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2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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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申正時刻,姚歡和邵清,敲開了景寺的門。 “杜娘子引薦我們來此處?!?/br> 姚歡先試探了一句。 景僧的目光,于溫靜中帶著一絲頗有分寸的歡迎之意,俯身道:“杜娘子前日剛來做過禮贊。二位也愿成為大圣慈父的子民?” 邵清依著記憶中契丹貴族信奉景教的情形,向景僧恭敬道:“是的,杜娘子與我們說,蓮座上的十字,能夠救贖我們的身心?!?/br> 景僧聞言,還真沒有本土宗教那種欲擒故縱的作派,一副全心全意傳教的熱忱模樣,邀請二人進入內庭。 邵清憑著素來所受的目力與耳力的訓練,確信包括供奉蓮座十字架的正堂在內,這小小景寺統共就三間能夠一眼看穿的屋子時,迅速回身,關上了院門。 景僧,以及正在擦拭十字架的仆從,皆是一愣,隨即有些惶惶然地看著夫婦二人。 姚歡冷冷道:“杜娘子死了,我們是她的摯友,自要為她來討公道。為何她信了景教,明明過得衣食無憂,卻突然自盡?莫不是你這樣的妖僧,誘使她殉教?” 景僧聽到“杜娘子死了”幾個字,目光已是駭異地一凜,待聽得姚歡給自己扣上“妖僧”二字,霎那間由驚變怒。 “你們怎地血口噴人!我景教,嚴禁自盡。眾生的性命,都是大圣慈父的,自絕性命,猶如背叛大圣慈父,與故殺他人一樣是大罪孽,將墮入地獄?!?/br> 姚歡盯著景僧:“你方才也說,前日她來過景寺。杜娘子正是那一夜投了汴河?!?/br> 這景僧緊鎖眉頭思忖須臾,越發氣急。 那日杜娘子看起來明明已無積郁之象,令他以為大圣慈父救贖了這位教眾的靈魂,沒想到,她竟然,竟然以自盡的行為叛教了。 rou體凡胎,怎可奪取大圣慈父主宰生命的至高無上的權力! 作為一位有使命、有夢想的傳教者,他實在很替大圣慈父,感到被蔑視的屈辱。 對,就是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既如此,自己也沒有義務為這位教眾保守秘密了。 景僧先回身,對著圣壇上的蓮座十字架,也在自己胸口劃了個十字,旋即又轉過來,神色傲然道:“你們的朋友,哼,她莫不是被逼死的?此前她來過數次,說什么,助長有yin惡之念的男子,構陷善良的婦人,她內心覺得萬分痛苦?!?/br> “構陷?” 姚歡琢磨著這個詞。 邵清則向景僧深深一揖,道:“吾二人與尊駕告罪,內子是杜娘子的手帕交,一時情急,出語無狀。這是在下的銀魚袋,請尊駕知悉,我夫婦并非粗野孟浪之人。敢問尊駕,杜娘子,還說過些什么?” 邵清昨夜,回宅換了官服,銀魚袋卻是揣在身上。 景僧入鄉隨俗,在中原王朝的地界,十分明白,政權是凌駕于神權之上的。見邵清亮了魚袋,景僧也知趣地還了禮,努力回憶一番,瞇著眼道:“聽她的意思,要求她做這些事的人,似乎,曾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就說了這么多,官人,我可以握著蓮花十字發誓?!?/br> 姚歡與邵清對視一眼。 這些線索,已經很有用了。 第375章 那么好賴的 辰時末,常朝就散了。 臣工們走出皇城,騎上馬,由仆從松松地牽著韁繩,往分列御街東西側的各座衙署上值去。 仿佛兩股不疾不徐的水流,就像這個王朝素來的辦事節奏。 一早等在尚書省門口的邵清,迎到了禮部侍郎徐德恰。 徐德恰打量邵清,雖身穿緋色官服,但面生得很,想是不知哪個衙門的管勾、提舉之類的官兒,給朝廷干活用的,不是什么清貴之職,故而從未在上朝時見過。 “尊駕,是尋我?不知何事呀?” 朗朗晴日、人來人往之處,徐德恰秉持著一貫的禮敬下士的好風度,對品階與年紀顯然都不如自己的邵清,出語十分平易。 邵清欠身,低幽幽道:“在下是太府寺官藥局提舉,替內子傳個話。小杜娘子,投水自盡了,而內子,前日才從英娘口中,知曉麥家園巷之事。里頭的一些蹊蹺,她想問問徐侍郎?!?/br> 徐德恰翩翩玉郎般的溫和笑容一僵。 麥家園巷深處的小院,正是他與藝徒坊那女娃娃幽會之地。 “你娘子,姓姚?” 徐德恰明知故問。 “正是?!?/br> 徐德恰的心思快速翻滾。 片刻前的早朝上,他從吳府尹口中聽到杜甌茶的死訊,確實有些驚詫。但此際,更教他發懵的是,聽邵清的意思,怎么?杜甌茶促成的這場風流韻事,姚氏不知道? 徐德恰皺起眉頭,語帶霜意地對邵清道:“你娘子,要問什么?你不能替她問么?” 邵清直視著徐德?。骸安荒?。侍郎,在下是官藥局的提舉,不是開封藝徒坊的提舉?!?/br> 徐德恰避了這兩道令人極不舒服的目光,卻又不甘心示弱,“哧”地冷笑道:“看不出來,你這后生,都緋服加身了,竟是個懼內的?!?/br> 旋即,徐德恰揚著下巴頦,望向尚書省的烏頭大門,吐出幾個字:“下值后,你引我去?!?/br> 春夏之交,開封內城到西水門之間的汴河,最是宜人。 再無柳絮因風起,惟有葵花向日傾。 船工吳翰將自己賴以為生的小游船,撐到更為僻靜些的綠蔭之地,下了錨。 少傾,他對身后艙中的姚歡說一句“邵提舉來了”便敏捷地跳上河岸。 他疾走幾步,迎到兩位從大道轉入林間的騎馬官人。 徐德恰鐵青著臉,翻身下馬,斜瞥了一眼吳翰。 邵清將兩匹馬的韁繩交到吳翰手上,對徐德恰道:“侍郎想必曉得,大理國的段王子,拜于子由學士門下,在京游學。這位船把式的娘子,就是給段王子當女使的?!?/br> 徐德恰豈會聽不出言外之音,這意思,多半是警告他,回頭莫來尋這個平民布衣出氣。 二人登船,進到艙中。 姚歡在與徐德恰打照面的瞬間,就覺得,自己替英娘抱有的最后一絲幻想,也可以丟掉了。 眼前這個中年男人,因隱秘的男女之事而來,自不會有人前那種堂皇而儒雅的大宋臣官腔。 但他若真對英娘懷有哪怕半分忘年鴛侶的純摯情誼,目光中應至少能看出幾分關切和無奈,絕不會是如此惡狠狠又帶著鮮明的嫌棄之意的。 姚歡于是連寒暄之語都懶得說,直奔主題道:“英娘有了身子,但或許因為年紀太小,前日就落了胎?!?/br> 她只說得這一句,就戛然而止,盯著徐德恰。 徐德恰一副面不改色的漠然。 姚歡繼續道:“所幸老天垂憐我大宋西軍遺孤,英娘雖痛得昏過去,倒未血崩,我夫君給她用了藥,穢物也落盡了?!?/br> 徐德恰神情倨傲:“二位請我來,就是與我稟報這樣一則醫案?” “徐侍郎,這孩子因你而遭了這場大罪,你不心疼?” “姚娘子,她是你坊里的,你未照看周至,與我何干?” “徐侍郎!你的云燕玉牌子呢?” 徐德恰聽姚歡說起這個物件,短暫的瞬間,調動他在官家御前應對時培養出的迅捷神思,瞇著眼“哦”一聲,云淡風輕道:“最近,是丟過一個?!?/br> 姚歡心道,行,是個渣男,沒跑的了。 她嘆口氣,對徐德恰道:“徐侍郎,杜娘子已經過身了,英娘提及麥家園的那處院子,昨日我和夫君去看,晚了一步,地屋行已辦了轉賃。然則,似乎可以梗著脖子賴掉的事,你今日一聽我夫君傳話,卻還是屈尊來此處相談,你其實也怕,對不對?你怕我帶著英娘,鬧到御史那里。甚至,直接去尋官家。你也清楚,我可救過福慶公主的性命。對,我連到官家御前的第一句話都想好了官家也是有女兒的父親,怎忍見到一個沒了爹媽的小娘子這樣被人欺辱!” 徐德恰戾氣盈面,剜了一眼邵清,困獸猶斗地氣惱盯著姚歡,恨恨道:“我與端王的交情你就不怕你這樣鬧,端王不給你們藝徒坊出錢了?還有,還有邵提舉,在朝中宦場的顏面,往哪里擱?” 邵清聞言,奇道:“咦,徐侍郎,欺負英娘的又不是我,什么叫我的顏面往哪里擱?恰恰相反,若我娘子真的去官家和御史跟前,替英娘討個公道,我那一日,必定一進太府寺衙門,就四處與人說,說我娘子,是非分明,不讓須眉?!?/br> 姚歡抿嘴接上:“徐侍郎莫太高看你自己在端王心里的分量,也莫太小瞧我夫婦二人的膽量。要不要,試試?” 徐德恰一噎。 他原也清楚,此事是自己太大意了,竟然以為那杜甌茶是得了姚歡的授意,送學坊的小娘子與他風流樂呵一番,好讓藝徒坊快些像從前的四門學那樣,成為禮部所轄的官學。 不想姚氏竟是聲稱不曉得,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硬賴終究不成,這對夫婦神思不正常,莫將他們像爆竹似的點了。 徐德恰仍是鼻孔朝天,口氣卻虛軟了幾分,悶聲兒問道:“姚坊長,是想讓我,給你那愛徒,一個名分?” 姚歡不客氣道:“我在此等候侍郎時,確有這般念頭,只因問了英娘數回,她說她十分愛慕侍郎,愿意跟著侍郎,就像當初的王朝云追隨蘇學士一般。不過方才,我夫婦二人已明白,侍郎對她,并無半分真情。無妨,談不了真情,咱們就談真錢。請侍郎,賠她五百貫?!?/br> 徐德恰怔了怔,鄙夷道:“呵呵,說來說去,是訛錢?!?/br> 姚歡針鋒相對:“侍郎既然無情,我這個生意人,就要替她與侍郎算賬。侍郎逢場作戲、誘她以身相許,令她身心俱損,這樣小的年紀就小產過一回,萬一將來嫁了人,不能生育,被婆家休了,她以何傍身?五百貫,一也不能少?!?/br> 姚歡說得順溜又坦蕩。 今日和這斯敗類、權宦渣男談判,她一點也沒有血脈賁張的氣惱。 徐德恰這種人,就算不是爆款,也是常見款。 看看他對英娘沒有絲毫憫恤之心的渣樣兒,清醒的做法,當然不是逼他納英娘為妾。 但真的與他撕破臉這畢竟是個三品高官,姚歡也確實須顧及已經運作得不錯的藝徒坊的未來。 出氣只是一時爽。 在這個時代,或者說,在任何時代,真金白銀,往往才是女性最大的倚仗。 得替英娘,理直氣壯地要一筆錢。 第376章 把他當垃圾一樣潑了 徐侍郎的官俸,不算祿粟米、添支等,每月也有兩百貫。 徐夫人早年看得緊,這些年松了些。既然死磕著不讓夫君往家里納妾、令他成為闔朝臣工的笑柄,總也要給他每月寬裕的“好用”錢作為回報,隨他外頭尋什么花頭去。 姚歡開口替英娘要五百貫,徐侍郎表面上嗤之以鼻,內心深處迅速地掂量一回,卻覺得還好,自己兩個月給朝廷白干而已。 但他宦場多年,上上下下的勾心斗角中,什么出爾反爾的人沒見過。 他怕英娘自此,成為自己濕手甩不掉的面粉團子。 須私下再找個見證人,應是端王府與自己有些交情的,又能鎮得住姚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