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13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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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只有會席,不可零點?” “哦,這菜牌上的名字倒甚是吉利好聽,一桌六人,這小姑娘說,只去頭的蝦rou,凈重就要用到七八斤,再看這些其他食材,一席不算酒錢,賣兩貫,倒也不貴?!?/br> “這位小娘子,你家席面是怎個預定法?定金幾何?” 姚歡早已教過美團與小玥兒話術——浮屋食肆終究只是衙門臨時開的,客官若要吃上檔次的鰲蝦會席,可去東水門的明月樓定,若要吃這瓜醬鰲蝦胡餅和其他鰲蝦做的小菜,可去竹林街的“新琶客”正店,或者東水門的“沈二嫂湯餅飯鋪” 在開封城做飯食行的商人,沒有木訥遲鈍的。 同行里出了個生面孔,做的是前所未聞的食材,卻又有這般唬人的陣勢,一眾頭部地位的酒樓,怎會不來打聽打聽。 很快,勻出三分心思觀望周遭的姚歡,就發現,有不同方向過來、小帽短褂、面相清秀而眼神機靈的小郎們,擠在人堆里看一回小龍蝦彩燈和稻穗歡門后,便去買幾個小龍蝦燒餅,卻不吃,揣著走了。 顯然是左近大酒樓的伙計嘛。 陳迎兒乃宮中當差之人,眼色自是比姚歡更犀利,幾梭子目光來回,亦發現這情形,不免低了聲音笑道:“可是偷師的來了?” 姚歡先且不論皇后是要還她救福慶的恩情,還是敬她不貪內命婦的榮華推辭了天子,今日得了皇后所賜的比十車開業花籃還有用的大體面,她心里頭總是感念的。 她對陳迎兒,亦未想遮遮掩掩。 姚歡遂坦然道:“無妨,陳娘子看那州橋上頭,每隔幾十步便有賣蛤蜊螃蟹串子的,亦是每家都紅火得很。我已讓公田那邊收蝦時,留出最壯實的做種蝦育苗,我倒恰是盼著同行前輩來談,倘使大伙兒合力將這鰲蝦越養越多,如開封城豬行、魚行那般成氣候,才是水漲船高、財源滾滾的長久之計?!?/br> 說者意誠,聽者心動。 陳迎兒聞言,想到孟皇后此番交待之事,覺得自己回宮,很有些內容可向皇后稟報。 第244章 擇婿是個玄學 蘇頌蘇老相公,此番來浮屋夜市,不光是如后世那樣的“名流站臺”更想趁著姨父姨母兩位長輩都在的場合,問問姚歡,與曾四郎的事。 未想皇后派了貼身侍女陳迎兒來送禮,門前好一陣熱鬧,姚歡好一陣應酬。 陳迎兒剛走,卻又有愛跟風的士庶客人們圍上來,紛紛預約了后幾天的小龍蝦會席宴。 待到一晚上的忙碌漸漸消停,已過亥時中。 蘇頌見姚歡滿臉油煙氣摻了倦色,思及自己的孫女,和姚歡一般大的那幾個,只怕此時已由養娘們伺候完、擁著錦衾絲被沉沉入睡了。 老相公不免心疼眼前這女娃,有些話也不急著一時三刻就與她細說,讓她早點收工回宅歇息更要緊。 恰有姨父蔡熒文,依著宦場的規矩,為了體現尊卑有序,執意要送蘇公回府。 馬車中,蘇頌閉目養神,醒酒片刻,向蔡熒文道:“令甥女,我這女弟子,今日瞧來,精神頭兒倒還不錯?!?/br> 蔡熒文縱然骨子里持穩了清流之風,到底仍是個在任的京朝官,心力算得宦場中人的上乘水平,鑼鼓聽音般,即刻明白了蘇頌的言下之意。 蔡熒文恭敬道:“那日聽聞掛上了牌坊,她姨母已去勸慰了一回。細問她宮中事,她也不多言,再問四郎作何計議,她還是不多言,只說長輩們多寬寬心,船到橋頭自然直,眼下要先盯著田間出產與城中買賣?!?/br> 蘇頌點頭:“這丫頭是個外柔內剛、不愛聽人擺布的脾氣。從前在汴河邊的觸柱之舉也好,后來與四……與樞相的公子兩情相悅也罷,實則看來,都是聽由她自己的主意。前次隨老夫結伴遼國使團,突發險情之際,老夫尚有些瞻前顧后,她倒很有些果決之勇。只望,樞相的公子,亦能有幾分擔當?!?/br> 蘇頌與曾布私交不錯,是京城官場眾所皆知的。 蔡熒文品了品,老相公稱呼故人之子,口吻忽地生疏起來。 他掂量著,蘇公的態度轉變,多半與今春轟傳的殿試策論有關。 大半年來,蔡熒文的日子,實也不是太好過。 這位曾由蔡京以同鄉之誼提拔的太學學正,如“瓷器店里打老鼠、穿著皮靴走鋼絲”一般,想盡法子躲避給蔡京當馬前卒和筆桿子,也努力使太學莫成為“政羅教網羈絆之淵” 可那蔡京又豈是好誆的,某次宴請國子監所屬國子學與太學官員,酒酣之際,蔡京對著蔡熒文意味深長調侃道:“都說男子到了不惑之年,一大幸事乃是,升官發財死娘子。蔡學正卻是反著來,官升不上去,財沒多幾分,早已分道揚鑣的娘子,倒是回來給你熱被窩了?!?/br> 此話對下屬的妻室十分不堪,哪里像是個知貢舉的大學士應出口的。蔡熒文,當時硬是掐著自己的虎口,才讓單純的疼痛,壓制了將杯中酒潑向上司的沖動。 現下,聽到咫尺之間的老相公引起話頭,蔡熒文未免一股濁氣上來,不吐不快。 “蘇公,原本,下官與內子的眼里,樞相那位公子,確是龍鳳之姿。下官還曾與他一同雨夜救人,見過他頗有擔當的模樣。世間男子千模百樣,能為女子拼命的,未必十中有一。我夫妻兩個,膝下并無一兒半女,當這外甥女與親生的無異,那時確是憧憬了一番她能與四郎修成正果。但如今看來,樞相的公子,怎地像是要投了蔡學士門下……” 蘇頌垂著眼皮,靜靜聽完,淡淡道:“年輕人如青青修竹,一心節節拔高,卻畢竟心志還嫩,教亂風兒一吹,搖晃起來,嚇人得很。且再看看吧。曾公子宣,尤為看重這個幼子,自也不會等閑視之?!?/br> 蔡熒文訕訕:“蘇公說的是。下官與內子,也是慮及歡姐兒的將來,有些,有些……” 蘇頌白眉一揚,眼角的溝壑中盛上了三分慈藹:“可憐天下父母心,吾等做長輩的,自是如此心意。老夫當年擇婿,也是初時覺著滿意,待小女臨近出閣時,老夫好幾日睡不著覺,一忽兒怕舅姑不好相與,一忽兒怕那后生不知疼人,再想著想著,竟是要想到女婿若為官不正遭了貶斥,女兒亦要一同跟著顛沛流離,唉……” 蔡熒文接道:“正是如此心境吶?!?/br> 馬車中,兩代老丈人仿佛找到了共同語言般,感慨了一回。 又行過一街,蘇頌記起白日里所閱的邊關來書。 “蔡學正,姚娘子的朋友、汝舟的啟蒙師傅,那位邵清邵公子,如今以朝廷的祗候郎中之身巡遼陜邊,給老夫的信中亦問候了姚娘子,請學正代為轉達?!?/br> 蔡熒文與沈馥之復合后,接送了一陣姚汝舟往來私塾,對邵清印象亦頗佳。 沈馥之也向他透露過,自己曾猜測這年輕斯文、品貌俱佳的后生,對甥女有些求慕之意。 蔡熒文遂道:“下官也聽國子學鄭學監褒揚過,邵監生不僅醫術上乘,性子也謙遜沉靜,雖是歲末才設的醫科生員,卻真正堪為天子庠序中的表率?!?/br> (庠,xiang第二聲,天子庠序指最高學府) 蘇頌嘆道:“是個好孩子,只是對姻緣之事的要求高了些,老夫為他作了幾次媒,皆無后話。蔡學正若有相善的同僚,家中小女正當嫁齡的,待邵監生回京了,亦可給他牽牽線。莫道人家是個孤寒出身,擇婿之事,還是以品性為重。若不是老夫家中幾個孫女皆已定了親事,這樣好的孫婿,老夫亦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 …… 這個夜晚,千里之外的西北邊境,大宋軍事重鎮涇原路,蘇頌口中的“肥水”邵清邵郎中,正在篝火邊望星空。 離渭河上游的宋夏交戰前線,尚有一段距離,環慶軍徐業的這支先頭部隊落腳在一個叫做鎮戎堡的邊寨,等待后頭的大軍和輜重前來會合。 說是邊寨,因了連年戰事,反倒繁榮起來,邵清估摸著有開封內城那般大。 徐業治軍,自命“張弛有度”四個字,既是在塞內,百里外的北邊還有熙河路的軍隊駐扎,章經略作為主帥還未到,軍旅在城外扎下大營、分派好輪值后,徐業便許了屬下去城中尋歡作樂。 徐業得邵清救命之恩,琢磨著送個狼毛坎肩,真個只能算“皮毛”情份,遂特地讓親信裨將來喊邵清,一同離營。 那裨將笑嘻嘻招呼邵清:“兄弟們還未開始打仗,個個都全須全尾的,一時三刻哪里用到郎中了?倒是鎮戎堡里頭,聽說今歲很有些西域商團販了些胡女來,樣貌風姿皆于中原女子迥異,邵郎中英姿勃發,正有用武之地。走,與我同去?!?/br> 裨將一個行伍之人,搜腸刮肚尋了幾個文鄒鄒的詞兒,想來自己頗有水平,既照顧了這樣酸溜溜的文士的面子,又將意思點得分明。 叵耐他盛情邀請,邵清卻謝絕了,推拒之下,臉是紅的,目光是冷的。 裨將急著進城,心里嘀咕一句“這書生莫不是有暗疾”也懶得再費口水,吩咐人將自己白日里打的兔子給了邵郎中,便興沖沖走了。 此刻,剛剛入夜,邵清抬頭凝望星空,將少年時養父帶著他所認的星辰一一尋來。 正覺心頭平寧舒和之際,兩個小卒樂顛顛地跑來。 到得跟前時,其中一個奉上手里的吃食,興奮道:“邵郎中,你的法子真好,這兔子果然比明火烤出來的,嫩上許多?!?/br> 第245章 夢里不知身是客 邵清教這些巡防軍士們卒烹熟物的方法,恰來自姚歡與他說的火石烘埋法。 他讓兵卒先挖個大坑,尋了營地周遭隨處可折的灌木枝,扔進坑里燒火。 歷來軍營都是傍水駐扎,河灘上鵝卵石要多少有多少。 諸人依著邵清所言,待木枝漸漸燃盡時,運來石頭往坑里堆,然后趕緊將包了菖蒲葉的野兔、河魚、大雁,鋪于guntang的石頭上,再用一層石頭蓋了,最后堆土掩埋。 如此無須鍋灶,小半個時辰后將土扒拉開,陣陣rou香嘶嘶兒地竄了出來。 物既非吊在丫杈上、架于明火烤,就不容易外焦里生,兔皮魚鱗下的油脂也不會滴淌到火里或地上,浪費了。 邵清囑咐軍士們事先在菖蒲包中的rou類邊緣見縫插針地塞上山藥、蘑菇和蘿卜。 這些蔬菜此刻果然都被高溫的rou類油脂炙得酥香無比,又還保留著山藥蘿卜的甜糯和蘑菇的素鮮。 邵清接過菖蒲葉子墊著的一小塊兔前腿rou和兩節山藥。 映著篝火的食物,表面閃爍著油潤潤的誘人光澤。 邵清卻未如周遭的兵卒那樣,開始狼吞虎咽。 他眼前浮現出一年多前那個早晨,空氣里飄散著甜絲絲的桂花香,姚歡送小汝舟來私塾時,興高采烈地與他描述西園雅集的野炊宴的成功。 他記得她眼眸中那一抹得意。 這種得意并不過分,帶著對于主顧嘉賞的感激,帶著與友人分享創造成果的歡欣。 “邵郎中,油,兔子油漏下咧?!?/br> 篝火對面,一個年輕的軍士,喚醒了遐想中的邵清。 “邵郎中怎地不吃呢?” 那軍士又殷殷問道。 邵清打眼望去,認出此人叫劉阿豹,是軍中弩手。 劉阿豹左手一節山藥,右手半條小魚,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邵清手里的兔子rou。 邵清將兔子rou遞給他:“把你的魚給我。我的胃氣向來不足,秋寒一起,就難克化牛羊rou,兔子rou也不行?!?/br> 劉阿豹憨厚一笑,也不客氣,湊了過來,將手里的魚和邵清換了,道:“俺來晚了,那幫猴崽子也不留塊結實些的rou給俺?!?/br> 邵清瞥了一眼他身上。 和周圍正笑鬧著享用野味的軍士們不同,劉阿豹身上,竟還披著甲。 “你去練弩了?” 邵清問。 宋軍特有的神臂弩,上弦須要弩手用腳蹬。因而弩手的甲袍,與刀槍手和弓手的甲袍,在甲裙的制式上大相徑庭。其他軍士的甲裙皆是長過膝蓋、兩片交疊,弩手的甲裙則特意在身前留了空隙,以方便弩手伸出腿來上弦。 鎮戎堡算得后方的軍事基地,安營扎寨中的宋軍,除了放出去偵測的斥候騎士,誰會在修整中還穿上三四十斤重的甲袍。 邵清心道,這劉阿豹,倒是個肯下苦功夫的。 劉阿豹一邊啃著兔rou,吸溜著表面鮮潤的汁水,一邊嘟囔道:“俺剛從弓手轉弩手,這身甲也穿不得勁兒,那神臂弩也使不對。那幫孫子總笑話俺,俺便偏要爭口氣,他們賭錢蹴鞠,或者去城中做買賣玩女人,俺就具甲練弩,好比上陣時一樣?!?/br> 邵清淡淡笑道:“我是個郎中,不懂軍中事,不過從前習醫時也與你一樣,卯足勁了勁要將醫方藥理參透,就連熬藥也常要換著時辰看藥效,有時守在爐子邊通宵達旦。所謂天道酬勤,你如此要強,又不怕吃苦,有朝一日,說不準能做上官家的殿帥。熙寧年間的殿前司都指揮使林廣云林將軍,不就是軍中弩手出身嘛?!?/br> 劉阿豹聞言,但覺如沐春風。這郎中哥哥不但醫術高明,說起話來也熨帖人心。 邵清的目光落在篝火堆十余步外的那件東西上。 邵清吃了幾口魚,施施然站起身,踱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