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1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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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突發情況,也很難講哪個方案定能萬無一失。 莫說不知暗處那些眼睛是誰的,便是對同一個行動組的成員,實在也沒有辦法剖開人心看一看,他是否還忠誠,或者已經背叛。 說到底,小人決定興風作浪,還是因為他們相信,趙煦心底對于宣仁的仇怨、對于皇后的疏離,是可以利用的。 一個行事不公、表現執念的掌權者,就會帶來這樣的局面,亙古如此。 恰在這時,趙煦的親信內侍,梁從政,又帶著皇城司的人進來。 “福田院的人說,昨日一早呂五娘出門采買后,就沒再回到院中。翰林醫局苗靈素的尸身,在南薰門外護龍河邊找到了?!?/br> 趙煦鐵青著臉,道:“那呂五娘想必也被滅口了,再去找找尸首?!?/br> 皇城司的人領命而去。 須臾,青年天子重重地嘆了口氣,向蘇頌和孟皇后道:“朕還沒有昏聵,此事既已鬧得這般大,朕當然不能責罰你們,不僅不罰,朕還要在朝堂和東華門外唱榜,昭告官庶,蘇公與城中義民,不顧性命安危,揪斗jian佞,護佑國朝公主。如此,至少今后的一陣子,不會有人,再拿福慶的安危作文章。子宣卿家,你以為如何?” 子宣,是曾布的字。 曾布方才,聽一干人等說完,就猜到了趙煦會發怒,但最終會賞賜。 他當即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附議圣裁的英明。 趙煦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姚氏只是庶民,能大膽舉告,已殊為難得。對了,子宣,朕記得,王平甫(王安石的弟弟)迎娶的是你三姐,他們的次子,也就是你外甥,如今在京師榷貨務任職吧?” 第197章 幫朕想想賣咖啡給遼人的事兒 天子趙煦所說的“王平甫”就是王安石的弟弟王安國,“平甫”是他的字。 二十幾年前的熙寧變法時,曾布算王安石的門下,曾家與王家的聯姻關系錯綜復雜。在曾布的大兒子迎娶王安石族中侄女前,曾布嫡親的三姐,就已經嫁給了王安國。 曾布聽官家正說著褒揚姚歡的話,不知怎么就轉到了自己給朝廷當差的外甥身上。 他一時摸不清路數,先應承了,如實稟報道:“官家所言正是。平甫的次子王斿(音you,第二聲)也就是臣的外甥,如今提舉京師榷貨務對遼易貨司一職?!?/br> 趙煦此刻心緒平復了許多,又將屋中人都掃視了一遍,轉向姚歡道:“此前朕與皇后去你鋪子里小坐,你提及,大食的胡豆,可由京師榷貨務做做文章,運往河北榷場,賣給遼人?” 姚歡打了一個激靈。 這事兒,天子真往心里去了! 她忙俯首稟道:“官家與圣人回宮后,民婦細思了好一陣。胡豆,由朝廷出面販售給遼人,可參照兩宗貨物。一是番商的香料。二是南方的茶葉。倘使我朝不引種胡豆,可如香料那般入舶,由榷貨務與市舶司接洽交割后,輸往河北。倘使我朝引種胡豆,因只能如茶葉那般種植于南方,則可效仿茶政,由商人運至河北、入榷場交易?!?/br> 姚歡頓了頓,補充了至關重要的一點:“胡豆,與茶葉不同。茶葉焙育后,若儲存得法,可放置經年。但這胡豆,只有在生青干豆時,方能遠途海運陸運。一旦經過焙火,則香味極易散失殆盡。故而,不論我朝是入舶,還是引種,若販往河北榷場,頂好在幾個榷場附近設置烘焙場?!?/br> 趙煦聽她已考慮得這樣細致,頗為滿意。 他又想起一節,問道:“以茶事為例,不但有焙育,還有研磨,據朕所知,淮南、東南、川蜀等地,茶場中皆有水力磨茶的機械。這胡豆,朕見你,不也要研磨后再去煮沸飲用嗎?” 姚歡此際已完全從方才聆聽圣訓的惶惶惴惴中跳脫出來,神思逐漸清明。 她惦記著蘇頌,便決定將話題引一引。 “官家說的正是關竅所在。民婦小門小鋪,做香飲子賣,所費胡豆不多,又得蘇公助制的鐵桶滾爐和惠夷槽,民婦靠一雙手,即可見縫插針地將豆粉磨出來。但若大宗交易,自是要考慮像磨茶那般事半功倍。民婦于水運器械一竅不通,本就正要請教蘇公……” 趙煦嘴角抿了抿。 這女子,腦子倒快,不動聲色地就給蘇頌說了好話。 趙煦暗忖,幾次見姚歡,她都不太有躍躍欲試愛出風頭的意味,但若盯著她問,她倒也能侃侃而談、落落大方,不像那些瞻前顧后的臣子們,須先將自己的利益和退路安置妥貼了,才敢開口進言。 其實她與蘇公,還有那姓邵的郎君,他們倒頗為相似,都是性子還算磊落、遇事有幾分擔當、愿意為友人出頭的。 想到此,趙煦心頭那根扎了大半天的刺,似乎稍許磨鈍了幾分。蘇頌與皇后之間,說得重些,是外朝勾連內廷,但若擺回常理,其實也就是個仁厚的老者受故友之托,照拂照拂他的孫女。 趙煦遂轉向蘇頌,軟了口吻道:“蘇公,沈公(指沈括)西去后,國朝上下,最懂水運機關的,便是你了。你雖年邁,此番看來,哪里閑得下來,一心要替朕的皇城司辦案。你便將這工夫,花去烘焙、研磨大宗胡豆上吧,替朕弄回些遼人的銀子來?!?/br> 他又望著曾布:“樞相,你外甥王提舉,朕記得,是蘇子瞻門下?” 曾布對此倒沒什么戰戰兢兢的。 他曾家和蘇軾、蘇轍素來有交誼,他曾布從未隱瞞過趙煦,甚至還為蘇迨留京求過情。 再說了,官家將他放在樞密院,與首相章惇和次相蔡卞制衡,某種程度上也是看中他與不少元佑臣子的私交甚好。 大宋歷代皇帝的“異論相攪”理論,眼前這位青年天子,也出自趙家正統的教化,豈會放棄這樣精妙的帝王術? 曾布于是頷首道:“小甥王斿少年時,向往蜀學,臣便引薦他去蘇學士處請教?!?/br> 趙煦沉吟須臾,看向這屋中最后一個他還未發問的人——邵清。 “朕本想著,今歲殿試或可見到你,不料你倒入了國子學醫科。邵靜波,朕聽姚氏說,胡豆是你幫她弄來的?今后若朝廷正式入舶胡豆,你可不許再做此事?!?/br> 邵清在開封住了七八年,熟悉大宋的入舶規矩,一聽就懂天子的意思。 在大宋,譬如,關于香料,海船運送大食等地的香料靠岸后,由廣州、登州等宋廷下轄的市舶司負責抽解、和賣,然后分別送入內香藥庫和榷貨務。 內香藥庫服務于皇室,拿走的是最好的香料。剩余的香料則全部進入榷貨務,再由榷貨務定價、抽稅后轉手賣給私人商戶。 因此,如果趙煦決定由宋廷出面,對于咖啡生豆進行像香料那樣的官買官賣,邵清自然不可以打著胡人朋友分享隨身之物的旗號,給姚歡弄咖啡豆。 否則便是走私。 但邵清,倒是不卑不亢,正色稟道:“官家,因姚娘子煮的這胡豆飲子著實好喝,草民也好奇詢問了番客朋友。這胡豆樹,三年即可長成掛果。若能由海外入舶,改為在大宋廣為種植,自是最好。嶺南荒野,不出糧米,如淮南、東南各路種茶一般,倒是良策。既然如今的茶政已改,胡豆亦可由榷貨法改為通商法?!?/br> 姚歡不懂茶葉的具體采摘焙育之法,也不懂茶葉的品鑒,但作為唐宋史愛好者,北宋的茶政,她有基本概念。 邵清所言,指的是朝廷對于茶葉貿易的管制政策,前后不同。仁宗朝以前,南方所產的茶葉,不可以私賣,茶農必須賣給朝廷設在南方的六個榷貨務和十三個山場,朝廷再統一賣給茶商。當時,只有蜀地曾經可以自由通商、私賣茶葉,但范圍不可超出蜀地。 這個政策,到了仁宗以后,就改了?;茨?、江南、福建等盛產茶葉的地區,也可以自由通商賣茶,朝廷抽稅即可。 因此,邵清的意思很簡單,乃是建議趙煦,真到了胡豆能在南方大面積種植、出產的時候,對于胡豆的管理,應也像茶政那樣采用自由通商法,而不是鹽政那樣的官營法。 趙煦將幾人的話都聽了,胸中又敞亮了不少。 他對曾布道:“樞相,這幾日你引蘇公、邵郎君和姚氏去一趟京師榷貨務,與你外甥王斿商議商議河北榷場烘焙、售賣胡豆之事,讓王斿弄明白后,寫個劄子給朕。邊關榷場,都是所在路州的禁軍督監,論來也算和你樞密院沾點邊。若能給朕從遼人口袋里再弄回些白銀,做了軍餉去打夏人,你這個樞相也算是給朕分憂了。對了,再讓王斿去信問問惠州的蘇學士,彼處的氣候和土質如何?!?/br> 曾布俯首稱是。 自己的外甥,以及姚氏,受官家看重,這當然是喜事,“做了軍餉去打夏人”這樣與他的邊事立場相左的話,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但立在一旁的邵清聽來,趙煦那句“給朕從遼人口袋里再弄回些白銀”卻仿佛石子兒投湖,驀地令他驚醒了幾分,繼而惘然起來。 他意識到,自己今日,竟好像忘了他其實姓蕭。 第198章 蔡京盟友 春風送暖,春雨潤物,春陽催動一城繁花。 然而,汴京城中那處處春色,再是爭奇斗艷,也及不上少府監里的花團錦簇。 少府監,專管皇家日常的穿用之物,下轄五大院。 文思院,掌造金銀美玉、犀象琉璃的工巧之物,包括后妃們的釵鈿。 綾錦院,掌紡織錦繡之物。 染院和文繡院,掌染絲帛與刺繡。 裁造院,掌裁制服飾。 除了文思院,其他四院,皆與內廷和宗室所需的大量服飾織物有關。 到了二三月間,四院便開始忙著準備夏裝。 那些將要經由一道又一道細密的工序、方能送往皇室貴人手中的綾羅綢緞,承載著云蒸霞蔚、春水林花般的美好色彩,令人一望之下,如癡如醉。 這日午后,張尚儀踏進裁造院時,看到年輕的院監蔡攸,正在和遂寧郡王趙佶府里的內侍梁思成,立于和煦的陽光里,仔細審視綾錦院送來的緙絲織品。 梁思成手上,還托著一張設色畫稿。 “這是遂寧郡王要的?” 張尚儀走過去,一邊問,一邊瞟了眼畫稿,又饒有興致地欣賞起緙絲料子上的“合花線”來。 “合花線”乃緙絲的常用技藝,絲工細選同一色系、又深淺不一的色絲,捻成一線,再上機織就。如此得到的花紋,和色均勻立體,表現鳥獸皮毛的光澤也好,山巒湖水的明暗也好,都極為細膩逼真。 “這梅枝鵲禽圖,竟比丹青妙手畫出來的還好看?!?/br> 張尚儀贊道。 有蔡攸這樣的外臣在,梁思成不好表現得對干娘太親昵,只微微地一拱手,欠身道:“上元節燈會,官家在宣德樓賜宴,郡王見到曾樞相的夫人魏氏穿了緙絲的大袖衫,甚為精美,那林間的鹿兒,竟象活的一般??ね趸馗缶退剂恐?,將自己畫的花鳥小楨,也用這緙絲技法織出來?!?/br> “哦,”張尚儀笑道,“到底是郡王,真名士自風流,見了這巧奪天工般的經緯之技,想到的,定然不是做了那般靡費的大袖袍子披在身上、四處招搖?!?/br> 梁思成一愣。 干娘這諷刺的,不就是曾布曾樞相的魏夫人? 蔡攸的父親蔡京,可是章惇門下,干娘是故意說給蔡攸聽的? 但干娘,明明和曾府交情不一般啊。 梁思成自從上回在劉貴妃閣子里,聽到干娘張尚儀為章惇說話后,就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好容易尋了個機會,在陪伴遂寧郡王進宮給向太后請安時,問了張尚儀。 尚儀只告訴他一句:甭管城頭變幻大王旗,咱們娘兒倆,站在官家和郡王這邊,就好。 此際,卻聽張尚儀又道:“梁先生,蔡都監辦事,郡王盡管放心。自他領裁造院以來,送去郡王府的,大到衾被衣袍,小到羅襪帕子,哪一件不是仙宮里頭都未必尋得到的好物?你快拿了這帕子回府給郡王看看?!?/br> 梁思成最是能聽聲辨義的機靈鬼兒,揣摩著張尚儀是不是有事要與蔡攸說,忙小心地將畫稿樣子和緙絲料子都卷了,揣在袖中,向張、蔡二人告辭而去。 蔡攸看梁思成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方對手下道:“去將過幾日要送去隆佑宮(向太后居所)的枕囊緞子拿一個來,我請尚儀過目?!?/br> …… 裁造院深處。 蔡攸給張尚儀烹了茶,又端上三碟點心。 一碟瓊脂梅花凍,乃用石花菜煮水,倒入模具中,調入蜂蜜和二月里新采的白梅花,待冷卻凝結,花在琥珀中一般,甜滋滋的又透著梅香。 一碟醋腌茄瓜,乃將去歲初秋摘的嫩茄瓜,切成細條,在咸豆醬里腌漬過冬,如今再和剁成細末的鵪鶉rou鲊、蒔蘿齏、姜末子、浙醋拌了吃。 最后一碟林檎蜜餞,潔凈光潤,看著亦是頗叫人嘴饞。 張尚儀抿了茶,將點心每樣嘗了些,揶揄蔡攸:“大郎的習慣好,像我,沒辦了該死的人,也看不出沮喪,該吃吃,該喝喝?!?/br> 蔡攸淡淡一笑:“父親也說了,此事,原本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如拓邊修寨,運氣好,多修幾個,運氣不好,修到一半塌了一個,也不急,來日方長嘛。只是,那呂五娘一個妒火中燒的婦人,滅口就滅口了。對苗太醫,父親那晚在貢院得知蘇宅出了變故,要殺苗太醫前,實在有些可惜。好不容易在宮里埋了個趁手的”