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1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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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看起來,哪里有半分尋常男子表白情意的熱忱、執著、乃至微微的慌亂與期盼? 分明就是封王分地、下詔賞賜的優越感。 “朕是派人去與你姨母說,還是與曾樞相說,聽你的意思。不過朕想來,最好是與你嫡親的姨母來接洽,畢竟,你哪里真就算得曾府的女眷呢?況且,你與曾家之間的那段是非,難免教人閑議你在汴河邊誓不從人的沖動言行,甚是古怪?!?/br> “對了,有一事,你莫覺得面子上過不去。你進宮前,畢竟不是待字閨中之人,此番來當差,又只有三十來日,故而,朕今日也讓宮里的收生婦人過來,要給你驗一驗。在貴妃的閣子里,比較妥當些。你不必慌張,即使并非完璧之身,朕方才所言亦會作數,只是,若非完璧,還得讓梁從政去翰林院召個太醫來,給你診脈……你,明白朕所言何指?” 方才處于極度震驚中的姚歡,腦子抽筋,耳朵卻沒聾。 趙煦后頭的幾句話,她漸漸明白過來。 一股幡然醒悟的怒火,在胸中騰騰而起。 什么意思? 我何時點頭要做你小老婆了,你們就開始驗身、驗孕,一副唯恐皇家血統摻了假的腔調? 簡直比后世的職場性sao擾還辱人尊嚴。 皇帝,很了不起嗎? 你長了一個高聳入云的鼻梁、頗為帥氣,很了不起嗎? 全天下的女人就都要對你莫名其妙甩過來的橄欖枝一把抱??? 這與我知曉你趙煦再過四年就駕崩了沒關系。 哪怕你是那活到八十九歲的乾隆皇帝的命,我對你沒感覺,也不愿委身于你。 這與我和四郎有情,也關系不大。 一個女子若無伴侶,就應被理所當然地、不問她心意如何地占有了? 極權,便是這樣傲慢與無知。 在你們趙家打一陣短工掙點銀錢是可以的,甚至,給折美人和種美人這樣一把青春喂了政治婚姻的小姑娘們,發明幾個保溫杯,捯飭捯飭冰咖啡,逗逗她們開心,我也挺愿意。 但若要我也和她們一樣,困在這逼仄的牢籠里一輩子,做個混吃等死的鸚鵡,我非瘋了不可。 姚歡不由想起后世脫口秀里那句靈魂拷問——“明明那么普通,為何那么自信” 現在她體會到了,更深刻的拷問是:不太普通的男人,就可以那么自信了嗎? 還有什么好廢話的,直接拒。 總不至于殺頭。 姚歡穩了穩心神,小聲道:“官家,民婦,還是想出宮?!?/br> 她掂量著,話越少,應是越給最高統治者面子。 趙煦不語,過了三四息,才聽到他鼻孔里出了氣。 繼而,天子輕笑一聲,道:“你這話,是真心,還是害羞?” “民婦,想出宮?!?/br> “姚氏,你在宮外,其實有人吧?” “回官家,民婦始終獨身而居。請官家,恩準民婦出宮?!?/br> “姚氏,你在朕眼里并非庸脂俗粉,不要行欲擒故縱的做派,可好?” “官家,眼看秋收在即,蝦稻的收成不知如何,請官家,允民婦出宮?!?/br> 姚歡的腦中,閃過“蘇頌”和“福慶公主”的名字,但她忍住了沒有說出來。 帝王心思異于常人,若提“我是蘇公門下啊”、“我救過福慶的命啊”來求得脫困,趙煦會不會越發感到一種人情與道德的威脅? 姚歡靜靜地等,祈禱青年天子將此事翻篇。 趙煦微張著嘴,不再發問。 第236章 朕幫你立個牌坊(下) 門邊的梁從政,簡直恨不得今日不是自己當差,也就不會見證官家“丟了面子” 他服侍官家多年,第一次看到,在堂堂天子面前,還有這么給臉不要臉的小娘子。 梁從政心里頭十五個水桶打水七上八下,趙煦的喉頭,更是堵得慌。 他覺得不可思議。 憑什么被拒? 朕難道和曾布那個不能人事的庶出孫兒一樣么? 你想守節?你四處奔波掙錢的樣子,哪有半分守節的模樣? 趙煦想惱,卻又意識到自己畢竟是一國之君,怎好降格為市井莽夫的氣度。 況且,眼前此婦,說來是小福慶的半個救命恩人。畢竟頭上三尺有神明,自己若真的用強或降罪,神明會不會 但不惱吧,趙煦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若不是真覺得這姚氏有幾分良民義士的品性風骨,自己堂堂天子,在內廷幸個婦人怎么了,何至于還正襟危坐地先與她長篇大論,最后卻如門下省封駁王命一般,教她斥還了。 一時之間,廳內像個冰窟窿似的,氣氛僵冷以極。 良久,沉思中的趙煦終于動了動身形,右手拿起銀勺,攪一攪碗中的黃魚rou。 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姚氏,依著律例,你這樣誓不從人的貞婦,朝廷應有嘉賞。朕會詔令下去,你在開封縣租佃的系官田產,免兩稅。你在東華門外的飯食店,免住稅。你出宮后,不必太為賦稅cao心?!?/br> 姚歡聞言,卻絲毫沒有松了口氣的感覺。 免稅? 天子思維跳躍那么大,忽出此言,莫不是后頭還跟著個“但書” 果然,趙煦繼續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又吩咐門邊的梁從政道:“梁從政,你去準備御酒、珠冠、霞帔和匾額,送到姚娘子店里。門匾上讓米元章(即米芾)寫‘旌表貞婦姚氏’六個字,掛于她飯食店的門楣上,令往來士庶,皆可見之知之,仰之敬之?!?/br> …… 東華門外,竹林街。 曾緯疑心自己看錯了。 他這陣子,大熱天的仍去蹴鞠,以泄心頭憤懣,莫非中暑眼花了? 但那匾額真真切切地掛著。 曾緯跨進屋子,正面墻上“新琶客”御筆橫幅下,原來養著蘭花的條案上,花盆被移走了,三個烏檀木架,分別擺著御酒、珠冠和卷起來的霞帔,檀木底座中間刻有金晃晃描濃的“敕”字。 這個時辰沒什么客人,姚歡坐在墻角歇息。 “像不像供著福祿壽?” 她的下巴頦往御賜物件的方向微微抬了抬,問曾緯。 她的臉黑黝黝的,但眸子仍然亮晶晶,看不出疲憊或惱恨的陰翳,只閃爍著些許譏諷的笑意。 曾緯剜了幾眼檀木架上的三尊玩意兒,緊鎖眉頭問:“不是說只是進宮當一陣差,教宮人們學會磨豆濾汁么,怎會這樣?” 姚歡起身,走上前,靠近情郎。 情郎顯然是從蹴鞠場子直接過來,青緞短衫,汗淋淋的。 但他年輕,又每日沐浴、肌膚潔凈,他還精于調香、擅于熏香,那汗的底質,便成為帶了蘭麝之氣的水滴,熱烘烘地蒸騰而起,攝人心魄。 姚歡始終覺得,正因為自己前世也是經過情事歡愛的,所以才會被眼前這個古人迷住。 她沒有猶疑太久就對曾緯點了頭,除卻救命之恩、舉止體貼、青史上寂寂無聞這些因素外,還有一份動力,乃是聽從自己體內的雌性荷爾蒙點燃的化學反應。 在這個時空,男子是可以大張旗鼓地談論“性”的,便是官袍加身的士大夫,亦可在社交場合吟誦“酒力漸濃春思蕩,鴛鴦繡被翻紅浪” 女子則不同。女子必須知趣地表現出對于男性原始魅力的淡漠,對于男性忠孝才華的贊賞,對于男性權勢威嚴的服從。 但姚歡來自一個文化構建與此世截然不同的時代。毋庸置疑,那是一個女性可以淡定從容地去沙龍聽李銀河講座的時代。 作為一個魂穿者,她當然不會雞血澎湃地去向土著女子講李銀河的理論,但她皮囊假象下的內心,沒有質變。四郎是個對異性具有獨特吸引力的男子,她作為異性,接收到了頭腦給自己的信號,就會丟掉磨磨唧唧,大膽地去索求。 尤其在此刻。 就算她出宮后盡量心平氣和地去消化一個封建帝王的斗氣狹隘之舉,可一旦四郎這個令她真正心動的男子出現在面前時,她的沖動亦呼嘯而來,特別希望,將那份被權力碾壓所帶來的憤懣,通過愛人溫暖有力的擁抱來化解。 姚歡拉住了曾緯的胸前的衣襟,試圖將頭埋入他充斥著汗氣與藥香的懷中。 曾緯卻驀地一個激靈,望了門外一眼,扶住女子的肩膀。 “歡兒,你別哭,坐到桌邊,慢慢說?!?/br> 姚歡一愣。我沒哭啊,我只是想和你親熱一下。 在一個自己看不上的男子那里受了委屈,自然想在自己看得上的男子這里,治愈治愈! 不過,確實,自從那塊破匾掛了上去,即使在午后原本冷清的時段,偶爾也會有不知哪里冒出來的閑人,冒著酷暑站在店面的籬笆外瞻仰。 人們總愛對事不關己的貞節牌坊感興趣,何況那破匾上的字,是大書法家米芾寫的呢! 思及畢竟大白天,此處又儼然成了風景名勝,姚歡于是離曾緯遠了些。 二人相對坐下,曾緯的身形掩在了陰影里。 姚歡簡略地將宮中所歷說完,曾緯沉默了一陣。 沉默之下,是涌動的火山巖漿。 他覺得自己這些時日來的沮喪,又翻了倍。 父親是個說一不二的人,果然堂除之議中并未改變主意。 可官家,趙煦,你是天子,父親一個樞密院使,你若反對他的提議,他難道還會像當初裝腔作勢的諫官司馬光那樣,準備一頭碰死在政事堂? 你趙煦一口允了,我這紹圣三年的進士高第,就要去登州吹海風。這也便罷了,沒過幾日,你對歡兒又作出這般促狹之舉。 但曾緯腦子脹了一陣,慢慢轉念細思,卻覺得,天子趙煦,實也談不上多么刻薄寡恩。 他想明白了,自己的金榜題名淪為同年們所看的笑話,說到底還是因為父親曾布對親生兒子也冷酷無情。 自己的洞房花燭夜就這么泡了湯,說到底還是因為歡兒太喜歡拋頭露面、炫示自己的干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