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飛升 第27節
而通往宋院的鮮花小徑,又走來三位貴氣少年。 “此戶可是宋院?”慘綠少年笑問。 周小蕓打量來客。慘綠,豆綠,松煙綠。 她心想,宋師兄菜地里的蔥,什么時候也能長得這么好。 面上笑道:“正是,不知你們又是哪根蔥?” 忽見三人表情難看,才知失言,捂了捂嘴:“我是問三位道友高姓大名,來找宋師兄做什么?!?/br> 慘綠少年朗聲道:“青崖六賢之三,劉天翰,魏泓,康嘉許,請宋道友出來相見?!?/br> 院內三蔥頓時眼神一亮,忙不迭向外跑,站在另外三人身旁,排成一列,昂頭挺胸。 來得好,喊得好,就該讓宋潛機出門,憑什么他們進去。 不等門外再喊話,宋潛機已經帶著孟河澤出來了。 院子地方狹小,種得滿滿當當。 若再擠進來三個,撞翻、踩壞了我的花草菜苗怎么辦。 后來的三人卻誤以為自己名聲響亮,聲振寰宇,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們到底什么事?”孟河澤冷聲問。 劉天翰笑道:“聽聞宋道友志趣高潔,清貴脫俗,在他眼中,鮮花糞土,紅粉骷髏,別無二致?!?/br> 宋潛機心想你在鬼扯什么:“不敢當?!?/br> “紅粉骷髏”四字一出,誰不知他們是為妙煙仙子出頭,上門找麻煩的。 不過片刻,雞鳴狗跳,煙塵飛揚,一大批華微宗外門弟子跑來宋院門外。 人多勢眾,對來客虎視眈眈。 青崖六賢早聽說宋潛機在外門地位非凡,見此場面也不以為忤。 “諸位別緊張,我們沒有惡意?!蔽恒Φ溃骸爸皇俏覀冞@些人,不相信世上真有人不辨美丑。問道青崖書院,做學問刨根究底,平日遇到困惑疑難,也非弄個明白不可!” “是了!我們書院萬事講理,不會無理取鬧,冤枉別人!”詹登高揚眉吐氣,“更不會顛倒黑白,心里明知是美,嘴上卻不愿承認,反而出言不遜,嘩眾取寵?!?/br> “我們只是想請宋道友見一個人?!痹简E表情興奮,“如果宋道友面對此人,還能把那句話再說一遍,我們立刻就走,絕無二話!” “見誰?”宋潛機被他們勾起些好奇。 后來的劉天翰等三人,忽向道旁讓開。 這一讓,便讓出身后擋著的人。 那人身姿纖細,身穿簡單白裙,沒有任何裝飾。 頭戴冪籬,羅紗遮面,看不清五官。 當她走出來,人們都忍不住盯著她。 看身形,是位少女。雖然不見頭臉,但身段窈窕風流,綽約而柔美多姿,行動之間,頗有弱柳扶風之態。 周小蕓暗暗驚嘆,難道這就是荊釵布裙,難掩麗色。以女修的審美,她著實羨慕對方。 白衣女子渾身包裹在衣裙和冪籬中,只一雙手露在外面。 十指修長,骨rou勻停。 指甲修得很規矩,指節有力,指腹有薄繭,不曾破壞這雙手的美感,反而更添一種堅韌之美。 ——這是一雙彈琴的手,必下得苦工,日日練習。 夕陽暮光鍍在光澤的指甲上,泛著薄紅。 不少人忍不住想,就算是最擅琴道的第一美人妙煙仙子,若只露一雙手,能比眼前人更美嗎? 只有孟河澤冷笑。 以宋師兄的定力,別說你帶位美人,就算帶來十位不穿衣服的美人,一起在他面前跳舞,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周小蕓輕聲問:“這位道友,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不動冪籬,只低聲答了三個字:“何青青?!?/br> 聲音微顫,透著怯懦,像只受驚的白兔,更加惹人憐惜了。 “‘蘭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好名字!”外門弟子中,不知誰贊了一聲,接著贊嘆紛紜: “人如其名,也像蘭草杜蘅一般?!?/br> “青崖書院竟有如此美人!” 少女身形止不住發抖,好像在害羞。 青崖六賢笑起來,笑意很古怪。 周小蕓看這打扮樸素的少女,比看那群珠光寶氣,衣飾浮夸的少爺順眼得多,便笑道: “何道友,你好?!?/br> 那少女卻向后退去,險些跌倒,更劇烈地顫抖:“你、你也好,你很好……” 周小蕓終于察覺不對勁。這女子不是羞澀靦腆,而是驚弓之鳥般的惶恐。 難道從沒有向她問過好? 以至于她竟不知如何作答? “宋道友是華微宗名人,我這位師妹,在青崖書院也很有名?!眲⑻旌残Φ?,“今日特意帶她來,還請宋道友賞臉,看上一看!” 他說到最后四字,聲色陡厲,一把扯下白衣少女的冪籬! 少女像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驚呼一聲,猛地低頭躲避。 卻已遲了,她的臉暴露在眾目睽睽下。 一張沒有五官的臉! 仿佛被烈火燒過,被刀劍砍過,紅腫瘢痕縱橫交錯,徹底掩蓋了五官。 瘢痕下透出漆黑色澤,像某種活物在跳動,就要破皮而出。 夕陽余暉普照,被這張臉一映,頃刻陰冷詭譎,鬼氣森森。 是人是鬼。 人身鬼臉。 “怪物??!”有人驚叫一聲。 緊接著尖叫聲此起彼伏,眾人轟然四散,你踩我的腳,我撞你的肩,爭相逃離“怪物”。 若平時見到,他們不會如此反應,只是今日前后反差太大。 見別人驚叫奔逃,忍不住從眾跟隨。 宋院門前,人仰馬翻。 青崖六賢早有預料,紋絲不動。 他們快活地笑。 咎由自取,最美的妙煙你敢不敬,就來面對最丑陋的怪物吧。 一片混亂中,劉天翰突然伸出手,向何青青背后狠狠推了一把! “怪物”猛地向宋潛機跌去。 孟河澤按劍:“師兄小心!” 青崖六賢笑意更深。 不出所料,任誰被一個怪物迎面撲上來,都會忍不住攻擊。 這完全是正常修士極度驚嚇、惡心、厭惡時的本能反應。 宋潛機一旦被激怒,出手傷人,那他們為保護同門還手,全在情理之中了。 你不是不辨美丑嗎?為何看到何師妹還會被嚇到動手? 何青青向前跌去,緊緊閉上眼。 她已習慣忍受痛苦,因此面無表情,一滴眼淚也沒掉。 “你沒事吧?” 出乎意料地,沒有被打,也沒有跌在地上,反而被一雙手扶起來。 她聞到一陣紫藤花香,聽見頭頂響起一道聲音,很冷淡,卻溫和。 何青青睜開眼,見一位容貌俊美,身材頎長的少年郎扶著她。 眼里除了驚訝,沒有其他情緒。 就連驚訝也一閃即逝。 孟河澤心想好險,這人不是來傷害宋師兄的。 宋潛機也想好險,若非不是我出手夠快,這人差點撞翻我豆角苗木架。 豆角苗何等嬌嫩,哪經得起一撞。 宋潛機扶著人,向前走了三步。 確定遠離菜地,才松開手,抬頭困惑地問對面:“所以你們到底要給我看什么?” 他的疑惑發自真心。 有邪道魔修在活人體內煉蠱毒,時間一長,就算將蠱取出,受害者面容已受損,非割rou削骨不可恢復。他見過許多,早不以為奇。 前世有同行襯托,邪道之主的歡喜禪,倒不算最陰險狠毒的功法了。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孟河澤。 孟河澤稍怔,羞愧地低頭。不過是位修為低微的女修,容貌異常而已。我剛才一驚一乍,果然令宋師兄心生不滿。 明天煮什么面呢? 青崖六賢的驚恐也發自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