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飛升 第28節
他們眼睜睜看著宋潛機扶起何青青,對那張鬼臉視若無睹,甚至淡然地走了三步。 宋潛機進,六人就退,退得滿頭虛汗,臉色慘白。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這人還是不辨美丑嗎? 這是不辨人鬼吧! 那個孟姓少年也不正常。 外門宋院,恐怖如斯。 第20章 一根稻草 “走,我們走!” 不知六人中誰最先掉頭跑路,其他五人忙不迭跟上。 何青青雖然睜開眼,看見了扶起她的少年,但只一眼,便似被烈日灼傷般低頭。 她怕嚇到對方,以袖掩面,轉身去尋冪籬。 方才人涌奔亂,冪籬被劉天翰隨手丟棄,又被人潮踢來踩去,早已破碎不堪,沾滿泥土和腳印。 她卻慌忙戴在頭上,就像溺水者抓緊浮木。 “等等?!焙吻嗲嗦犚娔巧倌暧珠_口,不由僵立原地,渾身冰冷。 話卻不是對她說的。 六根青蔥齊刷刷回頭。他們此刻看宋潛機更像白日見鬼。 “你還想怎么樣?”劉天翰色厲內荏地吼道。 “我想問你們做這種事,院長知道嗎?他不管嗎?” 那人聲音依然冷淡,卻不再溫和。 何青青隔著臟污的面紗抬眼偷看,不知為何,突然有點眼酸。 好奇怪,明明很久沒哭過了。 “就算院長不管,子夜文殊不在嗎?他也不管你們嗎?” 鄰居家兔崽子玩蹴鞠打臟你家院墻,你不會直接上手打孩子,往往會問一句:你家大人呢?你家大人不管嗎? 宋潛機上輩子看他們,像一群制造笑料的諧星;現在看他們,像看一群熊孩子。 六人卻仿佛受到莫大冒犯,哆哆嗦嗦伸出指頭: “你大膽!竟敢直呼院監師兄名諱!” “以你的身份根本見不到院監師兄,你不要以為能威脅到我們!” 宋潛機:“好了,都回去吧?!?/br> 六人如蒙大赦,慌不擇路,消失在鮮花小徑盡頭。 “你學會了嗎?”宋潛機回頭問。 “學、學什么?”何青青聲如蚊蠅。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沒走,也沒想到這少年居然愿意與她搭話。 手足無措,更無地自容。 “下次再遇到這種事,就學我剛才的樣子,問那兩個問題?!?/br> 宋潛機說完,便回家了。 留下何青青呆怔站著。 他是在為自己出頭嗎? 孟河澤忍不住走過去。 雖然這是別家門派、別人的事,他絲毫不知內情,但少年人路遇不平,無法視而不見。 他問:“你一直被他們這樣欺負?” 何青青不說話。 “他們讓你來,你就來?你不會反抗嗎?” 何青青被他氣勢嚇退兩步,仍閉口不言。 她今天若不來,處境會更辛苦。 “我從前聽說,青崖書院禮法森嚴。他們欺負同窗,你不會告訴師長嗎?” 何青青搖頭。她從來不會向師長或師兄“告狀”。 對命運施加在她身上的諸多不公,她唯一擅長的只有忍受。 從被人救出魔窟,送進青崖學院前,她已經習慣忍耐,這是她得以活命,深信不疑的生存經驗。 孟河澤三句話問不出一個響,怒其不爭,甩袖進門。 夕陽漸漸沉入山脈另一頭。 星子一顆接一顆點亮。 宋潛機拎著水壺,借最后一縷落日余暉,給每一顆蔬菜、每一株花草澆水。 他能隱約感知到作物們的生命力,比如它們需要多少水,養分夠不夠。 孟河澤在花架下單手比劃劍招,卻怕傷到菜苗,不敢動絲毫靈氣。 “宋師兄,你說我表演賽能贏嗎?” “贏不重要?!?/br> “那什么重要?” “好看?!彼螡摍C說,“打得好看,就夠了?!?/br> “如何好看?” “動作流暢、落招精準,傷口小而深,不能砍得血rou橫飛。要讓人看得舒服,不能出下三濫招數。別擔心,你這外形就比別人有優勢?!?/br> 孟河澤心想,原來你不是真的不辨美丑,只是不愿對女修以貌取人。 少年誰不愛美色,我如何才能修煉到宋師兄這般境界? “宋師兄,今天的種子到了?!敝苄∈|叩門進院,將三個儲物袋放在石桌上。 宋潛機手里的種子已經很多,足夠他下山之后開墾一座荒山。外門弟子們依然兢兢業業地為他收集著。 周小蕓送完種子卻沒走。猶豫半晌,終于開口問:“之前那位青崖書院的師妹,是身患惡疾嗎?” 她覺得自己方才反應過分了,但也不知如何補救。 宋潛機搖頭:“邪道中有些功法,專以活人血rou煉制蠱毒。天長日久,蠱人容貌變異,就算能除蠱保命,臉容仍難以恢復?!?/br> 周小蕓吸氣:“那她豈不是很可憐?!?/br> 孟河澤冷哼:“青崖六賢,咸他個頭?!?/br> 他說完,才發現自己也能像宋師兄一樣,脫口而出“某某個頭”,不由稍感自得。 “那是他們自封的?!彼螡摍C笑問:“你見過劍神說話時自稱劍神,書圣出了門自稱書圣嗎?” 兩人頭搖得像撥浪鼓。 周小蕓:“我明白了!封號要別人捧出名堂。自己封的,常常掛在嘴邊的多半都是草包!” 宋潛機:“去掉‘多半’也可以?!?/br> 青崖書院大儒聚集,賢者如云,無人敢妄稱一個“賢”字。只有被家族交錢送進院門,來混資歷的修二代,不怕被人背后笑話,聚眾玩樂時互吹互捧,自稱“六賢”。 如果是真正重要的人物,華微宗高層就算忙得沒覺睡,也不會只打發執事去迎接。 “回去吧,我要看星星了?!彼螡摍C說。 他知道孟河澤才真的忙得沒覺睡,每天除了打工,還要給自己做飯泡茶。 為了表演賽,沒日沒夜地修煉。但如果讓他別來煮面,省出些時間,他又像受了天大委屈。 兩人告辭,小院重歸清凈。宋潛機癱進躺椅,仰望夜空。 除去六根青蔥來訪,他這一天很圓滿:認真種地、認真吃飯、認真看星星。 晚風徐徐,吹動滿園鮮花、青草、泥土的味道。 宋潛機十分滿意。 直到他聽見一陣哭聲。 那哭聲哀哀切切,如泣如訴,順著夜風飄進院墻。 宋潛機眉頭微皺,動了動耳朵。 是黃昏時那個女修。她竟然又回來了。 宋潛機閉上眼,耳畔哭聲愈發清晰。 他起身,開門。 如果有惡霸上門打砸鬧事,宋潛機有一萬種方法讓他消失。 但何青青只是蹲在門口,埋頭啜泣。 他三叢鳳仙花都被哭得無精打采,花瓣閃躲晚風瑟瑟發抖。 豆角苗也垂頭喪氣,葉片萎靡地曬著月光。 它們也是有情緒的,哪受過這委屈?宋潛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你哭什么?”他問。 何青青被開門聲嚇了一跳,向后倒去。 宋潛機一把拉住她:“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