夜色愈深,夜風愈寒。她忍不住輕輕打顫。 她抹了把臉,發覺淚痕已經干透,指尖比臉頰更冰涼。 其實她很久沒哭過了。 女孩子哭,是仙子落淚,梨花帶雨,見者傷心,惹人憐惜。 她哭是椎心泣血,別人見了只會覺得恐怖,膽小的晚上要做噩夢。 草叢里蟲鳴聲熱鬧,吵得夜晚更孤寂。 何青青又冷又餓,忍不住想,那個人還會回來嗎? 會不會只是耍自己?如果他真的耍我,那,那也沒關系。反正習慣了。 她看得出來,那人在華微宗外門很有威望,很受人尊敬,大概與子夜師兄在青崖書院一般吧。 她在泥地里,他們在天上。人心本就不相通,何況云泥有別。 小徑盡頭,鮮花搖動,忽然響起腳步聲,一道人影遠遠走來。 “宋……”何青青霍然起身,等她看清來人,眼里的光又熄滅。 來的是一位紅衣女子。 裙擺飛揚,嬌艷明麗,像一支火把,幾乎將夜幕點亮。 何青青羨慕又害怕這,不敢多看,低下頭去,等對方走遠。 對方卻不是路過,直徑向她走來,近到面對面三步遠才停,極具壓迫感。 “你是誰?”那紅衣女子問。 語氣好像主人問一位不請自來,擅闖門廳的惡客。 “青崖書院,何青青?!卑滓律倥バ卸Y,低聲道,“道友好?!?/br> 下一個問題本該是,你在這里做什么,陳紅燭卻突然問不出口了。 她覺得何青青這個名字莫名熟悉。 宋院周圍二十戶,她剛才一一走過。 白日里,沒有一個人告訴她宋潛機的動向。 因為追蹤符動靜,她才知道宋潛機晚上下山了,逼問過執事堂,才知道白天發生了什么:青崖那六人前來尋釁,帶來一位容貌異常的女修試圖刺激宋潛機,卻反被嚇跑。 至于之前她發展的二十戶眼線,他們將她給的靈石和傳訊符放在院門口,一句話也沒傳來。 態度再明顯不過,他們不愿意再通風報信,哪怕有利可圖,哪怕隱瞞不報可能挨鞭子。 陳紅燭第一次在華微宗說話不頂事,以為自己會勃然大怒,但心中疑惑大于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