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2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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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歡收回目光:“嗯,什么?” “今日,簡王與我說,官家當初讓我去做太府寺的提舉,乃張尚儀的建言。簡王對此人,很不以為然,用了心懷不端、詭譎自喜八個字來形容她,我問簡王為何有這般評價,簡王道,說不出細致的緣由,乃自己從小居于宮中、對內廷人心的感悟??傊?,須提防她。你在宮中當過兩次差,與她打交道下來,可發覺,她有古怪之處?” 姚歡回憶一番,道:“真不曾有此印象。相反,她幫我解過幾次圍。在宮中,除了仗勢欺人的郝隨之流,其他的內人們,都挺喜歡她哪?!?/br> 邵清猶豫須臾,才開口道:“我提曾緯的名字,你莫膈應。給官家送人參那日,官家賜我緋服,內侍引我去領衣裳時,我候在一處院中樹下,正巧遠遠地能見到甬道上的情形。張尚儀與曾緯同行,這本來無甚蹊蹺,因他二人當日應詔商議《神宗實錄》之事。但二人分別時,曾緯沒有半分行禮告辭的舉動。張尚儀是內官五品,曾緯是外官從六品?!?/br> 姚歡蹙眉道:“你的意思是說,他二人,公事外,私交亦不淺,以至于曾緯可以自然地忽略尊卑禮儀?” 邵清點頭。 姚歡若有所思:“我頭一回見到張尚儀,是在西園雅集那次,她帶著那宮中書藝局的梁師成,來臨摹王駙馬的畫。后來梁師成就跟了端王。若這張尚儀與端王一直來頗為親近,或許也因此結交了曾緯?畢竟曾緯亦是端王府的座上賓?!?/br> 她說到此處,忽地停住了。 那個從最開始就被她忽略掉的疑問,此刻又冒了上來。 野史的記載,會不會并非空xue來風呢? 姓張,內廷高階女官…… 自己幾年前進宮當差時,聽她所說的身世,雖與曾家對不上號,但如果她真是曾布送進宮的眼線,當然會編一個身份哪。 邵清嘆氣道:“我年少時,在北邊也多少見識過一些,這青天之下,各國各朝的帝王后院,沒什么太大分別。就算簡王與端王,已是少見的尚且情深的異母兄弟,他們,實則卻仍像兩株幼樹,周遭東西南北的陣陣妖風,此起彼伏?!?/br> 姚歡道:“簡王不是懵懂紈绔,他識人定論,總有他的道理。他疑心張尚儀將你薦去太府寺,未必出于舉賢的善意,倒也提點了我。不論她是不是妖風,簡王、端王、小皇子都可能做儲君的情形下,你我如今辦事,都與兩個親王沾著邊兒,是要小心些。 …… 杜甌茶引著梁師成,來到小屋門口時,聽到里頭傳來姚歡與張擇端的爭執聲。 “我不教,我不會?!?/br> 張擇端的語氣,執拗而果決。 “你不會?正道,你畫的佛像,明明都能賣錢了?!?/br> “姚娘子,我做師傅,是教徒弟們畫亭臺樓閣、世象風景的。菩薩?你去請個善男信女,來教他們吧。讓我教,只怕畫不出菩薩寶相莊嚴、悲憫眾生的氣品尊容?!?/br> 姚歡慨嘆,軟一軟口吻,勸道:“你從前被父親迫著,畫佛像換生計,因而心有怨氣,我明白。但這藝徒坊收的娃娃們,我亦是要讓她們能多點本事謀生的。你張正道先生,如今每月有端王府給你發銀錢,頂上大半個赤縣縣令的薪俸了,可那些女娃娃們呢?她們將來,除了會畫山川江河,汴河虹橋,還會畫這個佛祖那個羅漢的,沒準就能從這個廟那個庵里,或者大官貴戶的這個夫人那個娘子那里,多接一門生意、多一碗飯吃呢?” 張擇端油鹽不進的神情褪了幾分,沉默不語。 姚歡還要再給他作思想工作,門外的梁師成,不待杜甌茶稟報,已大步邁進來。 “正道先生,在下聽了一耳朵,姚娘子所言,在情在理。姚娘子既是一坊之長,先生們自當聽她的,否則,學坊豈非亂了套?我端王府,倒要勸姚娘子,另請高明了?!?/br> 梁師成笑容溫順,語鋒卻犀利,意思更清楚。 張擇端畢竟還年歲不大,又不是氣骨傲然的家世出身,被梁師成一震,有些愣神。 梁師成眉眼間更和氣了三分,將手中薄薄一本冊子擺到案幾上,笑瞇瞇道:“張先生,今日我來,是給你帶一份大禮。端王從將作監的李誡李大監那里,討來的十幾張營造法式圖?!?/br> 他此言一出,張擇端那副片刻前還陰沉沉的面孔,霎時如雨過天晴,眼睛里滿是難以置信的驚喜。 姚歡也很高興。 李誡啊……北宋建筑大神,建筑史上祖師爺一樣的人物。后世,梁思成與林徽因,給兒子起名梁從誡,就是緣自對李誡的景仰。 姚歡如觸奇珍一般,小心翼翼地掀開畫冊,一面贊道:“聽蘇公說,李大監得了官家旨意,在編修《營造法式》已有數年,尚未付梓,我們這小小藝徒坊里,竟就能見到一二?!?/br> 梁師成爽快道:“端王去向官家討的,說是藝徒坊有個界畫大才,假以時日,只怕不輸于李大監?!?/br> 旋即又轉向張擇端,嗔道:“你還與姚娘子賭氣?你這樣能耐,擇木而棲去罷。翰林院的待詔們,都還見不著李大監的畫哪?!?/br> 姚歡釋然地擺擺手,拿起畫冊,捧給張擇端。 梁師成和姚歡這般打一打,揉三揉,張擇端亦覺自己莫再不知好歹、辜負這樣好的一處所在,遂赧然又誠然地,向姚歡道歉。 張擇端走后,梁師成又問了一番學坊運營月余的情形。 “姚娘子,端王特地吩咐高俅與我,平日里對娘子這處學坊務必盡心。高俅這些時日,去北邊馬場,給端王挑選幾匹好馬,以備來年重開的宗室馬球塞所用。娘子若有所需,便派甌茶來告訴我?!?/br> 梁師成侃侃而談,不僅說的場面話,還主動提到冬月里要發給師生們的御寒衣物、被褥,又問了些糧米、柴禾支出的細節。 姚歡與梁師成,還是數年前打過一兩回交道,今日見他,言談舉止的氣度,已甚為老道周詳,有幾分王府都知內侍的派頭了。 杜甌茶給梁師成端來的,不是煎茶,而是一杯拿鐵咖啡。 梁師成啜飲一口,笑道:“拜姚娘子的見識與張羅所賜,如今這胡豆飲子,眼看就要與茶平分秋色了,不少原來做香藥的番商,都改成入舶胡豆,胡豆畢竟沒有香藥海運嬌氣嘛。對了,聽說姚娘子去歲就設法弄到胡豆樹苗,引種去惠州?” 姚歡道:“嗯,種在羅浮山,子瞻學士和蘇家三郎,帶領當地鄉民,看護著。今歲,子瞻學士報知京師榷貨務,胡豆樹都活了?!?/br> 姚歡說得平淡,內心卻是波瀾稍起。 畢竟,宮中和坊間,都有傳聞,眼前這梁師成,乃蘇軾的血脈。 不過,姚歡去到惠州,真真切切地看過蘇軾的面貌后,今日再仔細打量梁師成,實在,沒看出幾分相像來。 梁師成雖主動提及惠州,但聽到“子瞻學士”的反應,也不見絲毫異樣。 他只附和一句“若能如閩浙江淮種茶一般,自是更好”便起身,彬彬有禮道:“在下也是頭一回來學坊,可否讓甌茶,領我四處看看?!?/br> …… 陽光下,梁師成與杜甌茶并肩而立,望著緙絲機房那一排掀到最大的窗戶。 “緙絲與丹青不同,辨別運絲,比勾線著色難得多,每日里只有這兩三個時辰,徒弟們可以跟著師傅學織法。冬月里天光暗淡得更早,學藝的時辰也更少。姚娘子怕她們眼睛廢了,常盯著沈子蕃,不許他激進授業?!?/br> 梁師成聽杜甌茶說完,目光未動,微側下頜,問道:“你是否覺著,姚氏,人挺厚道?” 杜甌茶默然不答。 梁師成替她回答:“我覺得她挺厚道的。但是甌茶,人的情份,有親疏遠近?!?/br> 杜甌茶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 梁師成道:“這些學緙絲的姑娘,不錯,但方才看到的學琴學歌的幾個小娘子,更好。到底是師師娘子做師傅的,這才教了幾天呀。甌茶,給你的頭一家,是禮部徐侍郎,你須想想,怎么打開局面,說是不急,其實也急?!?/br> 杜甌茶低頭,看著地上,二人被陽光映得輪廓分明的影子。 “走吧,你送我出門,我有東西給你?!?/br> 學坊門口,梁師成去馬車上抱了個大兜子下來,交給杜甌茶:“都是我挑過的瑞炭。眼看入冬了,哪里舍得你受凍。這炭,看著偌大一包,其實很輕,你背進去罷。你本來就是端王府的人,用府里送來的炭,尋常之事。過幾日,我再讓人給你送一些來?!?/br> 杜甌茶接過抱住,有意讓布兜遮住自己的雙眼。 梁師成挪一挪身子,看著杜甌茶的側臉,柔聲道:“春去秋來,這一天天的日子,過得多快啊。明歲,冬月的長夜里,你應是與我一道,守著這瑞炭盆子了?!?/br> 大宋清歡 第360章 義賣之曾舍人的善款 忙碌的日子,就像藝徒坊那排緙絲機上的梭子,走得飛快。 未覺荷塘夏夜夢,階前梧桐已秋聲。再眼睛一眨,便入了臘月。 這日正是臘八節,開封城的各處寺院道觀,或者素愛積善的大戶人家,都在門口支起鍋灶,安排僧尼或者仆從,向全城的貧民乞丐,施舍臘八粥。 御街西頭,與太府寺衙門隔得不遠的惠民藥所前,也人頭涌動。 此間惠民藥所是新開的,里頭不僅售賣廉價的草藥,免費代煎湯劑,還隔三岔五就有太醫局的醫官,帶著一兩個年輕的醫生來坐堂義診。 沒多久,士庶們發現了更令人吃驚的事——只要病情真實且緊急,經由醫生診斷后,窮苦人也可以在這里開到某些上品的植物或動物藥材,比如牛黃、罌粟、石斛、羚羊角等。 消息靈通者自然很快打聽清楚,這是官家那位十三弟,簡王,領了官藥局的差遣后,為著紹述當年神宗帝在京城開展恩及平民的“熟藥所”仁政,而請奏官家陸續設立更多的惠民藥所。 周遭開鋪子的商戶,以及游蕩的腳夫、游民們,??吹揭粋€不到三旬、五官英正的緋服官兒,來藥所巡視,神情溫善和氣,與尋常的衙門中人或者冷肅或者漠然的作派,不太一樣。據說他曾是邊關建了功的軍醫郎中,姓邵,如今乃簡王手下的提舉官。 今日,邵提舉很早就到了藥所,率領五六個青衫磊落的小后生,也在門口施粥。 到底是郎中們出馬,熬的臘八粥也頗顯功力。 有天麻羊骨粥,抗冬寒。 有山藥姜棗粥,補脾胃。 有白茯苓芝麻粥,寧心安神。 有白術菊芹粥,清火養肝。 施的粥,和施粥的人,都這樣妙,藥所又本來就面向著熙熙攘攘的御街,堪堪半個時辰后,當姚歡和杜甌茶,領著藝徒坊的師生來到惠民藥所時,此處的人氣已經旺得要濮到御街上去了。 姚歡打眼望去,圍觀群眾已不僅僅是討粥喝的貧困人群,還有不少戴冠帽、穿長袍、圍裘領的男子,一看就是殷實人家的士子、錢袋飽滿的富戶,或者今日休沐逛街的大宋公務員。 再離得遠些的,還姿態嫻雅端然地,站著好幾位錦衣婦人,包冠精致,金玉珠釵,身邊人馬,至少是“一個婆子 一個小丫鬟”的標配。 姚歡欣喜。 這些,用后世的話說,就是城市中產階級,甚至高凈值人群了。 好!今日要的就是這樣的客戶。 姚歡瞥一眼杜甌茶,恰見甌茶的目光也對過來,透著明敏而會心的悅然之意。 藥所門口的粥鍋前,邵清抬起頭來,透過熱氣白煙的薄薄屏障,看到自家娘子帶著那副天下最好看的生機勃勃笑容,率隊準時出現,他忙招呼兩個后生醫士,折身進屋,去搬藥所里的八仙桌。 姚歡亦回頭,語調愉快地催促自己的下屬和學生們:“走,將攤子擺起來?!?/br> 一陣熱烈卻不紛亂的張羅,須臾工夫,惠民藥所施粥點的近旁,就并排擺好了五六張八仙桌。 最外的左右兩張桌邊,扎下一對竹桿,挑起兩面紙鳶似的絹紗招牌,分別寫著“開封藝徒坊”和“義賣年禮” 出處確定,產品清晰,目的了然。 周遭的開封民眾,花了一息工夫仰頭讀明白那幾個字,便呼啦啦圍到八仙桌攤頭前。 “官人,這是我們坊獨家繪制的拜帖和名刺。眼看就是正月了,官人們親往也好,遣手下代勞也罷,拜帖和名刺都用得著?!?/br> “官人請看,拜帖一套有六張,六六大順嘛。帖子上的六幅界畫,皆為京城年節風景。上元節的宣德樓燈會,花朝節的夷山賞紅,端陽節的汴河龍舟賽,七夕節的御街乞巧玲瓏夜市,中秋節的虹橋明月,重陽節的大相國寺百菊圃?!?/br> “這些都是張正道先生親傳弟子們畫的。張先生名擇端、字正道,他的丹青技藝,端王贊不絕口?!?/br> “拜帖單張八十文,一套六張四百文,一套買,好比白送了一張。不貴不貴,開封城的正店里,一份鯉魚焙面,都要兩三百文呢,是不是?” “???官人一氣兒要十套?有,有,管夠。我們替京城慈幼局、孤幼院、福田院、澤漏院叩謝官人的善心!” “官人要不要再看看名刺?這名刺呢,和年節拜帖又不一樣,拜帖須熱鬧歡慶,名刺則講究一個‘雅’字。官人請看,我們坊的名刺,有八種之多。煙江浩渺,溪山行旅,萬壑松風,小舟漁隱,臘梅鳴禽,晴日蝶戲,蓮塘乳鴨,秋樹鷓鴣……四幅山水,四幅花鳥?!?/br> “嗯?什么?這一看就與拜帖的畫風不同?哎,這位夫人真好眼力,八張名刺上的畫,乃由我們坊中另一位教授,沈子蕃沈老師,所繪。沈老師不但有丹青工夫,更是緙絲圣手,夫人,喔還有這幾位娘子,請移尊步一觀……” “夫人娘子請看,這是沈老師與徒弟們織的緙絲香囊,用的紋樣,就是名刺上的畫的局部??椇煤笠r在絹紗底子上,十分牢固?!?/br> “各位官人娘子放心,我們學坊的緙絲,紋樣、用色、運線,都與內廷裁造院不同,官家太后和各位內廷貴人們用的,我們連看一眼,都不敢呢,怎好仿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